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老牛都给分哪?
    宋阿爷搂住牛脖子:不是陆三小姐借用的,不是奶牛,是他最亲密的小伙伴啊,想死你了,他的老黄牛。
    宋富贵抹着汗:“咋整,牛棚子没盖完哪。”
    高屠户激动地将牛往家赶,大嗓门回道:“不怕,咱家牛不会嫌弃咱家的,搭完这面墙,再搭那面墙。”
    好嘛,别人家是拆完东面墙再拆西面墙,他们可倒好,搭完这个再搭那个,跟搭堆乐高积木似的过后再往一起凑。
    宋福生牵着头牛,“阿爷,您先松手,别抱牛脖子,我得……您老怎么了?”
    老爷子毫无预兆地哭了。
    路上曾经杀的那些牛,如今都回来了。
    宋福生赶紧松开绳子,和附近的汉子们对视一眼,有些明了,好笑地先哄宋阿爷。
    宋阿爷抹泪,一边抹一边笑:“就赖你,你这生娃子,一天天给我这心整得潮呼的。”
    宋福生一抬眼,得,哭这事好像能传染。
    他大伯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红红在瞪天。
    一直很兴奋的高屠户,忽然也背过身哭了起来。
    铁头才凑过去就嫌弃道:“爹,你那是哭还是笑,你整准了,吓我一跳。”
    高屠户吸着哭出来的鼻涕,笑骂道:“滚犊子。”还撵着儿子踢了一脚。
    宋富贵也很是感慨地张开双手,仰天长啸道:“我就说吧,穷不过三代。太爷太奶,爷、奶,爹,娘,你们看到了没有,到我这辈终于翻身啦!”
    八个老太太连表情眼神都一样,站一排斜睨宋富贵:
    啧啧啧,那叫富不过三代。
    而且即便是穷不过三代,那也是把老天爷逼得没法了,不得不睁眼。
    为啥?
    因为你这辈要是再穷下去就没后代了,怕你们断根,真饿死。
    “大娘婶子们,你们干什么呀,我好不容易高兴一回。”
    哈哈哈,满院子里充满笑声。
    有好些人是搂着牛脖子笑。
    这三十头耕牛,每户两头,不过李秀是一头,这一头她还得欠公家钱。而马老太是自掏腰包,她家要了三头。
    老姐妹们问她为啥多买一头,马老太说,“我仨儿子,不偏不向,往后我没那天,一人一头。”
    并且这天,宋福生的“名言”传进了村里。
    家家户户都听说了宋福生的那句:“路上丢的,都置办齐。从前没有的,往后也会有。”
    第四百七十五章 小豆包(二更)
    宋茯苓上身穿白色带蓝花的小袄,下面深蓝色的粗布裤子。
    裤腿边,让钱佩英给缝了一圈上衣的白色带蓝花边,这样一看就知道穿的是一套。
    小姑娘又被老娘给编了两个辫子,怕头发脏,头上扎块花布。
    花布还是白色带蓝花的,在头顶系成三角形。
    宋茯苓扛块黑板,二蔫吧和宋金宝等几个小小少年正在拉着爬犁。
    爬犁早就改装了,冬天爬犁下面放两条铁丝能在冰面上滑。现在是安装俩木轱辘,用绳捆在身体上,往前拉。老牛拉车什么样,这些小小少年就是什么样。
    车上摞着一堆东西。
    比如,黑板架子。
    比如,宋福喜叔叔给小朋友们做的小板凳、矮长凳。
    几位小小少年的身后,此时跟着一帮“一年级”的小豆包。
    小豆包们一个跟着一个背着满是补丁的书包。
    其实也不是故意给打补丁,只不过是用碎步拼凑做出来的,碎布,太碎了。
    一个个累的吭哧吭哧的,双手还抱着小书桌。
    事实上,他们怀里抱的都不能称作是书桌,也就是大人平日里坐的凳子。
    这些娃子们要干嘛去啊?
    没办法,没地方念书了。
    公共大食堂在宋福财伯伯的带领下,天天烟熏火燎。
    咳咳咳,他们天天用童声咳嗽,咳得弯了腰,咳成了小老头小老太太。
    这不嘛,胖丫姐姐忙完黑列巴那一摊,将那些大姐姐教会,让二丫姐姐当生产组组长,抓好生产量,让宝珠姐姐当会计,记好每人每天做了多少块,就立马甩手不干,来拯救他们了。
    说再不能这样下去,领他们寻找新课堂。
    “小么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预备唱。”
    “小么小二郎……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刮,只怕先生骂我懒,没有学问无颜见爹娘。
    小么小二郎……不是为做官,也不是为面子广,只为穷人要翻身啊……”
    大地上,汉子们听到离老远传来的歌声,用袖子蹭了把头上的汗,脸上露出了憨憨的笑。
    这几天一直都是。
    孩子们一来,他们心里就清楚,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吃上饭。
    整的他们只要累的直不起腰,就开始盼孩子们来。
    没错,宋茯苓新寻找的学堂就是田间地头。
    她考虑,领着孩子们来这里念书,一是能锻炼他们的力气,去荒地得走挺远。
    而且在第一天时,她就对小豆包们说:“我们每日都比前一日多走一百步,这样我们就有希望在伯伯叔叔们秋收时,能走完咱们家这些地了,你们说好不好?”
    好吧,她其实是在给自个鼓劲。
    将学堂设在外面,第二面的考虑就是,让孩子们在背书的同时能亲眼看看,这一大片荒地到秋收变成碗里的粮食,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割草、放荒、种地、铲地、松土、除草、趟地,用木梨子趟成一拢一拢的地。
    拔草,每天草长起来每天都需要拔这一大片地的草。
    然后才能收获。
    收上来也不闲,还得晾晒,像黄豆需要用滚子压,扬长,把黄豆皮子和脏东西扬没了,这才能装进袋子。
    好吧,她其实是想自个亲眼见证整个过程,不能干还不能看嘛。
    恩,就是以上过程都是问爹娘的,她一顿死记硬背。
    总之,甭管为孩子们还是为自个,头上扎着白色蓝花三角布的宋茯苓认为这事,很有意义。
    比昨日多走了一百步后,宋茯苓找了一块不影响村里壮劳力干活的地头停下,支黑板。
    胖丫姐姐小课堂开讲了:
    “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我们今日要学的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宋茯苓一边往黑板上写,一边讲:“什么意思呢,就是讲盛夏晌午,烈日炎炎,你们的祖父祖母、爹娘、伯伯、叔叔,却还在劳作。他们被晒的累的汗珠滴入泥土里。有谁想到,我们碗中的米饭,粒粒饱含着他们的汗水?”
    宋茯苓忽然回头,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粉笔让她刷的一下掰掉一截,准确无误扔到宋金宝身上,动作极其行云流水:“宋金宝你又不老实,拐带别人听不好。我刚才讲的你有认真听吗?”
    “认真听啦。”
    “还犟嘴?起立,那你重复一遍吧。”
    “盛夏晌午,烈日炎炎,我祖母、我?姐,咱祖母在村里熬奶豆腐呢,我爹带一帮木匠在家破木头,大伯在掂大勺,我三叔更厉害,他干脆进城了,咱家也没有人在地里干活啊?”
    给宋茯苓都气笑了:“不许抬杠,领回精神,现在地里的你不叫伯伯叔叔吗?”
    宋金宝偷瞄了眼姐姐严肃的脸,紧张地咽了咽吐沫继续道:“伯伯叔叔却还在劳作,他们的汗珠子滴入了泥土里。有谁想到,我们等会儿要吃的干饭,粒粒里面都掺着他们的汗水,不是,姐?”
    “你又想说什么。”
    “那饭得多味儿啊。我也没吃出来汗味儿啊。”
    这话题可是引起共鸣。
    小豆包们立即针对粮食到底有味没味展开热烈讨论。
    正方同学代表钱米寿。抛出有力证据:“有味,姐姐昨日刚教过,大白馒头喷喷香,伯伯叔叔种的粮,春天育苗又插秧,夏天还要地里忙,我们吃饭要注意,不要乱洒米和汤。味儿,香。”
    反方同学:“你别狡辩,现在是说臭味,汗味。”
    还有和稀泥的,宋丫丫小小丫蛋招手问宋茯苓:“姐姐,啥时候上挖野菜的课呀,我稀罕学那个。”
    给学前班宋茯苓阿姨气的呀。
    田里干活的的汉子们却一个个笑了起来。
    团长家这些娃子们都与村里娃不一样。
    听说,任三叔他们研究过,要不要将村里六岁以下送来一起念书,管是学没学到啥呢,听着说话一套一套的就出息。就不知该如何张嘴让团长闺女给帮忙带孩子,所以虽眼馋,但没好意思提。
    此时有一人也在注意着,任族长。
    眼下山边荒地是由任族长在督工。宋阿爷是带着自家人在山上开荒。
    这几天,任尤金每天都在观察这些孩子。甚至娃子们一到,他就刻意往这面凑。
    发誓过,不再教任何学生,可是?
    还有几个人也离老远在看宋茯苓,马老太她们。
    马老太就纳闷了,她带领奶豆腐队,小孙女带领大列巴队,同样管理一大帮人,咋就把她累够呛,小孙女却一天天跟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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