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旧即可,即便是推行新律令,也有个过渡的时候,不必操之过急。”萧景泽拿出一本册子,道:“这是朕拟定的章程,二位大人不妨看看。”
    连章程都有了,可见皇上推行此令的决心,凌傲柏与傅远对视一眼,伸手接过那册子。
    上头的大意是,从年轻未婚的官员中开始推广这一律令,并将此作为选官升迁的一项标准,若是推广开来,那些想参加科举的士子们必然会遵守,如此上行下效,十年之内,必有成果。
    且不管这一份章程背后的意义,单从皇上行事的手法和用人之道上来看,的确已经有了一个皇帝该有的筹谋的气度胸襟。
    凌傲柏慎重地点点头,道:“臣附议。”
    搞定了这两位大臣,就等于成功了一半,萧景泽笑呵呵的回了椒房殿,却没有看到谢瑶光的身影。
    “主子请了薛夫人和郭公子入宫,这会儿正在偏殿说话呢。”喜儿惴惴不安地看了皇上一样,见他并未露出不悦之色,松了一口气,道:“皇上可是要过去?”
    先前他已经听谢瑶光说过郭恪去过西域,带回来一些稀罕物件的事儿,对于他和凌茗霜出现在宫里并不奇怪,只是暗暗叹了句,阿瑶可真是个急性子,北疆战事还未停歇,她倒是已经谋划起来。
    果不然,还未踏进偏殿,就听到男人年轻的声音,“那里一起风,黄沙漫天的,听说有时候来了龙卷风,都能把人卷到天上去,太阳晒人,又缺水,要是没有充分的准备,丧命都是有可能的,走在沙漠里偶尔也能看到一些人和动物的尸骨。”
    俏丽的少妇歪着头侧耳倾听,一副专注的表情,即便是说到尸骨也没有丝毫惊吓,反倒是凌茗霜,皱着眉道:“我先前也遣商队按你说的去了一遭,并没有这些事?”
    说起这些事儿,郭恪没了平日里的羞涩,侃侃而谈道:“我上次说给薛夫人的,只是一些边境之地,那里胡汉杂居,自然没有途径沙漠,到达西域腹地来得危险,只是,若想从朝廷的角度通商贸易,这样的小打小闹自然是不成的,得有地图,还得有经验丰富的向导,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达成的。”
    “好。”萧景泽迈步走到他身边,道了一声好,“那么以你之见,若想与西域通商往来,都得做哪些具体的准备呢?”
    抬眼看到萧景泽,郭恪和坐在一旁的凌茗霜俱是一惊,连忙起身行礼,“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萧景泽摆摆手,笑问道:“郭公子觉得,如果朕委派你去专门做这件事如何?”
    “草民……”郭恪一时间拿不准皇帝陛下的意思,言语间颇为迟疑,
    萧景泽知道他是怕自己因为先前他曾求亲于谢瑶光之事而又心结,笑了笑道:“先坐下罢,朕称你一声公子,也的确是生疏了些,你是长姐的孙儿,却又同朕差不离几岁,朕就称呼你的表字吧。”
    “草民表字谨言。”郭恪虽然出身文远候府,但因为是幺子,未曾进学入仕,乃是一介白身。
    萧景泽道:“谨言,朕刚刚问你,若是安排你去做着通商贸易往来之事,并非一时的玩笑话,听薛夫人和皇后提过,你对西域民风习俗颇有涉猎,还会说几句胡语,朕觉得此事倒是非你不可,如今战事还未停歇,你还有不少时间做准备。”
    话是点到为止了,郭恪从震惊到欣喜,他素来对学问不太上心,倒是对边地的风土人情感兴趣,皇上这个提议,可谓是正中下怀,只是他没有立刻点头,而是推说要回家同爹娘商量。
    夜里,两人并肩躺在床上,说起白日的事情来,谢瑶光听到他用了傅宸推行法令,又联想到他在郭恪面前说得那番话来,大抵是猜测到了他的用意,皇上这是……打算培养自己的人手了。
    只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让朝野震惊的并非萧景泽准备推行的这两样举措,而是长安城出现了一个所谓的“仁德太子”。
    ☆、第105章 仁德太子
    第105章仁德太子
    仁德太子萧博文的生母就是周皇后,在这长安城里,几乎人人之间都能扯上点亲戚关系,当年周皇后早逝,仁德太子是嫡长子被立为储君,然而睿宗皇帝正当壮年,并不太重用这个儿子,又对刚刚出生的萧景泽颇为疼爱,仁德太子感觉到地位岌岌可危,一念之差酿下大错,被睿宗皇帝贬为庶人圈禁起来,后来郁郁而终。
    怎么会突然出来一个所谓的“仁德太子”呢?
    不止是朝臣们心中有疑惑,就连萧景泽也忍不住狐疑起来,萧博文逼宫的时候,他尚在襁褓之中,对这件事根本没有印象,只是从太史令的记载中看到过寥寥几笔,这位被他称为大哥的人,他也不能确定对方是死是活。
    “承国公,你说得可都真的?那位和仁德太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如今这哪里?”萧景泽问。
    “陛下,微臣不敢妄言,那人自称是仁德太子,长相当真和数年前的仁德太子别无二致,不止是微臣,就连原先伺候先皇后的下人见了,也分不出真假来呢?”
    承国公周秉峰胡须颤抖着,严肃的面孔上布满了不可思议。
    朝臣们议论纷纷,睿宗皇帝死之前,可是亲自下旨赦免了仁德太子的罪行,称他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如今仁德太子还活着,那么他可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这让皇帝陛下如何自处?
    那些眼看着皇帝不愿意纳妃,独宠皇后的大臣们也各有各的心思,有那乐观的想,这个节骨眼上,仁德太子回来了,皇上为了稳定臣子们的心,少不得要从后宫入手。也有那悲观的,觉着,皇帝不愿纳妃,还要推行这什么不能纳妾的政令,犯了众怒,加上仁德太子这么一遭,搞不好连皇位也要丢呢。
    凌傲柏当年督办过仁德太子一案,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他听了承国公的一番话,又见众人议论不休,当下便道:“仁德太子当年被先帝幽禁在西山皇陵,周围全都是守陵的卫兵,戒备森严,绝无出逃的可能,再者说,当年仁德太子病亡之后,先皇曾派人收敛他的尸身,还准予他葬在周皇后的陵寝旁边,诸位大臣都是亲眼所见的,难不成还信那些死而复生的无稽之谈?”
    靖国公有兵权在身,他在朝中的威望自然与承国公这样的外戚不可同日而语,他一表明态度,当下就有人附议,“只怕是有人想假借仁德太子之名,行不轨之事,还请皇上吩咐廷尉司讲此人关押起来,细细审问,弄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承国公周秉峰可不爱听这话,反驳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毫无关系却又长得一模一样,说句大不敬的话,仁德太子要叫老夫一声舅舅,我周秉峰再老眼昏花,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外甥长什么样都忘记了。”
    “仁德太子病故这么多年,承国公一时记岔了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我听承国公的意思,说见过那人了,难不成这身份不明之人是在你承国公府内?那我倒要问一句,承国公言之凿凿,到底意欲何为?”
    说话的是廷尉周廷之,仁德太子一案当年正是由他的父亲审理,罪名确凿不容翻案,他也看不惯这些人因为受不到重用,整日里上蹿下跳的嘴脸,说起话来毫不客气。
    “你!”周秉峰一时间说不出辩驳之语来,气得是满脸通红,道:“老夫不与你这狱官争辩!”
    廷尉好歹位列九卿,是二品大员,说他是狱官,实在是大大的侮辱了,然而承国公这样的外戚轻狂惯了,根本不顾忌同僚的面子,假装没看到周廷之铁青的脸色,转身跪地,道:“微臣恭请皇上圣裁。”
    萧景泽苦笑,这些人争论不出来个子丑寅卯,就又将难题丢给了他,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将人给处置了,难免会留下气量小不容人的名声,可若是将人留下来,又难保不出现什么问题,毕竟这位顶着仁德太子的脸的人,出现的太过蹊跷。
    就在萧景泽伟此事烦恼不已之时,忽然有一人自百官中走了出来,拱手道:“下官听闻,仁德太子曾留有一子,当年小皇孙流落民间,先皇也曾派人找寻,敢问大将军,去年秋狩之时,跟在您身边的那位弱冠青年,可就是仁德太子之子,当年的小皇孙?”
    萧承和的身份,在场的官员有许多都是心知肚明的,但大将军不说,皇帝不认,便没有人提,这个叫黄卓的七品小官提出来了,当即就有官员说道:“若黄大人说得这人正是小皇孙,想来身份是已经经过靖国公和皇上确认的,他既然是仁德太子亲子,不若请他来认一认,承国公所说之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仁德太子?”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毕竟皇室血脉和秘辛,一旦沾染上,在上位者眼中就会变了味道,不管朝臣们心中想的是什么,但明面上,都赞同萧承和来辨认。
    很快,那位自称是仁德太子的人被带到了皇宫禁苑之中,萧景泽见过他长兄的画像,面前这人单看相貌,的确与萧博文年轻时无异,甚至眉眼还与萧承和有几分相似。
    承国公见到此人,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再度激动了起来,他指着那人对朝堂中几位老臣道:“靖国公、傅丞相、永安侯、广成侯,你们都是见过仁德太子的人,尤其是傅相和靖国公,还曾辅佐过太子几年,你们瞧瞧,是老夫在说谎吗?这人分明和仁德太子一模一样,不是他还会是谁?”
    “承国公莫要激动,待小皇孙来了,一看便知。”有那同周秉峰交好的官员劝慰他。
    说曹操曹操到,这边人的话音刚落,便有内侍通禀,萧承和到了。
    少年人自有少年人的气度,进门行礼问安,说话却是不卑不亢,待到萧景泽将叫他过来的缘由说明白,他的眼光也随之落到了所谓的“仁德太子”身上。
    锋利的像一把刀。
    “仁德太子”打了个哆嗦,挤出一个笑脸来,“你……你就是我儿子吧,多少年没见了,都长这么大了,是我这当父亲的失职,没能亲手将我儿养大。”
    萧承和不吭声,盯着他上下打量,那人脸上的笑容被看得有些挂不住的,不自觉地看向周秉峰。
    承国公是个急性子的,道:“你那里还记得仁德太子的模样,不若问一问,只有父子间知道的事儿,咱们也好确认他的身份。”
    萧承和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舅公说得极是。”
    周秉峰闻言一愣,目光落在萧承和身上久久不曾移开,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这个仁德太子若是真的,恐怕也是皇帝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没什么大用,可眼前这个少年郎却不一样了……
    有着皇室血脉,又是他承国公府的亲眷,看他仪表堂堂,又曾经跟在大将军身畔,想必是个极聪明的人,周秉峰想,不若同他交好,往后承国公府的前途,可就系在他身上了。
    这人一想通,说话便没有先前那般坚决了,道:“老夫年岁已高,倒是也不敢完全确定这人就是你父亲,你可有什么法子?”
    萧承和点了点头,问了那人几个问题,不外乎是喜好、年岁、生辰、名讳表字等等,那人竟一一对答如流。
    朝臣们听得纷纷点头,有几个人已经认定这人就是仁德太子了。
    熟料萧承和表情未变,缓缓开口道:“我名讳承和,这个名字是父亲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取好的,你既然自称仁德太子,想必知道承和二字的由来,便说说罢,若是你知道这个,想来就是差不离了。”
    那人一瞬间白了脸,刚刚对答如流的嘴现在却连话也说不完全,半晌只说了一个“我”字。
    “不记得了?”萧承和嘴角勾起一抹笑,转身就要向皇帝和文武百官说什么。
    那人见他动作,吓得魂不附体,竟也不知是突然打通了奇经八脉还是脑子茅塞顿开,道:“为父颠沛流离多年,早就不记得这一回事儿了,但是给你取名的用意自然是为了你好,这份心你该记着才是。”
    萧承和笑,“怎么会不记得,承天地之气运,和家国之安宁,这是父亲临死前对我最大的期盼,你是假的,自然不知。”
    说罢,他竟突然拔出殿中卫尉腰间的佩剑,直指那人,“说,是谁指使你冒充我父亲,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锋利的宝剑闪着寒光,那人两眼一翻,晕在了大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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