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美男子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齐嘉言最先反应过来:“穗穗!不许胡说!”
    “我没有胡说啊。”玲珑理所当然道, 顺便又指了指薛夙, “你不要变老,老了我就不喜欢了。”
    说真的,薛夙活了这么多年, 也不是没遇到过对他求爱的女子, 当年高中状元惊才绝艳, 谁人不赞他是翩翩公子美如玉,只是时日久了大家才明白, 这位美如玉的翩翩公子,不仅惊才绝艳,也心如磐石。
    他是个怪胎。
    之所以说他是怪胎, 就是因为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哪个男子十六七岁不娶妻生子, 薛夙不, 哪个男子不好美色, 薛夙不, 哪个男子对权势没有渴望, 薛夙仍然不。
    他是格格不入的, 就像是一圈白色里突然出现的黑色墨点,虽然无伤大雅,可是对整个圈子来说,他孤僻又怪异,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试图接近,因为人人都知道,没有人能接近。
    可他又并非真的冷酷,看他对待玲珑就知道,八岁的小女孩他尚且能温柔以待,就算他是个怪物,也肯定是讨人喜欢的温柔怪物。
    齐懿行直接捂住了妹妹的嘴,“老师,我家穗穗年幼无知,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玲珑用力扒拉齐懿行的手,他怕弄疼她也不敢使劲,就被她挣脱,神色认真叮嘱薛夙:“我是认真的哦。”
    薛夙:“……”
    他那张英俊冷淡的面容,此时此刻面无表情,但心里已经开始疯狂吐槽:我一个人过年,今天只是来吃顿全鱼宴!结果不仅全鱼宴分了三分之二出去!还要被一个八岁大的奶娃娃调戏!还有我那两个学生!他们那是什么眼神!难道我真的会对一个八岁的小女娃下手不成?一点尊重都没有!我还是不是他们的老师了!
    莫名其妙变成学生的敌人,薛夙心里很苦,按理说他是要生气的,因为他很怕麻烦,也很讨厌麻烦,要是谁给他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他早就报复回去了。可目光一瞥到那表情认真又可爱的小女娃,他又气不起来,只得挥挥手就当今日是自个儿倒霉。
    赶紧回家洗个澡再用些糕点去去霉气。
    这边齐嘉言兄弟俩拜别薛夙后,路上就忍不住开始教育起妹妹来:“穗穗,那种话,日后不可再说。”
    “为什么?”
    小姑娘在齐嘉言怀里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又不解地看着他,齐嘉言先是被萌的肝儿颤,而后才正经道:“好姑娘是不会这样说话的。”
    “那穗穗不是好姑娘了吗?”
    看那表情,似乎齐嘉言只要说是,她立刻就能掉下眼泪来。
    “穗穗当然是好姑娘——”
    “那我那么说就没错。”
    泫然欲泣的表情瞬间消失,变得理直气壮,齐嘉言一时竟无言以对。齐懿行在边上也听呆了,大哥是什么样的人?除却当年惊才绝艳的薛太傅外,再叫人赞不绝口才华横溢的,那就是他大哥。他大哥不仅才学好,容貌更是俊朗,高中状元游街时,那接到的荷包跟手帕都能绕京城一圈!齐懿行就没见过他大哥露出这种吃了苍蝇般的表情!
    他不跟大哥那般文绉绉,有什么就说什么相当耿直:“薛太傅年纪太大了,穗穗今年几岁?”
    玲珑扒着手指头告诉他们:“八岁。”
    “薛太傅现在瞧着是好看。”齐懿行说,“可他今年已是二十有八,待到穗穗长成大姑娘,他就老了,那时候就不像现在这样好看了。”
    他很了解自家娇滴滴的妹妹,以貌取人,长得好看的她都喜欢,稍微丑点不和她心意她就看都不看一眼,别的不说,就说上次入宫,九五至尊看她可爱想抱抱都被毫不客气地拒绝,就因为皇上突然留了络腮胡子。
    所以不用跟穗穗说女儿家应该如何如何,直接告诉她太傅会变丑就行了。
    “所以我让他不要变老啊。”结果玲珑更加理直气壮,“变老就会变丑,变丑我就不喜欢了,那我就不想嫁了。”
    齐懿行:“……”
    妹妹说的好有道理,逻辑严谨无可挑剔。
    两人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童言无忌,毕竟她年纪小,连出府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过不了几天,有了好吃的,看到其他好看的人,薛太傅就不知要被忘到什么地方去了。
    又带着玲珑在街上转了一圈,给她买了可爱的小猫咪面具,还带她去放了烟花,时辰就不早了,兄妹三人打道回府,却不曾想二房的人还没走,竟是死皮赖脸要留下来。纪氏是个好说话的,基本上只要不作死她都很宽容,既然留个二房,自然不好让三房回去,她便叫人收拾了院子让两家住下。
    二房心里盘算什么他们都清楚,当年闹的面上也不大好看,分了家后二房的日子过得就不那么顺畅,因此总想着来捞点油水打打秋风。今儿个过年,是好日子,纪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玲珑其实也不是很讨厌二房的两个嫡女,因为她们蠢蠢的,贪婪都写在脸上,就是她曾经说过的恶心萌,被恶心习惯了就觉得有点可爱。所以当她们又来找她玩的时候,她也没拒绝,托着腮看两姐妹坐在她的梳妆台前左顾右盼,看了这个蝴蝶发簪喜欢,瞧着那个玛瑙坠子想要,可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找玲珑要,实在是被大伯父还有两个表哥教训怕了。
    从前玲珑小的时候,姐妹俩能拿一块粽子糖跟玲珑换上好的翡翠镯子,现在那种小把戏自然是不敢再做了,这些好东西她们是没有的,就看看过个眼瘾。
    她们清楚着呢,自家无权无势,还得靠着大伯父一家过日子,要是撕破了脸,日后嫁人难不说,嫁了人被欺负,那是连个能说理的都没有。所以随着岁数见长,姐妹俩对待玲珑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坑蒙拐骗变成了现在小心翼翼的讨好,生怕惹了玲珑不高兴,自己一家都要倒霉。
    只是心底又忍不住羡慕,人跟人真是命不同,为何玲珑就这样好命呢?那么严肃的大伯父都那么疼她,第一次瞧见齐钰抱玲珑举高高的时候,姐妹俩都愣了,她们的爹平日能耐着性子跟她们说几句贴心话就了不得,从有记忆起,爹都没抱过她们,穗穗八岁了还能在大伯父怀里闹腾呢。
    玲珑一边百无聊赖地陪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边打呵欠,正巧纪氏来看她,姐妹俩就乖巧起身告退了。临走前又是羡慕不已,穗穗的闺房可真好,她们也好想睡一晚上试试看啊。
    纪氏瞧见小女儿坐在床上软趴趴似乎想睡又强撑着的模样,坐到床边顺手摸了摸那柔软的小肚肚,柔声道,“哥哥们是不是又乱喂我们穗穗吃东西了?”
    玲珑舔了舔嘴巴:“没有。”
    没有才怪!
    纪氏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女儿贪吃,好不容易被两个儿子带出去,那两个又是撑不住穗穗撒娇的,定然是有求必应,她有些担心,睡前就过来看看,本来齐钰也要来,但女儿到底大了,大晚上的进来不太好,便在外头等着。“下回可不许贪吃了,吃多了要难受的。”
    “哦。”玲珑乖乖点头。
    但纪氏也清楚,她的小女儿才不是乖巧好宝宝,大多时候是阳奉阴违,嘴上答应了,等事后该怎么吃还是怎么吃。她招手让婢女过来,端过托盘上的青花瓷碗,“喝些消食汤,快些睡吧,明儿早上娘给穗穗包个大红包。”
    玲珑乖乖就着母亲的手喝消食汤,喝完还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儿,把纪氏弄得哭笑不得,点了点她的小脑门,又哄她睡觉,等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缓,才转身离开。
    齐钰在外头就迎了上来:“夫人跟穗穗说了么?”
    “我见穗穗怕是已经忘了,不想再叫她记着,就没提。”
    齐钰顿时不高兴了:“这怎么成。”
    纪氏睨了他一眼:“我还不知道老爷在想什么?穗穗许是见薛太傅生得好看便说了那样的话,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什么嫁人不嫁人。”
    齐钰也知道这个理,可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外一回事,他娇滴滴的小女儿出了趟门居然就对着个老她二十岁的男人说长大了嫁给他???
    都说女儿依恋父亲,他怎么就没听穗穗说长大了嫁给爹爹呢?难道他不比薛太傅好看?
    纪氏听到丈夫嘟哝着抱怨,忍不住道:“老爷,您是哪里来的自信,您是生得不错,可薛太傅那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您——”
    齐钰如遭雷击,合着不仅女儿嫌弃他,就连妻子也觉得他不如薛夙好看?
    明日上朝他就要参薛夙一本!
    他要弹劾薛夙!
    第218章 第二十六片龙鳞(八)
    薛太傅今日觉着定国公瞧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
    他为人孤僻, 无甚亲朋好友, 却也没什么仇家,定国公又是出了名的高风亮节, 是以怎么也想不出是哪里得罪这个人了。不过薛夙性格如此, 别人爱慕他也好, 厌恶他也罢,他都不放在心上。因此对于定国公仇视的目光,薛夙纳闷的想了想也就算了,横竖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死不了。
    结果退朝后皇帝特地把他叫到御书房,薛夙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自己, 结果皇帝陛下也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此时此刻,皇帝正用有史以来最认真、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薛夙, 在心里琢磨着自己跟薛夙到底差在哪里。穗穗那小丫头,自己蓄了胡子便不给抱了,嫌丑, 薛夙凭啥就能让她发出长大后嫁的豪言壮语呢?
    薛夙淡定地任由皇帝打量, 正等着呢,皇帝幽幽道:“薛爱卿, 朕也不跟你说那些兜圈子的话,你可知道今日,定国公跟朕参了你一本?”
    这薛夙还真不知道, 他疑惑地看向皇帝:“敢问皇上, 臣做错了什么?定国公参臣什么?”
    皇帝怜悯地回望他:“定国公参你引诱幼女。”
    薛夙:“……”
    皇帝见他还是没懂, 就好心解释:“穗穗, 你识得吧?听说过年休沐的时候,你见过她,小姑娘很喜欢你,还说长大了要嫁给你?”
    不知道是不是薛夙的错觉,他总觉得皇帝陛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也隐隐有点咬牙切齿。他想起那天见到的小姑娘,娇嫩柔软,玉雪可爱,只那句话,谁会把它当真?无非是孩童的戏言,他今年都二十八岁了,小女娃比他足足小了二十岁,老牛吃嫩草也不带这样的。
    更何况那小姑娘出身高贵,他若是当年那翩翩无双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岁数相当,兴许能有求娶的希望,“这也太荒谬了。”
    皇帝点点头:“齐钰爱女如命,朕也没想到他会真的参你,不过你放心,朕知道你没这方面的心思就成了。”毕竟那小姑娘他打算给自己的儿子们留着呢。
    薛夙:“……”
    他在皇帝心中,就是个会对八岁小孩起邪念的人?
    当下对皇帝也不尊敬了,拱拱手:“臣家中有事,臣告退。”
    留下皇帝吹胡子瞪眼的,干什么呢这是,他这个皇帝还有没有点尊严了?!这臣子们跟他说话就这么没大没小呢?他允许薛夙走了吗?
    然而薛夙已经走远。
    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谁也没放在心上,只不过打那以后,定国公再见到薛夙,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闹得薛夙每次看到这样的定国公就想起此事。
    时光荏苒,玲珑也逐渐长大,从八岁到十五岁,整整七年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她及笄后,不知多少人盯上了。只可惜她并不是特别喜欢出门,偶尔参加下宴会,便令其他姑娘家失色,人人都传言说定国公府的长乐郡主容貌倾城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传的有鼻子有眼的,真正见过的怕是五根手指头就数的清。
    皇帝四十岁寿辰,玲珑随着爹娘入宫贺寿,她已经满了十五岁,正是少女最美丽的时期,宛如梢头含苞待放的花朵,只看谁是那个懂美之人,能有荣幸将她采摘。
    有她的地方,永远是她最惹人注目。
    皇帝盼着她长大,终于长大了,就特别希望她能嫁给自己的儿子,当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便对纪氏倾心已久,原想娶纪氏做太子妃,可纪氏却不愿嫁给他,反而看上了齐钰那老小子。君子有成人之美,如今皇帝虽然对纪氏已经放下,却仍然希望纪氏的女儿能嫁给自己的儿子,嫁哪一个都行。
    这也是为什么他有那么多的女儿,却独独最喜欢玲珑的原因。
    他招手让玲珑坐到他身边,摸了摸她的头,指着座下一众玉树临风的儿郎:“穗穗瞧瞧,可有喜欢的?”
    那架势,跟让玲珑选妃似的,活似玲珑说喜欢哪个,他立刻就把人赏给她一般。
    玲珑也不含糊,托着下巴认认真真看了一圈,少年们大多生得好,有些还颇有才华,可以说无论哪一个都相当出色。其中还包括了皇帝的儿子们,玲珑看了一圈,很诚实地回答:“没有喜欢的。”
    皇帝就失望了:“一个也不喜欢?”
    玲珑从不在皇帝面前惺惺作态,喜欢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点点头:“一个也不喜欢。”
    皇帝又问:“那穗穗喜欢什么样的?”
    玲珑眨了眨眼,“这个很难回答啊,等我遇到了我就知道了。”
    皇帝也觉得她回答了跟没回答没什么区别,就有点犯愁:“寻常人家像穗穗这么大早就定亲了,朕当年十四岁就有了儿子。”
    玲珑心想这有什么好炫耀的,要是她想,她的儿女能遍布每个世界每个位面,可生得多有什么用,又不能拿来吃,人类真的很奇怪,他们特别喜欢生孩子,还觉得越多越好,多子多福,玲珑就不这么觉得,她觉得幼崽虽然有时候挺可爱,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烦人的,像她就永远不会生孩子。
    人类神话里将龙塑造成可以跟任何物种繁衍后代的形象,向来为玲珑所不喜。
    她又把在场的人扫视一圈,突然指着一个说:“皇帝叔叔,我觉得那个不错。”
    咦,有戏!
    皇帝眼睛一亮就顺着玲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浑身僵硬,她指的那不是薛夙又是谁!
    说到这里皇帝就忍不住有点妒忌,薛夙比他也小不了多少,可看起来简直跟两代人一样,他知道薛夙肯定不像女人那般注重保养,那凭啥自己老的这么快,薛夙就一点不见变化?皇帝问过薛夙,薛夙说,皇上要是能跟臣一样清心寡欲不近女色食素不食肉,皇上也能如此。
    不能睡美人喝美酒吃好肉,那他当皇帝做什么的?没日没夜的披折子看奏章劳心劳力折磨自己?皇帝对此敬谢不敏,薛夙那种和上班的生活他才不干呢。
    眼下看见玲珑又指了薛夙,他突然想起七年前齐钰参薛夙的那本,嘴角一抽,顿觉不妙:“穗穗啊,你可识得那人是谁?”
    “薛夙啊。”玲珑很自然地回答,“我见过他,还让他等我长大呢。”
    皇帝又问:“那你知道薛夙多大了吗?”
    “嗯……三十五了吧?”她很期待的样子,“正是一个男人最成熟最有魅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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