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对于接受不了事实的谢瑶光和已经开始准备身后事的凌傲柏来说,这都是一个喜讯。
    凌傲柏想,如果能再活个一年半载,他就能给彤姐儿物色好夫婿,最好是能看到她成亲,这样的话,他才能放下心。
    对于谢瑶光来说,拖过一年,还有一年,年年复年年,或许凌傲柏的伤病就能找到医治法子。
    “不过大将军忧思深重,于养病不利,平日里的饮食、休息也要多加注意,万不可过度劳累,否则别说半载,恐怕三五个月都难以为继。”
    御医的话甚至要比萧景泽的圣旨还要管用,谢瑶光也顾不上叮嘱华月郡主莫要欺负安哥儿,忙将平日里照顾凌傲柏的小厮叫来,同御医道:“往后你就住在靖国公府,全力负责靖国公的病,把要注意的地方都跟他说说,要是谁不听你的,敢阻挠你给靖国公治病,让他来找本宫。”
    谢瑶光很少用“本宫”这个自称,萧景泽给予她的独宠便代表了无上的威权,用不着她声色厉荏地去维护,但如今她不仅用了,还不自觉地带出了当属于皇后的气势,御医吓了一跳,连连点头称是。
    “靖国公的病情不允许外传,缺什么药材去朱雀大街上的祥和药铺取,我会让人打好招呼的。”谢瑶光皱着眉,仔细想还有没有什么没有顾虑到的,想了半晌,转头看萧景泽。
    皇帝陛下会意,叮嘱道:“靖国公养病期间,一律谢绝外来访客,至于小……五小姐择婿之事,朕会嘱托给关内侯的,俗话说,长兄如父,也是该他出力的时候。”
    凌傲柏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反倒是凌芷彤,大大方方地笑道:“劳烦皇上费心了,其实这事儿也没那么着急,我并不着急嫁人。”
    “只是想了了大将军的心病而已,五小姐不必介怀。”萧景泽道。
    晚饭是在靖国公府吃的,连凌元景夫妇和凌氏也来了,一大家子其乐融融,茂哥儿对安哥儿这个新来的小弟弟十分感兴趣,在他旁边爬来爬去,眼睛亮晶晶的,十分可乐。
    华月郡主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小家伙儿,软萌萌地,不知道有多欢喜,吃着饭也不忘朝那边看两眼,还叮嘱奶娘,“你看顾着些,别让茂哥儿压着大皇子,也别让他们从床上掉下来了。”
    其实这床是专门请了木匠打造的,躺两个小孩子还绰绰有余,周边还有护栏围着,华月郡主这纯属瞎操心。
    “娘……娘……”小家伙儿指着襁褓中圆嘟嘟的安哥儿,迷茫地想了半晌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只能喊娘亲。
    韩氏搁下筷子,笑着起身站在窗边,俯身握住儿子的小手,温温柔柔地说:“这是安哥儿,你瑶光表姐的孩子。”又扭过头对安哥儿介绍,“大皇子,这是茂哥儿,你的小表叔。”
    安哥儿什么也不懂,自然不可能给她回应,反倒是茂哥儿,咯咯咯地笑起来,学着他娘念:“念果果……”
    “是安哥儿,安……安……”韩氏笑着教导。
    茂哥儿念了好几遍,只记住了一个安字,便学着他娘叫“安安”。奶声奶气地,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声。
    “茂哥儿可真聪明,舅母只教了三次就学会了,长大后说不定会是个念书的好料子呢。”谢瑶光道,“不过,舅舅肯定想让他学武吧。”
    “你想的倒是远,茂哥儿还这么小,谁能看出来个什么,还是等他知事儿了再说,不管从文从武,我没什么意见,只要他自己喜欢。”韩氏道。
    谢瑶光也不吃饭了,跑到韩氏身边,讨教起了育儿经,韩氏也乐得传授,两人越说越起劲,韩氏将茂哥儿刚生下来的拉粑粑拉到了他爹身上的糗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那边谢瑶光就立刻将萧景泽给卖了出去,说儿子也尿了他一身。
    当今皇帝陛下和他手握军权的关内侯对视一眼,两人都无奈地笑。
    好在今日在场的都是极其亲近的家人,也是知道分寸的,并不会将这些事儿传到外头去,皇帝陛下和关内侯的颜面也算是保全了。
    一旁的华月郡主听得兴致勃勃,畅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有孩子的话,凌元辰父子俩相处起来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当真是越想越心动,她低着头悄悄和凌元辰咬耳朵,“我们也生个儿子吧。”
    饶是凌元辰能忍,听到这话也差一点将嘴里的酒水给喷了出来,咳嗽了好一通才将那股儿呛着的劲儿给缓过去。
    华月郡主却已经想到了凌元景生了儿子,凌茗霜也是儿子,如今谢瑶光也生了儿子,她皱了皱眉,又低声道:“儿子太多了,我们还是要个女儿吧,养得漂漂亮亮的,等着他们抢破头上门来提亲,你觉得怎么样?”
    凌元辰当时一句话也没说,晚上回到自己的院内,却是直言,他儿子女儿都要,随后芙蓉帐暖,一夜春宵,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若是说餐桌上其他人都是其乐融融,那么凌傲柏就过得不是那样顺心了。
    军营里出来的人,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铮铮铁骨汉子,可如今伤病缠身的靖国公坐在诸位,刚把筷子伸向红烧肉,身边的小厮就提醒,“大将军,御医吩咐了,您不能吃这些油腻的荤腥。”凌傲柏放下筷子,刚刚端起酒盅,小厮继续尽职尽责地提醒,“大将军,酒也是不能喝的。”
    凌傲柏叹了口气,小厮说:“大将军,御医还说您要平心静气,唉声叹气对修养不利。”
    凌傲柏想发怒,但是想了想,忍了。
    凌元景是不知道先前诊病那一出的,见那小厮管东管西,便道:“这样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是想让国公爷饿着吗?哪个御医给父亲看的病?”
    他可还记得,上一次大夫说凌傲柏没多少日子时,要他注意饮食时,父亲可是用人生得意须尽欢来应对的,怎么……
    凌元辰一愣,笑道,“倒是刚刚忘了同大哥说起这件事。”随即将御医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调侃道:“冬阳现在可是有皇命在身的人,连伯父都得听他的呢。”冬阳便是负责照顾凌傲柏的小厮。
    刚刚还想着帮父亲出头的凌元景已经倒戈,点头道:“是得听他的。”
    凌氏便说专门找个会做药膳的厨子来,华月回过神来便同她讲宫里有哪些御厨手艺好。
    屋中言笑晏晏,早已冲淡了死亡会带来的阴影。
    ☆、第162章 差异
    第164章差异
    大抵是靖国公病情好转的消息传了出去,文臣武将们忽然便从前些日子的剑拔弩张变得其乐融融,似乎从未起过龌龊。
    萧景泽的心情显然好了许多,皱着的眉熨帖了,抱着安哥儿逗弄,谢瑶光看着父子俩乐呵呵的模样,心中亦是无限欢喜。
    “看来前朝的烦心事都解决了?”谢瑶光问。
    萧景泽将拨浪鼓塞到儿子手中,小小的手儿握不住掉了下去,一旁的黄忠极有眼色的捡起来,摇了两下,吸引了安哥儿的注意力。
    “你倒是会玩。”萧景泽看了他一样,笑着将拨浪鼓握在手里,轻轻地晃着,逗得儿子一双明亮的眸子跟着转啊转,这才仰起头回答谢瑶光的话,“靖国公虽然不能上朝,但是现在的局面对我来说已经是极为有利,这吏治改革之事,还要徐徐图之。”
    “士大夫常说什么功名利禄,皆为粪土,我看最在意这粪土的,可就是他们了。”谢瑶光调侃了一句,道:“确实不能操之过急,不过这改吏治就像是治后宅,不能只从制衡入手,冗官冗员也当裁减,否则国库里有再多的银子也养不起这些只拿俸禄不干活的。”
    谢瑶光这话说得夸张,不过她眉头微皱,对这些人极为不满的模样倒是逗乐了萧景泽,他握着安哥儿的手,父子俩一起摇了摇那拨浪鼓,随着鼓点声声,皇帝陛下半是笑,半是唱地道:“皇后是个小抠门……”
    “你都给儿子胡乱教些什么呀。”谢瑶光羞恼地叹了一句,好在安哥儿如今还未到学说话的时候,否则这些话叫孩子学了去,那可真是闹笑话了。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在屋中说着话,喜儿掀开帘子往里看了眼,见夫妇俩只是在逗弄孩子,走进来回禀道:“敬夫人已经妥善送回家,只是……”
    “是什么?”谢瑶光用帕子擦了擦儿子嘴边的口水,随口笑问道。
    喜儿犹豫了一下,道:“我回来的时候,听敬夫人府里的婆子说,长安令府的差役从府里抬走了十袋米粮。”
    那婆子的原话是觉着自家主子是皇后的亲娘,长安令府的人不由分说就拿走这么多东西,轻飘飘地留下几张银票也太过分了些,也不看看她们是那种缺钱的人家吗?
    有些话说出来恐防污了皇后娘娘的耳朵,是以喜儿只是简单陈述了这件事。
    谢瑶光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这事儿是先前皇上想出来的法子,如今说是三月了,可这天跟寒冬腊月似的,就是咱们宫里不也还生着火盆嘛,老百姓们缺衣少食的,世家大族给些东西也无妨,我娘没说什么吧?”
    喜儿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怀中的孩子不知何时睡着了,谢瑶光轻轻拍着他身上的小被子,低声吩咐道:“叫乳娘进来带安哥儿下去睡觉吧。”
    待到孩子被乳娘抱走,屋中只余下大人时,谢瑶光起身推开窗瞥了一眼,天依旧阴沉沉的,风迫不及待地从窗外吹了进来,落在脸上一片冷意,俏人儿细眉微蹙,回头看向软榻边看书的皇帝,“你说这天气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都三月了,外头还这么冷,青黄不接的,今年只怕是灾年。”
    谢瑶光虽说不懂农事,可春种秋收这样的常识还是知道的,如今暮春将至,显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耕种时机。
    萧景泽笑了笑,抚慰道:“昨儿长安令府来报,说是从南边走旱路已经运来了许多粮食,燃眉之急已解,至于耕种时机,我也同治粟内史谈过,他们衙门的府库之中还存了许多豆子、玉米之类的作物种子,虽然误了小麦和粟米的耕种,但其他作物倒不妨事。”
    这些事谢瑶光自然是听不懂的,不过她明白萧景泽的意思,点点头道:“那便好,只盼着这霜冻寒凉早些过去。”
    见鬼的天气能不能早些过去尚不得知,长安城的主街之上,时不时地便又车队经过,那套着驴或者骡子的大车上,便是一袋又一袋的粮食。
    这些米粮从世家大族的宅门里被运了出来,还没在长安令府的粮仓中呆上一晚,就要被送到了黎民百姓手中。
    长安城的三月,没有莺飞草长,没有踏青和纸鸢,那柳树发了新芽,却又在寒霜的侵袭下慢慢萎缩了下去。
    好在萧景泽和一众臣工应对得当,又有以傅相为首的文臣和以靖国公、关内侯为首的武将支持,加之有像傅宸、薛明扬这样年轻的世家子弟身体力行的推行,长安城并没有形成很大的灾情。
    百姓们对皇帝交口称赞,甚至还有在皇城外跪拜,而然距离长安五十里外的西郊皇陵,周嘉梦摔了一地的茶碗杯碟,细腻的瓷片和多色的彩釉再也无法拼凑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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