萧景泽看见她额头上的青肿,忽然想起谢瑶光那日从那么高的台阶上滚下来,不仅崴了脚,胳膊摔脱臼,还浑身青紫,心里便忍不住的怒气,一脚将抱着他腿的香儿给踹开了。
    他是个成年男人,又跟着靖国公学了几年武,腿上的劲道并不小,香儿被一脚踹到角落里,许是内腑受了伤,嘴角竟然沁出一丝血迹来。
    眼见她还要再扑上来求饶,萧景泽冷着脸道:“趁朕还有耐心,你把事情老实交代清楚了,不然朕现在就叫决明把你拖出去喂狗!”
    一边的冷面男人刚动了一下脚,香儿吓得抖若筛糠,大喊道:“不!不!我说……我说……”
    萧景泽终于露出一丝笑来,回头看了眼决明,露出一个看不出你还挺吓人的表情。
    实际上决明只是站累了,想换只脚而已,皇帝没吩咐,他怎么可能会动这个小丫鬟,无奈香儿神经紧绷,误以为决明是要对自己动手,一股脑儿的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谢瑶光派人将谢永安欲把谢明嫣嫁给李浩沅的消息,透给了她那位大哥谢明清,且不管谢明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是他亲妹妹,谢明清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后半辈子就这么被葬送了,可惜这事儿是谢光正谢永安父子首肯的,他在家里没有话语权,只能找赵姨娘商量对策。
    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隔墙有耳,被谢明嫣给听见了,当下就大闹了一通。
    那日谢永安请了李家公子来吃饭,话里话外都在夸谢瑶光,明显是想把她嫁过去,拉拢长公主,谢明嫣心底是再清楚不过的,她当时还暗暗窃喜,怎么这才没几天,议亲的人就换成了自己呢?
    谢明嫣不甘心,你谢瑶光不要的,就让我来捡,呸!我才不要呢!我还非得让你自己嫁给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李公子不可。
    一个人钻了牛角尖,别说是劝了,就是骂也不听,谢明嫣根本没有将赵姨娘和谢明清的话放在心上,什么买个姑娘认了干女儿之类的,她才不要呢,她非得要让谢瑶光倒霉不可!
    谢明嫣知道谢瑶光的生辰快到了,满以为她会大肆操办,就打算从这里下手,没想到谢家根本没有接到帖子,只有大哥备了礼物上门恭贺,谢明嫣这才央求他把自己带上。
    当然,要在凌氏的宅子里行事,没有内应是不可能的,可是谢明嫣连那里去都没去过,怎么会知道都有些什么人,她虽然不聪明,倒也不是个没脑子的,思来想去,将主意打到了谢瑶光的贴身丫鬟香儿身上,皆因香儿有个姐姐,在自己身边伺候。
    凌氏将香儿买回来的时候,一并买了其他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唤作铃儿的,被送到了谢明嫣身边做丫鬟,连同卖身契也一并送了过去。后来凌氏和离出府的时候,香儿曾经求谢瑶光将她姐姐一道带走,因为卖身契给了谢明嫣,所以谢瑶光没有答应。谢明嫣后来听说了这件事,还把那个叫铃儿的丫鬟狠狠发落了一通,又让她去洗衣房干活。
    “五小姐同我说,我只要替她办好这一件事,她就撕了我姐姐的卖身契,还会给她一大笔钱,让她在外头安身立命。”香儿脸都哭成花的了,眼睛红肿,“我……我也是想我姐姐过得好一些,并不是真心想害小姐啊,后来知道小姐没事,我心里才放心下来。皇上,求求您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往后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当牛做马的伺候小姐。”
    萧景泽不为所动,冷着脸低头问道:“阿瑶练笔的字帖是你偷出去的?谢明嫣送来的药是你下到茶里,递给阿瑶喝的吧?”
    香儿惴惴不安地点头,旋即又想解释,却听到萧景泽冷声嗤笑道:“你联合外人背叛阿瑶,是为不忠,被我一问,你又出卖谢明嫣,是为不义,你说说,我留你这等不忠不义之人有何用呢?”
    大抵是被话里的意思吓到了,香儿竟然一声没有吭,在快被决明拖出去的时候突然嚎啕大哭,嫌吵的暗卫大人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不知在哪儿又扒拉出一块布条,三下两下就将她的嘴给堵住了。
    萧景泽扫了眼空荡荡的屋子,转身对决明道:“你去一趟驸马府,把谢明嫣仿造阿瑶笔迹,以她名义写的那些信全部拿回来,再去谢明嫣那里,把李浩沅写去的信也拿回来。”
    他不允许一丁点会损伤谢瑶光名誉的事情出现,谁知道这两人狗急跳墙了,会不会拿出所谓的“证据”来污蔑阿瑶。
    夜已经深了,萧景泽却忽然生出想去看一看谢瑶光的念头,也不知道她这个时候在做什么,睡着了没有,是不是会伤心?
    已经二十岁才开窍,意识到自己感情的皇帝陛下,走到宫门口才发现,早就过了落钥的时辰,宫门上了锁。
    一旁值夜的守卫不明就里地问:“皇上,您要出宫吗?”
    萧景泽摇头,他要是现在出去,肯定会惊动靖国公,然而他下意识的,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想去看谢瑶光。
    ☆、第67章 请帖
    第67章请帖
    另一边,凌氏的宅邸里,入了夜,外院要落锁,守门的婆子才发现,自家小姐贴身伺候的丫鬟香儿,打从白天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忙将这事儿禀告给谢瑶光。
    谢瑶光起初以为是这丫头怕东窗事发跑了,又或者给人灭口了,颇有些后悔没有及时将香儿给拘起来,她实在是想不通,贴身的丫鬟为何要帮着外人来谋害自己。
    没想到刚打发走婆子,就收到萧景泽派人送来的口信,谢瑶光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皇上还要我问问谢姑娘,那小丫鬟该如何处置?”宋决明面无表情道。
    谢瑶光勉力笑了笑,摆摆手,“我识人不清,实在太蠢,就任凭皇上处置吧。”
    决明点头,又道:“皇上说,过几日会送一个人到府上给谢姑娘做丫鬟,保护你的安全。”
    听到这话,谢瑶光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萧景泽如此关心她,早就超出了一个朋友的界限,偏偏他又什么都没有说,每当谢瑶光都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时,他的行为却又显示出自己的独特来。
    一个皇帝,怎么会随随便便给一个大臣的女儿送丫鬟呢。
    谢瑶光沉默了许久,才点头说了一声好。
    凌氏忙得很,新养了一园子的花要照料,平日里时不时地练几张大字,每个月头月尾还要查看手底下的生意,又觉着女儿渐渐大了,当然不再像以前那样事事叮嘱,是以都过了三天,才发现女儿身边伺候的丫鬟换了个人。
    “这丫鬟瞧着眼生,香儿呢?”凌氏喝了一口茶,舒服地眯起眼,扫了眼沏茶的丫鬟,随口道。
    谢瑶光自然不会说这丫鬟是萧景泽送来保护她的安全的,扯了个谎道:“先前出了那事,我叫人把香儿送到庄子上去了,这丫鬟是郡主身边伺候的,我瞧着机灵,就要过来了。”左右她娘不会为了这么件小事去问华月郡主,谢瑶光乐得拿她当挡箭牌。
    凌氏知道女儿是个有主意的,没有多问,反而盯着那丫鬟看了半晌,道:“嗯,是个有规矩的,叫什么名儿,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小七要将这丫鬟留在身边伺候,她当然得问清楚才行。
    “回夫人,小姐给奴婢赐名喜儿,我今年十八,爹娘死得早,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说起这赐名还有一出,谢瑶光本想让喜儿叫原来的名字就成,谁料这丫头非要坚持,说是名字都是主子给的,往后她就是谢瑶光的人,这名字必须得改,谢瑶光拗不过,只好同意了。
    虽然这丫鬟看上去低眉顺眼,但行礼答话却半分规矩不差,凌氏暗暗点了点头,谢瑶光心里偷偷笑,要不是喜儿在宫里头学了几年规矩,只怕入不了她娘的眼呢。
    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就又听到凌氏说:“瞧你取得这名字,一个香儿,一个喜儿,枉费读了那么多书,一点儿水平都没有。”
    谢瑶光不以为意,“名字就是给人叫的,记得住就成,弄那么花哨好像显得能高人一等似的,再说了,我觉着喜儿这名字好,喜庆!吉利!”她脚伤未愈,还不能下地走路,整个人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别提多惬意了。
    要说嘴皮子,阖家上下没一个能比得过谢瑶光的,就连同她玩在一起的华月郡主,也常常被气得跳脚。
    凌氏不同她争辩,叫她身边的陈妈妈将账本拿来,对谢瑶光道:“我看你在家里左右无事,就把铺子里的生意接过去,好叫我偷个懒,也能清闲清闲。”
    “那可不成,我哪是做生意的料。”她娘手里的生意可不是她那几间铺子能比的,要真接下来,这一个月到头,就别想有几天清净了。
    “得了,我还不知道你,霜姐儿把底都透给我了。”凌氏笑了声,“反正我不缺银子,这些东西将来都是要留给你的,就先让你折腾去,是赚是赔都是你自己个儿的事。”
    谢瑶光听她娘这意思,是铁了心了,她低头琢磨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下来。
    先皇在位时穷兵黩武,国库几乎支不出一份银钱来,尽管这两年缓解一些,但仍不富裕,匈奴在边界时不时地挠挠痒,若真要打起来,只怕光是军费就一大笔支出,萧景泽刚做了几年皇帝,名声还没攒下几分来,万一加重赋税徭役,只怕要民怨载道,如果接下娘亲手里的生意,也许能在关键时候帮上忙。
    都说女生外向,可谢瑶光这胳膊肘儿早就拐得没边了,也不知凌氏如果知道她的内心想法,还会不会这么高兴地将生意全都推给她。
    喜儿这个丫鬟,平日里不爱说话,进府数十天了,谢瑶光也没瞧见她同谁走得近,不过沉默归沉默,但凡问句什么话,也就她能说到点子上,吩咐下去的事儿也做得又快又好,很快便适应了贴身丫鬟一职。
    今年的秋狩谢瑶光没能去成,萧景泽派了内侍送了不少宫中特制的秘药给她,饶是这样,也在床上躺了小半月,好不容易能下地了,一瘸一拐的,走不了多会儿就一身汗,她就干脆依旧不出门,在家里看账本。
    谢瑶光没有问他把香儿怎么样了,就像忘了这件事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一个月下来竟然胖了不少,小脸蛋儿捏着,都有肉了,原本就鼓鼓的胸脯呼之欲出,连个子也蹿高了几分,整个人瞧着精神了许多。
    凌氏对这样的情况是既欢喜又担忧,欢喜的是女儿长成大姑娘了,担忧的是,自家这姑娘没及笄的时候心都挂到别人身上去了,如今已经及笄了还了得?
    且不说凌氏的担忧,眼瞅一晃眼这秋天就过了一大半,足不出户在家中逍遥自在的谢瑶光突然接到了一封请帖,是长公主府的下人送来的,邀她去赏花。
    一场秋雨一场凉,这时节连草都开始发黄了,能赏的也就只有那一丛一丛的菊花了。
    谢瑶光看完名帖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在宫里住了好几年,上下两辈子也没听说过长公主殿下喜爱菊花,她还隐约记得谁说过,百花之中长公主最爱那雍容华贵的牡丹,觉得只有这花中之王才配得上她的身份。
    喜儿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长公主还特意请了谢三小姐呢。
    谢瑶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谢明嫣,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敢情这场赏花宴,赏得不是菊花,而是笑话。
    “小姐要去吗?”喜儿问。
    谢瑶光将名帖丢到桌子上,拍了拍手,笑道,“去,为什么不去!”
    事实上,这场宴会并非长公主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萧景泽授意她办的,长公主还以为自己这个皇帝弟弟想通了,打算在长安城的世家贵族中挑选几个出挑的进宫为妃,自然里里外外张罗了一番,几乎将长安城有点身份的人家全都请来了,还务必嘱托她们要带上自家小辈。
    能在偌大的长安城混出点名声来的,哪个不是人精,长公主稍稍一暗示,全都明白了,一时间,长安城里卖胭脂水米分、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的店铺,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凑巧凌氏的嫁妆铺子有好几间都是经营这些的,月底送过来的账本,比平日里厚了不少,谢瑶光还以为有坏账或是亏损,翻开一看,不由笑出声来,这一个月的进项,顶先前两个月的还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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