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祈收敛笑意,正色道:“没错,做戏要做全套,正是要定亲。以后,你就是我贺祈的未婚妻。寿宁公主不敢随意轻慢你,元思兰得避嫌,不管是谁想暗中对付你,都得再三斟酌考虑。”
    “你年少貌美,在天子身边看诊伺疾,时时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晃悠。万一皇上动了心思,要将你纳入后宫。或是后宫嫔妃心生不满,暗中使绊子对付你,都是麻烦。”
    “你做了我的未婚妻,便省去了这一层麻烦。”
    平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确实会令她省去许多麻烦。
    程锦容蹙起眉头:“贺祈,我和你说过,我此生不会嫁人。”
    贺祈迅速接过话茬:“只是以定亲为由,掩人耳目罢了。你我皆年少,又都在宫中当值,定下亲事也可拖延几年。”
    “一年之内,大楚储位之争便要开始。不出三年,大楚就会再起战事。拖过这三年,找个理由解除婚约便是。”
    “想来,到那时候,也无人有心情有余暇盯着你我两人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前世边关战乱大楚动荡的情景,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是啊,和家恨国仇相比,男女之间的情事,已变得不值一提。到那时候,还有谁会过问他们两人为何一直不肯成亲?
    过了片刻,程锦容才低声打破沉默:“贺祈,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说了这么多,都是对她有利。可对贺祈来说,却没什么实在的好处,倒是要被耽搁终身大事了。
    贺祈挑了挑眉,淡淡道:“你不必心生愧疚。其实,有了你这个挡箭牌,于我也能松口气。不然,祖母总为我的亲事操心。以我现在的情形,根本不宜招惹任何一个女子。”
    这倒也是。
    离平国公府的灭门之祸,也只有四年左右的时间了。
    贺祈不想牵连任何人。可身为平国公嫡子,迟迟不定亲是不可能的事。如此说来,他们两人假做未婚夫妻,倒是互惠互利互为挡箭牌了。
    程锦容挥去心里那一丝微妙,深呼吸一口气:“好。”
    ……
    短短一个字,听得贺祈心花怒放。
    不过,他没有将这份狂喜流露出来,继续正色商议:“做戏要做足全套,如此才不惹人疑心。我先命人送信回府,将此事告诉祖母。请祖母写一封家书去边关,让我父亲再次提亲。”
    “你也别忘了写信给程军医。在信中,别提做戏之类的事。这件事,只有你我两人知晓,绝不宜让第三人知情。回宫后,皇后娘娘问起,你也要一并瞒下。”
    这等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程锦容点点头应下,随口问道:“若你祖母催着你成亲,你要如何应对?”
    她亲爹在边关,写信催促不痛不痒。亲娘在宫中,也不便正大光明地过问她的终身大事。倒是贺祈,有嫡亲的祖母在,想拖延三年,只怕不是易事。
    贺祈胸有成竹的笑道:“放心,我早有应对之策。”
    顿了顿,伸出手来:“从今日起,你我就是未婚夫妻了。合作愉快!”
    程锦容瞪了一眼过去:“在外人面前做做戏,私下里为何要握手。”
    贺祈:“……”
    第二百四十四章 假戏(二)
    贺祈吃瘪的样子,逗乐了程锦容。
    程锦容忍俊不禁,抿唇一笑,俏脸似鲜花盛放,闪着晶莹的光芒:“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
    贺祈依依不舍地道别:“也好,那我这就走了,未婚妻。”
    程锦容又被逗得笑了起来,笑着嗔道:“油嘴滑舌。”
    贺祈低声笑道:“你也叫一声未婚夫婿来听听。”
    程锦容笑着啐了他一口:“在人前做戏也就罢了,私下里乱喊,我用利刃割了你的舌头。”
    片刻后,贺祈迈步出了院子。
    暗夜中,他的眼角眉梢皆是愉悦的笑意。
    未婚妻,这三个字听在耳中,真是格外的顺耳。
    现在是做戏没错。可谁说假戏不能成真了?或许不必等三年,程锦容就肯点头嫁给他了……
    诶哟,今晚的月色怎么这么美!
    贺祈的脚步愈发轻快,直至迈步进殿面圣,才收敛了所有笑意。调整表情,一脸感激地拱手谢恩:“今晚之事,多谢皇上秉公决断,令程医官洗清冤屈恶名。末将代程医官,谢过皇上。”
    宣和帝心中的怒火,已散了大半,淡淡说道:“罢了,此事已过去,不必再提了。”
    是寿宁公主犯蠢,确实怪不得程锦容。
    可再蠢,也是自己的女儿。宣和帝训斥责罚过寿宁公主后,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听到程锦容的名字,便有几分刺耳了。
    不过,程锦容既是贺祈的未婚妻。总要宽待几分。
    更重要的是,老持沉稳的杜提点亲口说口,程锦容或许能治好他的龙体宿疾。不管如何,程锦容都得留在宫中。
    贺祈安然过关,再次谢恩。
    ……
    今晚闹了这么一出,宣和帝心情晦暗不佳,没有召嫔妃伺寝,沐浴更衣后便歇下。
    御前侍卫们轮流当值。
    贺祈明日还要参加秋猎,无需值夜,迈步便要回住处。身后忽地响起一个熟悉的少年声音:“贺祈!站住!”
    贺祈略一挑眉,转身,看向目中闪着怒火和痛苦的裴璋:“裴校尉有何指教?”
    贺祈和裴璋面和心不和,在御前侍卫中是心照不宣的秘密。贺祈比裴璋官职高了一级,裴璋直呼贺祈的姓名,已是语出不恭。
    一众御前侍卫,目光频频看了过来。
    裴璋总算还未失去所有的理智:“我有事和你说。”
    贺祈略一点头:“好,随我来。”
    御前侍卫们的住处,离天子极近。贺祈和裴璋皆是天子心腹,住处也都是最好的。就是比起晋宁候平西侯等人来,也不逊色。
    晋宁候平西侯等人是世袭的爵位,凭着战功博得天子器重。而御前侍卫们,多是英勇出色的少年郎,还没上过真正的战场。凭借着在天子身边当差,便有此待遇。以一步登天来形容,也不为过。
    裴璋进了贺祈的院子,一声未吭,忽地迅疾动手。
    贺祈早有防备,不躲不闪,一拳击了回去。两人双拳在空中击了个正着,发出一声闷响。没有人呼痛,也无人退缩,继续闷不吭声地开打。
    贺祈的亲兵侍卫们,听到动静皆是一惊,片刻间,就纷纷围了过来。
    贺祈沉声吩咐:“都退下。没我的吩咐,不准任何人靠近。”
    短短两句话间,两人又交手过了数招。
    裴璋出手迅疾,拳脚凌厉至极。
    贺祈闪身如电,拳风凛冽如刀。
    侍卫们对视一眼,悄然退至一旁。其中一个,身材格外高大,双目闪着幽暗的光芒。正是贺青山。
    暗夜遮掩住了贺青山所有的神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隐秘。贺青山的故事,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是贺府家将之子,自幼习武,少年时随贺凛贺凇兄弟二人一同出征。在战场上,贺凇从敌人刀下救了贺青山。
    在战场上,同袍相救是常见的事。少年贺青山,将救命之恩藏进心底,暗中立誓一定要报答这份恩情。
    后来,贺凇随贺凛去了边关,他被留在平国公府做了家将。二夫人郑氏,暗中找上了他……
    他已活了四十年。这条性命,明日便还给救了他一命的贺凇吧!
    ……
    半个时辰后。
    裴璋心中澎湃的怒火和不甘,在霍霍的拳风交击中,并未散去,反而越涌越烈。全身汗水如注,打猎一日早已疲乏的身体不知哪来的力气。
    裴璋想发疯,贺祈却不想再奉陪。
    贺祈窥了个空,飞起一脚,踹中裴璋的肩膀。
    裴璋吃痛之下,身不由得地后退。想再扑上前,却被贺祈冷冷的一句话彻底击溃:“裴璋,今晚你原本可以抢着挺身而出,为她解围。”
    裴璋:“……”
    裴璋面色惨白,骤然失了全身的力气,如木雕一般站立未动。
    “当时,你犹豫害怕了,”贺祈冷然的声音一字字传进裴璋的耳中:“所以,你彻底输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还有什么不甘?”
    “你想来找我,我随时奉陪。不过,就算打上一夜,也改变不了事实。”
    裴璋用力闭上眼睛,将眼里温热的液体逼退。
    是啊!
    当时,如果他不迟疑畏怯,如果他能及时挺身而出,那么,他便能救下程锦容。隔在他和容表妹之间的家仇,或许还有一丝化解的可能。
    是他自己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现在,他来找贺祈动手,输赢都没用处。只会令贺祈更鄙夷他几分罢了。
    眼前一片模糊。
    泪水到底还是溢出了眼眶。
    裴璋木然转身,走了出去。
    贺祈也不再看裴璋,转身迈步。
    在经过贺青山的身畔时,贺祈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心中暗自哂然冷笑一声。贺青山确实有耐心,一连等了几日按兵未动,显然是要等待最佳的时机。
    他连着打猎数日,今日又和裴璋动手,体力消耗殆尽。哪怕休息一晚,也不可能全部恢复。明日体力精力,定然不如平时。
    再者,元思兰左臂受伤,要退出秋猎。裴璋失魂落魄,明日状态绝不会好。他没了对手,明日也会松懈下来。
    这个“最佳的时机”,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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