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传的有鼻子有眼。
    外面传,不敢要任公信这样的人帮城防军采购食材,怕任公信贪了粮后,再贪鸡。
    村里家家都这样传。
    传完了,还会互相帮忙分析道:
    “他是让人家彻底信不着了。
    也是,军老爷哪耐烦点数,多一只少一只的,人家忙着呢,都懒得和你废话。
    但是你总给人家差几只,日久天长下来,也是个大数。
    像这样的好事,外面且有的是人伸长脖子老老实实帮军老爷采购,军老爷就大手一挥换掉他呗。换掉他更省心。”
    “军老爷是省心了,那咱们完啦,咱们眼下养的鸡,明年卖给谁去?”
    “还明年呢。我眼下,只怕咱们头年的鸡钱也别再黄了。他一向一年压一年的钱,明年断了这好事,他要是真不给咱们结算可怎么整。”
    “他敢,咱找他去。”
    就这样,呼呼啦啦去了好些人,围堵在任公信家门口。
    任子玖焦头烂额,气得不行。
    大哥没回来。
    三弟这几日也去外面收租子去了,他一人难敌十只手。
    “我爹眼下病着,郎中都来了,你们没瞧见?别欺人太甚!”
    有人就接话道:“你爹哪日不病着,你爹天天抱病。他乐意的事,他就活蹦乱跳,不乐意,他就学娘们头上绑个布条子装病。”
    任子玖撸胳膊挽袖子:“你骂谁是娘们呢,你再说一句试试。”
    “哎呀,你还想打人是咋。你以为俺还怕你家啊?
    既然你爹都已经下来了,咱都是白丁了,俺也就不怕你了。
    乡亲们,今日我就要当大家伙面前,好好说道说道这二年。
    这二年,就为了让里正,呸,他已经不是里正了。
    我为了让他能多收俺家鸡,来他家都低三下四,跟个奴才似的。
    这家伙,有一回,家里银钱实在是不凑手,没招了,俺两口子硬着头皮上门,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就怕要不出银钱,回头还不收俺家鸡。
    后来拿是拿到了,但是让俺两口子顺手给门外的雪扫喽,你们听听。”
    这样的声讨,立即换来了大家的响应:“我们是拿自个钱,你不让进院?你说上面没发银钱,哪个上面没发的?族长叔说了,让给写个字据,他去帮忙打听。今儿,要么拿鸡钱,要么拿字据。甭想像以前似的糊弄俺大伙。”
    任公信坐在堂屋里,满面愁容。
    主要是心焦大儿子。他都病了,儿子都不回。
    这说明啥?不要他这个爹了。
    “爹,外头都是人,关大门没用,咱家几个长工竟顶不住门,还有爬墙头的。没几个钱的事,要不今日,咱们就给他们结算了吧。”任子玖抹着头上的汗说道。
    “钱钱钱,特娘滴,张嘴闭嘴就晓得钱。”啪的一声,才煮好的中药汤子,被任公信一把扫落掉地。
    可发脾气又有何用,今日要是不给结算钱,就像是要过不去了似的。开箱。
    任公信头缠布带,紧紧箍住,这样就能减轻些头痛。
    望着以前堆满了铜板、眼下空荡荡的箱子,才要长叹一声,任族长带着六个人又来了。
    任公信坐在炕上,仇视般瞪着任族长:“咋的,你也是来收鸡钱的?我可不欠你钱,我不稀罕收你家鸡。”
    “我也不悉得卖与你。但你欠不欠我银钱还真不好说,交了里正的帐,才知。”
    第三百一十九章 踩小人(一更)
    任公信万万也没有想到,任族长能这么快就找来账房先生,还一找就找来了六个。
    竟要立刻就对账,对他这些年,当里正的帐。
    不给他喘口气的时间。
    而且,那老家伙竟还花了银钱。
    是特意从各县、童谣镇、奉天城雇来的账房先生。
    就这种做法,就差明告诉他:不交账本,到时候传出去,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外面了。
    是啊,他不怕丢脸。
    但他怕万一传出去,让大儿子任子苼丢脸。
    到时候,大儿又得嫌弃他。
    大儿媳又得骂他在外败坏名声。
    “好,我晓得了,可今日真不行,你们瞧瞧地上的药汤子。改日,改日好不好?”
    任族长坐在椅子上:“为何要改日?也用不着你仔细回想这些年的帐,这几位,都是老账房,哪里不对,你就掏银钱补哪里。”
    “任尤金!”
    “任公信,你理应唤我一声族叔,不得当外人面前无礼。”
    “你?!”
    六位账房先生,拿出了六个算盘,稀奇地瞅着任公信。
    听说,这位是侯爷的亲家,大儿子格外有出息,给高门当乘龙快婿。
    听说,这位今日竟下来了,这得是犯了多大的错,背景这么硬,还能让人撸下来。
    一会儿要好好查查帐,就晓得这位人品咋样了。
    回头可得好好和人聊聊,侯爷的亲家是什么样。
    任公信:非要查账是吧?好,查!
    任族长指着一处:“这里的添项,为何是空白?”
    “我没写,懒得写行了吧,可我也没差银钱。给,这不就是银钱。”
    “这二两银呢,也是懒得写?”
    “给,给你二两银,我就懒得写了,怎么着吧。”
    任族长:“……”
    转头,任族长从任公信家出来,就直奔村里养猪的屠户家。
    “族长叔,您咋来了呢。”
    村里的屠户姓王,招呼完就急忙拍了下自个的嘴:“瞧我这记性,叫错了。里正叔,是里正叔来啦,呵呵呵。妮她娘?快些倒水,让里正叔屋里坐。”
    以前,任族长每次听到村里人叫任公信“里正叔”时,他都会恨得牙痒痒,心里嫉恨的似有小虫子在啃噬他。
    明明,他才是里正叔不是吗?
    那时候村里人却硬生生改了口,叫他一声族长叔,管任公信叫里正叔。
    而眼下,终于又叫回来了。
    他笑呵呵摆手道:“不入屋了,叫什么不是我,里正叔也好,族长叔也罢,我都是你叔。二小子,圈里最大头的猪能有多大,前面带路,我去瞅瞅。”
    任族长想着:要是猪个头小,就买两头,要是个头大,先暂时杀一头。
    可见,任族长在任公信那里,对账对的,真的咬下了对方的一大块肉。主要是对方太配合了。劳军的花销就有了。
    当晚,任族长召开了全村大会。
    他特意点名,上任里正、眼下是普通白丁的任公信,你必须参加。
    任公信听说自个被点名了,拍着炕席破口大骂道:“老子是真病了。这一日下来,丢脸又丢钱,钱钱钱的,四处管我要钱!我特娘的能不病?”
    任子玖不敢吱声,只能看着他爹在炕上蹬腿耍驴。
    心里有些恨大哥任子苼,不给爹撑腰。
    这一日下来,他也觉得像场噩梦。
    可惜,天黑了,外面人还不放过他们,竟大晚上的要开会。
    小婆娘一脸心疼道:
    “老爷,我知你心里不痛快,但也不能不去啊。
    听说,你要是不去,村里人就要来咱家了。
    那个缺了大德的任尤金,特意嘱咐不让缺了你,还说咱家地方大,你要是不去,他们正愁没地儿呢。”
    任公信瞪着眼睛。
    好哇好哇,任尤金你个王八蛋,别以为他不晓得:
    你个老东西,已经和河对岸的那伙人,就差好的穿一条裤子了。
    今日发生的种种,里挑外撅让村里人来要鸡钱,包括还有外面传的那些话,要说没有你个老东西和河对面那伙人从中瞎搅合,打死他也不信。
    一想到这,任公信更是攥起拳头,直捶胸口。
    “老爷,你快别捶自个啊,我瞧着心疼,呜呜呜,”小婆娘拿着帕子沾眼泪。
    沾着沾着,忽然眼前一亮道:
    “老爷,您要是实在气不过,依我看,就写纸片踩他们,缝小人扎他们。
    将他们踩在脚底下,你日日踩着,我也和你一起踩着,何愁他们不倒霉?
    不是有那么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霉运缠身,他们还能有个好?喝口凉水,都让他们塞了牙。”
    说完,小婆娘重新哭着抹起了泪:“总归是不能气坏了身子骨,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肚里的可怎么办呀,指望谁呀。”
    听的任子玖牙疼,气哼哼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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