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吃的了,就加入了走哪抢哪的队伍。
    所谓队伍,其实就是一帮谁也不认识谁的人凑一起,显得人多,遇到富户轰抢,自个能抢多少算多少,在那里见到了二孬。
    那时的二孬,很惨。
    据说,二孬爹与进院子抢的人干起来了,没打过,让人一锄头削脑袋上,在村里就没了。
    二孬就带着媳妇孩子开始了逃亡。
    但是?宋福寿说起这个心挺难受,因为他没出世的儿子也没了,和媳妇一起没的。
    那时遇见的二孬,二孬家的俩虎头虎脑小子也早就没了。
    小崽是逃亡路上病死的。
    大一点那崽,他两口子一直照顾生病的小崽,四处在路上问有没有郎中,就没有看住大崽去挖野菜,回身再找,怎么也找不着。
    二孬和他媳妇并不接受大崽是让人吃了,孩子丢了,媳妇就疯了。
    二孬为给媳妇吃的,玩命去抢,等让人打的一身血,回头再一找,发现媳妇没在原地等,随着旁人或许疯疯癫癫的走了,或许……估计也不会给吃的,指定也没了。
    只剩二孬一人。
    他们俩都是老哥一个,又是老乡见老乡,遇见后,自然就一起抢过财主、员外爷、富户,还抢过不知道是哪个县的县衙。眼睛就是在那个时候没的。
    路上互相照顾,啥事都干过。
    “我们比亲兄弟都亲。”宋福寿眼圈通红道。
    再然后,就稀里糊涂的为口吃的,跟着人走,谁给口吃的就跟谁走,上了一座叫二龙坡的山,在那里停下了,当了山贼。
    凡是从这里经过的,就下山抢,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直到遇见了一拨硬茬子,给他们山贼大王杀了,命令他们当兵卒。
    宋福寿说到这,看着宋福生道:
    “那时候也不晓得跟的是哪路王爷,那些人都不知道是给谁在卖命。或许当时说过?我们没注意,且还没人认字。我和二孬只寻思,无非就是队伍里人数更多了些,从占山抢,变成了边走边抢呗,就这么寻思的,就成了齐王兵勇,人家让作甚就作甚。”
    后头,凭借着敢杀敢抢,成了小头头,管几个人,慢慢也知道了参加的竟是齐王那王八犊子的队伍,就是那王八蛋弃城给咱老家祸害成那样,可是也没办法了。
    毕竟,离开队伍,不当兵勇了,吃啥喝啥,跟着大部队还越走越远,不知东南西北,估计大伙都是这么想的。
    还有,哪有什么主将啊,和陆将军完全是两码事。
    是陆将军给开了眼,才彻底搞清楚啥叫将军。
    “堂弟,你不知道,反正我那队伍的头头,好些个以前是山贼,谁带的手下多,谁就能当个小官。然后谁打仗打的多,还没死成,认识的路不就多了嘛,慢慢就成了将军,称呼上都叫将军。”
    二孬就畅想过,再多打几场,也能被人唤一声将军。
    宋福寿:就弄的他,最初听说堂弟要给将军送粮,也以为陆畔是山贼出身呢。
    就宋福寿这一番话,在海上漂能枯燥吗?
    听的人,心堵。
    而宋福寿更像是听不够似的,听的一愣一愣的。
    因为九族们在齐齐沉默了一阵后,也七嘴八舌在向他讲述,我们完全不同、一天一地的命运。
    “路上?路上我们遇到贵人了,到了后头都不用买粮,能讨到饭、炭、棉被,好运的娃还能讨到银子。一走一路过,福生领着俺们,那都是有聚点的。”
    王忠玉:“俺们还打过松子捡过蘑菇,进了城就卖钱。”
    田喜发:“进城难?是难啊,当时对难民管的很严,用下巴冲俺们。但是,这不认识陆将军嘛,守城门的让我们自个拿牌,最好的牌。”
    高铁头:“牲口几十头几十头的买。”
    大郎:“田地啊?不是置办不起,是秋收忙不过来。”
    宋福寿的亲大哥宋福禄说:“娘眼下和婶子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这回瞧见你回来,指定能乐疯喽。”
    “啊?她俩、她俩好?”
    “啊啥呀,别不信,全村都跟俺们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堂弟是团长。”
    宋富贵躺在甲板上,总结陈词:“总之,福寿兄弟啊,你遇见你堂弟,这回妥了,掉进福窝窝里啦。”
    俺们都在福窝窝里呆着呢。
    “嗳?嗳?你们是不是抓错人啦?那个船下来的才是敌俘!”
    “你不是说,你叫宋福生宋子帧吗?”
    宋福生说“是。”
    对方又看了眼名单,“那就对了,奉天城的吧?”
    本来不报名字还不知道,一报名字,他这小本本上有营私舞弊、玩忽职守等数十条罪名的人名名单。
    这些人罪名不一,刚发下来的,通通押回原籍入狱。
    第五百三十五章 精彩到能当说书先生的原型
    码头这里,好些人。
    连队伍都不一样,会分很多伙。
    有核对粮食、负责接收粮队的几位户部管事。
    有督船和指导造船的工部官员。
    而兵部官员是最多的。
    有专门督运武器弹炮往船上装的,有负责押运敌军将领的等等。
    另外,当地的府尹大人也带着手下,在这里配合各部官员,这些人通通都在码头办公。
    再加上当地被征上来的渔夫、航船的、背粮袋往船上装的、玩了命没日没夜打造送粮船的徭役。
    真可谓是人山人海。
    此时,好些人就看傻了,干活的徭役和民夫们都看呆了。
    因为干起来啦。
    这不是要带走宋福生嘛,众位兄弟们就不让了。
    “你说抓贪官污吏,宋福生是官吗?有文书吗?你掏出来我看看!”
    “倒是没拿过你们一文钱官饷,却白给你们干了好几回活,他怎么就上了你们的小本本,还按本抓人,讲不讲个理!”
    “我们犯什么王法啦?我们累死累活挣的银钱,明明能过个肥年,却掏空了所有家底自个搭银子,自个凑粮食,都给了那些在海的那边打仗的兵卒!”
    我们自个家还破糟糟的,你知道我们大伙有多想盖房?
    给阿爷的曾孙气哭了,嘴巴不中用,着急说不出来。
    小伙子第一次杀人时没哭,眼下却用胳膊不停的蹭眼泪。
    没有热汤热饭也就算了,也没盼着谁知道后会夸一句大善大义,但不能一下船就抓人入狱啊。
    怎么感觉只能在家在村里,能说明白道理。
    到了外面,怎么人人都不讲理。
    一下子就爆发了所有的委屈。
    宋富贵也被气的胸口直涌动,强压下往嗓子眼涌的腥甜,用手指点着自个心。
    一张嘴,嘴里牙上还有血丝:
    “是,我们就是个小老百姓,但我们这样的要是都能被抓,才叫没有天理啦,兄弟们,脱衣裳!”
    民夫、徭役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岸边很多官员都消了音。
    之前制止住这帮“闹事”的兵勇们,也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手。
    只看,这伙闹事的就没有一个汉子是完好的。
    他们身上全是伤布。
    也是在此刻,才认真地看向这些人。
    才发现,一个个缺鼻子少眼睛、断胳膊瘸腿、腰部、腹部、胸口、肩膀,当这些人将衣服脱掉、将捆在身上用来取暖的草帘解开,凡是肉眼看到的,就没有好地方,大伤口用布包着,小伤口干脆连药都没敷。
    府尹大人和个别官员,还用胳膊遮住眼。
    因为王忠玉一咬牙,他伤口在屁股上,将裤子脱了,扭过身将箭伤对着这些官员。
    这些都是在眨眼间发生的事。
    咱几百人跟官员敢忽然当面锣对面鼓的干起来,起因不止是因为要扯走宋福生,还因为把宋福生的背包拽掉了,在宋福生推开抓他的兵勇要捡包时,有几个人过来踹包了。
    九族男儿们都知道,那里可有大宝贝望远镜,你给踹坏了呢,那指定是不能让你接着踹的,就一拥而上动手了。
    不仅想起到望远镜不能被踹碎的目的,而且还想趁乱给包截回来,别带走宋福生搜身,那就麻烦了。
    咱家大宝贝,绝对不能落于其他人手中。
    然后在互相撕扯的过程中,大郎被高铁头打掩护,高铁头他们几个去与兵勇撕吧,人多一乱,大郎忍着被兵卒踩手的疼,拽回了包。
    但可惜的是,从包里掉出的海星,三叔给胖丫妹妹特意捡的海星全废了。
    三叔那时在海边,将海星内胆弄出来,晒,凑齐了好几种颜色,就为了带回家给妹妹看,晒时脸上带着笑,他们都是瞧见过的。
    就忽然气愤到极点,再起身时没控制住脾气。
    再加上九族们本来就委屈,脑子一热,这不嘛,就嗷嗷的干了起来。
    而宋福生包被大郎捡走,他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但心也砰砰砰跳,没想到眨眼就起了大冲突。
    不要起大冲突,都消停的回家。
    他一人跟他们走,没事。
    可眼下敢跟官员们直接动手,就怕收不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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