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思兰目光一闪,口中柔声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第二百三十六章 陷阱(一)
    连着吃了几日烤野味,杜提点肠胃有些受不住,今晚不肯再吃。程锦容年少胃口佳,倒是没受影响,依旧吃得香甜。
    杜提点忍不住笑道:“年轻果然就是好。”
    程锦容抿唇一笑。
    吃了晚饭,程锦容回了院子,照例看起了医书。
    伺候的两个宫女,闲着无事,在门外数米远处小声嘀咕闲话。
    “这位程医官,真是个怪人。”
    “可不是么?生得这般年轻美貌,罗贵人赵贵人也不及她美。有这等容貌,又每日都随提点大人去给皇上请脉。这是多好的机会!”
    “换了是别的女子,早就想尽办法接近皇上,一步登天做了宫中嫔妃了。程医官倒好,每日去面圣,从不收拾打扮,只穿那身绿色官服……”
    “还有,每日回来,都要看一个时辰的医书。医书既枯燥又乏味,真不知有什么可看的……”
    两个宫女闲极无聊的议论,当然没传进程锦容的耳中。
    事实上,就算程锦容听见了,也不会往心里去。
    宫女们梦寐以求的“一步登天”,她半点兴趣都没有。
    时间一晃,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门被宫女敲响:“程医官,徐娘娘打发人送了口信来,说是徐娘娘觉得伤口不适,请程医官前去看看。”
    上午复诊的时候,她仔细看了徐美人额上的伤处,分明已有好转。怎么又不适了?
    到底是后宫嫔妃,对脸上的伤格外在意。也可能是略有些痒痛,过于紧张焦虑。
    程锦容站起身来:“好,我这就前去。”
    前来送信的宫女,是一张陌生脸孔。
    程锦容瞥了宫女一眼,随口道:“这几日,我为娘娘换药,似从未见过你。”
    那个陌生脸孔的宫女恭声应道:“奴婢是皇庄里的宫女,这几日并未近身伺候徐娘娘。今晚娘娘忽然觉得额头处的伤疼痛不已,几位姐姐忙着伺候娘娘,便令奴婢前来送信。”
    这说辞倒也合情理。
    程锦容随意嗯了一声,随那个宫女出了院子。
    除了来送信的宫女,还有两个提着宫灯的小宫女,一前一后。此时已过了戌时,路上颇为安静。
    走了一段路,到了一处路口。宫女往左行。
    程锦容忽然觉得不对劲,停下脚步:“等等!徐娘娘的院子在那一边,应该走右边的路才对。你为何走左边?”
    那个宫女也不出声,继续往前走。提着宫灯的小宫女,对视一眼,竟拎着宫灯快速跑了。
    ……
    不对劲!
    程锦容心中倏忽一沉,反射性地转身往回走。没走两步,便又停了下来。
    数米之外,一个修长的青年男子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清冷如水的月光,洒落在青年男子的俊脸上。那双略显狭长的黑眸,闪过一丝略显邪气的笑意,慢条斯理地喊了一声:“程医官。”
    竟是元思兰!
    程锦容一惊,目中露出戒备和提防,声音冷然无波:“原来是鞑靼太子殿下。”
    元思兰慢悠悠地上前两步。
    程锦容不假思索地后退,警戒地保持距离。
    可惜,她再怎么提防也迟了。从她被骗出院子的那一刻起,就已一脚踏入了他设下的陷阱。
    元思兰无声地勾起嘴角,并未急着拉近距离,看着程锦容的目光,就如看着落入掌中的猎物:“这么晚了,程医官没有睡下,却和我这个鞑靼太子待在一起。瓜田李下,孤男寡女,就算我们两人是清白的。只怕也没人会相信。”
    捕风捉影这四个字,最是可怕。尤其是在宫中,一旦传出这等流言蜚语,对她是一记重击。
    元思兰设下这一计,一是为了未婚妻出气,二来,是要彻底毁了她的名节。一个和鞑靼太子有私情的女医官,还能嫁给何人?有谁会娶她?
    真是卑鄙无耻!
    程锦容心头涌起怒火,冷冷地看着元思兰:“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不到片刻,寿宁公主殿下就会领着一群宫人来了吧!”
    元思兰轻笑一声:“你果然是个聪慧的姑娘!”
    “你说的没错,阿乔很快就来了。”
    “我是阿乔的未婚夫婿,竟在夜晚时和你在此相会。以她的脾气,焉有不怒之理。今晚,你少不得要吃些苦头了。”
    那张薄薄的嘴唇,吐出的话语简直令人憎厌至极。
    程锦容黑亮的眼眸染上愠怒和鄙夷。
    元思兰不以为意,笑了起来:“放心吧,阿乔就是想挫一挫你的锐气,不会要你的命。”顿了顿,又低声笑道:“就是她舍得,我也舍不得。”
    “有我在,不会令你受太多委屈。你也别太倔强固执了。人生在世,谁没有低头的时候。今日谁让你低头,他日,你大可加倍地讨回来。”
    “此事过后,你声名会受损。放心,我会补偿你。等我和阿乔成亲后,再纳你为妾……”
    程锦容面无表情,动作却极其利索,只眨眼的功夫,便打开药箱,取出一把细长的利刃。她以利刃指着元思兰。
    愤怒的火焰,在程锦容的目中燃烧,点亮了那张素日冷静自若的脸庞,散发出夺人心魄的美丽:“癿加思兰!你敢靠近我半步,今日我让你血溅此处!”
    她一定不知道,这样的冷戾对峙,只会令他对她的兴致更浓。
    元思兰不怒反笑,眼中闪着兴味得近乎残忍的光芒:“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令我血溅此处。”
    一边说着,一边闪身上前。
    元思兰骑术精湛,身手也远胜常人。一个闪身,已到了程锦容面前。
    程锦容避无可避。
    事实上,她也没打算避让闪躲。
    元思兰既设下这一局,周围定有人暗中把手。而且,以元思兰凌厉过人的身手,就是十个她也不是他的对手。
    果然,元思兰迅疾出手,牢牢扣住了她的右手手腕,她手腕吃痛,不得不松手。
    叮地一声,程锦容右手中的利刃落了地。
    在远处看来,两人拉拉扯扯手挽着手,十分亲昵。
    一阵脚步声响起,寿宁公主尖锐又愤怒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第二百三十七章 陷阱(二)
    寿宁公主果然来得及时!
    程锦容嘴唇抿得极紧,眼底的火苗越燃越旺。
    元思兰和程锦容靠得极近,手中握着纤细滑腻的手腕,鼻间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气,看着那双染满了怒意的璀璨双眸,一时心旌摇曳。
    寿宁公主装模作样的怒喊声传入耳中,元思兰心中掠过一丝遗憾。
    好在过了今晚,她的名节全无,迟早要做他的女人。不必急在一时。
    元思兰终于松开手,转身看向“嫉火中烧”快步而来的寿宁公主,脸上露出一丝男人招惹野花后被逮个正着的心虚:“阿乔,你别恼,听我向你解释。我和程医官在此偶遇,之前从无瓜葛……”
    寿宁公主瞳孔忽地睁大,失声尖叫:“表哥小心!”
    元思兰警铃大作反应极快,立刻闪身避让。
    身后的少女左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悄无声息地刺了过来。元思兰闪避再快,也未能全然躲过。
    左臂一凉,血花四溅。
    好一个程锦容!下手真是狠辣!
    若不是他闪避及时,刚才那一匕首,就会刺入他的后背。
    元思兰目中闪过一丝冷戾的怒意,继续闪身后退数步,和程锦容拉开距离,四目相对。
    程锦容左手中握着长不及三寸的小巧匕首,雪亮锋利的匕首上,闪着寒光和些许血光。倒映着冷如寒霜的俏脸。
    ……
    这一刻,很难说到底谁才是最愤怒的那一个。
    寿宁公主飞扑到元思兰的身边,当看到元思兰左臂上渗出的大片血迹时,又急又气又心疼,泪水骤然涌了出来:“表哥!你怎么样?”
    元思兰以手捂着左臂的伤处,鲜血很快从指缝间流下,很快浸湿了衣襟。这等时候,犹不忘做戏:“我没有大碍。阿乔,我和程医官真的没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
    寿宁公主哪里还演得下去,红着眼圈怒瞪程锦容:“程锦容!你敢伤我表哥!我绝不饶过你!”
    程锦容心头汹涌着怒火,冷冷回击:“以这等卑劣无耻的手段算计我,真不愧是鞑靼太子!”
    如果目光能杀人,寿宁公主愤怒含恨的目光早已将程锦容千刀万剐。只是,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她无暇和程锦容再做口舌之争。
    “来人,立刻去宣太医。”寿宁公主一声令下,立刻有宫女应声而退,一路跑着去宣太医。
    寿宁公主对元思兰倒是一片深情厚意,红着眼哽咽不已:“表哥,你的胳膊一直在流血。是不是伤得很重很疼?”
    血肉之躯,被匕首刺伤,鲜血涔涔,哪有不疼之理。
    元思兰却未失态乱喊,略显苍白的俊脸露出一丝苦笑:“阿乔,你要信我,我和程医官绝无私情!”
    寿宁公主:“……”
    都什么时候了,还演什么戏!
    寿宁公主几乎失声嘶喊。
    总不能白挨这一匕首!不管如何,一定要“坐实”此事。
    程锦容背负了和鞑靼太子有私情的恶名,在宫中便无法立足,裴皇后也无法再护着她。到那时,便可以从容出手对付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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