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童摇了摇头:“是一位公子爷交代的。”
    我瞧了被铺一眼,问:“那位公子爷人呢?”
    “他刚走,应该还未走远。”
    我转身,想了想扭头对陆陵君道:“我一会再来找你。”说完快步朝监门方向奔去。
    从寝房到大门的距离不算短,所幸追到时还能隐约看见那人的背影,我缓下脚步喘了喘,叫住他:“驸马!”
    宋郎生回转过头。
    路上花药芬芳,落英缤纷。宋郎生的红色官服上沾上了不少花瓣,犹如春夜海棠,倚风自笑。然则他本身气质冷然,虽着丽装,尤见其洁,一霎那片片落花都化作神怡气静。
    他看到我时似乎微微讶异,神情却无大异,气场却仿似柔和的少许。
    我笑眯眯道:“我刚刚看到被铺还有枕头就知道是你送来的,你怎么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了。”
    宋郎生不冷不热道:“公主现下不是白玉京么?和我说话让太多人见了,要如何解释?”
    我道:“就说我们是故交知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郎生喔了一声,问:“你还想在这儿多久?”
    我抿嘴道:“我才刚呆一天啊,就舍不得了?”
    宋郎生别过头去,眉毛动都不动:“太子差人来找过公主,早朝虽不是天天有,需要公主时,公主不能缺席。”
    我点点头:“知道了。”
    宋郎生欲言又止,最后道:“那你好好照顾好自己。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往马车方向行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提高了几个声调道:“其实,我也是归心似箭的。”
    他足下顿了一瞬,随后所无其事的继续前行,直到钻入马车,逐渐驶远,都没回过头一次。
    好在,他那红透了的耳根出卖了他。
    我摇着衣摆一路欢快轻步。
    然后拐弯时陆陵君一张脸突然挡住视线。我吓了一跳:“你干嘛?”
    陆陵君哀怨道:“刚刚监丞来通知说,新司业大人来了。”
    司业这个职务……就是国子监的第二把手嘛。我耸耸肩:“来了就来了呗。”
    陆陵君遗憾道:“现在就招我们去集会,我还想和你出去玩呢。”
    我笑道:“反正棉被都有了,太阳也快下山了,就不出去了。是说现在么?那赶紧啊,迟了要挨罚的。”
    我们推推攘攘一路赶到辟雍殿时,那
    里已聚满了人。六学监生齐聚一堂,景致好不壮观,我也就暂时忽略各种监生眼神间的腾腾杀气了。
    有人说:“这次的司业大人听说来头不小。”
    有人接道:“连祭酒大人也让他三分,能小觑么?”
    陆陵君满心满意看着窗外,估计还在惦记外头的花花世界,我正在打趣他,正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风声侧侧,一道身影先走了进来。
    是卫清衡。他进来时整个场面就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井然有序的颔首为礼。
    好静。
    卫清衡说了几句关于新司业继任事宜,紧随其后,一道蓝色身影飘然而过。
    陆陵君还在走神,我用手肘撞了撞他,他整个游魂还散在千里之外,我权也懒得搭理,然后回过头,看清了新来的司业大人。
    他一身蜀锦蓝袍朴素,每一个皱褶都显出儒雅的气派,他的表情,平淡如高山仰止,在场众生都无可抑制的流露出敬仰之态。
    然后是他的声音,犹如穿越过空谷般,平平道:“本官是新来的司业督监事,从今日起辅祭酒大人,掌儒学训导之政,总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
    “我姓聂,单名一个然字。”
    第十四章
    我就像被魇中一般。
    仿若众生在此一瞬消散,天地化作虚无,身在荒原,心中空寂一片,要想些什么要做些什么都不能克制。
    煦方。
    本以为吹灯拔蜡渐行渐远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在这等场合,以这种姿态。
    历历过往走马观花般从脑海中掠过,我这才意识到,那些言浅意深的纠缠从来就没能挥之而去。
    掌心被指甲扎的生疼,等到我回过神来时,司业大人已然演说完,诸生纷纷开始散场。陆陵君用力拍了拍我的肩:“你还发什么愣啊?走吧。”
    我木讷的点点头,努力迈着步伐往前,就在快要踏出辟雍殿时,再次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这位监生,请留步。”
    我浑身一僵,停下脚步却不敢回首,我低着头看着鞋尖,感觉到他的脚步渐行渐近,双手埋在袖中不断发颤。
    然后他的袖子如清风般从我身旁拂过,问候起离我不远的监生。
    陆陵君一把拉着我,边走边问:“你怎么了?一副撞了邪的模样?”
    直到外头的凉风扑面卷来,我这才一个冷战清醒过来,拢了拢衣襟快步而行,陆陵君一头雾水的在后头嚷了几声,索性伸手把我截下,“究竟是何事让你这般失魂落魄?你是见了什么人了么?”
    我默不作声。
    陆陵君似乎当我是默许了,着急的揪住我的双肩,问:“是谁?是你的旧识?莫非是国子学里的人?”
    我心烦意乱的甩开他,冷冷道:“我既不愿说,你何必多问?”
    陆陵君一呆,“你这般,是诚心钓着我着急……”
    我压抑住如水波般的心绪,道:“我知你关心我,可现下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着。”
    陆陵君见我如此态度,也有些着恼道:“我有眼色,再不走当真就不招待见了。”话说完,收了,抬袖告辞。
    此时监生稀稀疏疏的返回寝室,我独自缓步而行,国子监梨花飘香,一朵朵白心卷在半空中,本应是极美的景致,但是看在眼里只觉凄清异常。忽然觉得此地极是陌生,每张生面孔都让我感到心寒,直到不知不觉走出国子监,穿过闹市,漫无目的行了很长一段路,停步于府邸的门前。
    公主府。
    我百感交集的颔首。为何此刻满心满意念着都是陈家村的那栋小屋,那棵大树,那个属于和风的家。
    夜深人散,沉静之感四面八方席来,几乎让人眼眶发酸,我敲了几下门,听到门房先生不耐的声音,然后在门打开时被吓个半死,我权也懒得理会,径直回到自己的房中,安上门,和衣躺在床上。
    可惜床上的铺盖让驸马送去国子监寝房里,我懒的再动,蜷着身闭上眼,试图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不过多时,听见有人扣门,看我未应,那人不问而推进,我没有睁眼,无需多猜,除了驸马未有人有这分胆量。
    宋郎生在我床边坐下,道:“公主何以忽然就回来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又问:“发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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