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发散乱的魏贤妃,坐在儿子的尸首边,神情似哭似笑,口中不停低声呢喃。
    “阿康,我对不起你,是我这个亲娘害了你。”
    “我不想死,我想活。我明知郑氏那个贱~人不怀好意,还是抱着希望跳进了坑里。连累得你送了性命。如果我安分等着殉葬,你也不会出事。都是因为我,你才挺然走险。”
    “阿康,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去地下陪你。”
    铜锁被打开,旋即门被推开。
    光线暗淡,看不清魏贤妃脸上的神情,只听到她神经质一般的低语。
    朱启珏对魏贤妃实在同情不起来。
    他没有走上前,站在门边,目光落在魏贤妃的身上。
    魏贤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显然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
    朱启珏张口,喊了一声“贤妃娘娘。”
    魏贤妃恍若未闻,继续低声和五皇子说话:“下辈子,你别做我的儿子,也别投胎到天家做皇子。投胎去一个地主家,傻些笨些也不要紧,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照样快活地过一辈子……”
    魏贤妃这是疯了。
    朱启珏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这看守天牢,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差事。
    朱启珏重新锁上门。还没等他离去,就听到咚地一声巨响。朱启珏心中一凛,迅速再次开门。
    魏贤妃撞墙自尽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撞在墙上,整个身体以诡异扭曲的姿势倒在墙边,墙上一抹鲜血,格外刺目。
    ……
    保和殿里,裴皇后正坐在床榻边。
    六皇子面色苍白地昏睡着。
    六皇子熬过了第一关。不过,身体里的余毒,还得慢慢清除,身子也得慢慢调养。
    一个宫女走了过来,轻声禀报:“启禀皇后娘娘,驸马有事求见。”
    裴皇后嗯了一声,起身出了寝室。
    朱启珏面色不太好看,先拱手行了礼,然后才低声禀报:“母后,魏贤妃娘娘撞墙自尽了。”
    裴皇后的反应异常漠然:“本宫知道了。”
    朱启珏:“……”
    朱启珏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
    裴皇后的改变,令人心惊。
    不过,眼下宫中这等情势,也容不得裴皇后再露出半分软弱。
    裴皇后神色冷然地说了下去:“传本宫口谕,准备两具棺木,将魏贤妃和郑婕妤的尸首放进棺木里。等皇上葬进皇陵的时候,将她们的棺木一并抬进皇陵。皇上令她们殉葬,她们提前死了也好,省了两杯毒酒。”
    “五皇子也葬进皇陵吧!”
    朱启珏低声应是。
    裴皇后看向朱启珏:“驸马是不是觉得本宫太过心狠凉薄?”
    朱启珏定定心神应道:“宫中出了这么多事,母后雷厉风行,才能镇住宫中内心,安稳人心。”
    是啊,心软善良宽和的人,在宫中根本活不下去。
    宣和帝死了,再没人护着她了。她要变得坚强,变得心冷如铁,变得手段冷硬。
    裴皇后沉默了片刻,问道:“天牢里还有什么异样?”
    朱启珏将五皇子妃受伤一事道来,还有五皇子侧妃母女挪进另一间牢房的事。裴皇后显然不在意这些,随口道:“这些小事,你斟酌权衡便可。晋宁侯和镇远候可有什么异常?”
    朱启珏顺势将晋宁侯和镇远候说过的话禀报了一遍。
    裴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冷地扯起了嘴角:“二皇子犯下谋逆重罪,永安侯被处死,裴家人被抄家流放。晋宁侯镇远候何能例外?”
    “当日裴家人流放出京途中,被一伙刺客追杀。此事,和晋宁侯镇远候脱不了干系。你该不会以为,他们都是清白无辜的吧!”
    朱启珏哑然无语。
    裴皇后也没再多说,淡淡道:“你继续守着天牢。有谁找你说情,你一律推到本宫头上便是。”
    朱启珏顿时有些心虚。
    郑三找他求情的事,看来裴皇后已经知道了。不然,也说不出这些话来。
    没等朱启珏再说什么,裴皇后便挥手示意,令他退下。
    朱启珏走后,裴皇后起身进了寝宫。
    正巧,此时六皇子也醒了。
    六皇子元气大伤,声音十分微弱:“母后,出什么事了?”
    裴皇后目光一柔,声音缓和:“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你放心,一切都有母后撑着。你什么都别想,好好养身体。”
    六皇子目中露出浓浓的愧疚自责。
    裴皇后似是知道他的心思,轻声道:“小六,你是你父皇立的太子。过些时日,等你父皇下葬了,你就要登基为天子。这大楚江山,是一副千斤重担,都要压在你的肩头。这是你的责任,你躲也躲不了。”
    “眼下,没什么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六皇子鼻间泛酸,点了点头。
    半晌,六皇子才低声问道:“容表姐的伤势如何了?”
    裴皇后心里一直牵挂着女儿,打起精神应道:“我让你二皇嫂去照顾锦容了。今日她还让人送了信来,锦容伤势虽重,却没有性命之忧。”
    除了生死无大事。
    六皇子松了眉头。
    ……
    魏贤妃母子的尸首被抬出天牢,装进了棺木里。
    郑婕妤已经僵硬的尸首,也被抬走了。
    四皇子被斩断右腕后,失血过多,在昏迷中被抬进天牢,很快发起了高烧。药童灌了几碗药下去,又为他右腕止血包扎。
    四皇子这条命勉强捡回来了。不过,一直断断续续地发烧,口中胡乱呓语。
    大皇子也没好到哪儿去。
    贺祈出手十分狠辣,那一天几乎将生生将他打断了气。被抬进天牢后,他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更可气的是,朱启珏那混账东西,见他外伤不明显,连汤药都省了。一派听天由命不问他死活的架势。
    亲娘的尸首被抬走,大皇子吃力地转头看了一眼,然后闭上眼睛。
    死都死了,哭哭啼啼的也没什么用处。
    看这架势,他和四皇子也逃不了一死了,索性一家到地下团聚吧!
    第七百二十八章 自尽(二)
    魏贤妃在天牢里自尽身亡。
    宫中没有真正的秘密。裴皇后虽有封口的严令,可魏贤妃郑婕妤的尸首明晃晃地被抬出天牢,放进棺木。那棺木就放在灵堂旁的空屋子里,等着宣和帝安葬之日一同下葬。众宫妃只要不是瞎子聋子,都知道这桩事了。
    顾淑妃苍白着脸去了屋子里。
    棺木里的魏贤妃一脸死青,尸首僵硬冰冷。
    顾淑妃鼻间酸涩,泪水潸然而落。
    她的脑海中,不停回荡着魏贤妃不甘又愤怒的哭喊声。
    我什么都不该说!什么心思什么怨怼都不配有!我就该感恩戴德满心感激地赴死……
    魏贤妃到底不甘心,在绝望中拼死一搏,刺杀裴皇后。最后,白白赔上了五皇子一条性命。她自己也还是死了。
    “你安息吧!”顾淑妃哽咽着低语:“来世别再进宫为妃了。”
    来世,盼你嫁一个好夫婿,怜你惜你,视你为珍宝。
    顾淑妃扶着魏贤妃的棺木哭了一场,又去见了郑婕妤最后一面。
    郑婕妤也是自尽身亡。她没能杀了裴皇后,便用那支锋利的银钗刺进了自己的喉咙。此时,尸首早已僵硬,喉咙上的血洞看得人心弦颤栗。
    顾淑妃没有再落泪,无声长叹后,令看守棺木的侍卫合上棺木。
    然后,顾淑妃转身离去。
    她的背影在烛火的照印下,萧索而悲凉。
    ……
    顾淑妃心中悲痛,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四更天的时候,两个宫女神色慌张地来送信:“启禀淑妃娘娘,大事不好了。王昭容娘娘和赵婕妤娘娘在一个屋子里上吊自尽了。”
    顾淑妃脑中嗡地一声响。
    她迅疾翻身下榻,脚落在地上的那一刻,骤然头晕目眩,差点摔倒。
    身边的宫女急急扶住她的胳膊:“淑妃娘娘!”
    顾淑妃听到自己的血液汩汩流动,她用力闭上眼睛。过了片刻,才慢慢睁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来送信的宫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宫女抽抽噎噎地禀报。
    王昭容是七皇子生母,赵婕妤是八皇子生母。这两个宫妃是武将的女儿,进宫也有十二三年了。
    宣和帝对美色并不看重,以前独宠郑氏,这几年所有心思都在裴皇后身上。也因此,王昭容和赵婕妤虽然生育了皇子,在后宫里却不惹眼,存在感稀薄。
    说来可悲,她们两人生命中最引人注目的时候,竟是宣和帝令她们殉葬的那一刻。
    郑婕妤和魏贤妃不甘心就此赴死,联手行刺皇后,几位皇子则合谋刺杀太子。王昭容和赵婕妤却没有这等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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