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有点微妙了。
    无论之前齐钰夫妇如何打算,今日魏夫人那壮举,也让他们对魏家退避三舍,来往是还能来往,但做亲家……别了吧,他们不想女儿总是生活在气味那样浓厚的地方,而且魏夫人临去前看穗穗那一眼,也着实是让夫妻俩觉得不好。
    他们自己家娇滴滴的小女儿,凭什么要去旁人家受委屈?
    这是玲珑十几年来一直给他们灌输的观念,在家里父母哥哥祖父祖母疼的要命,结果一朝出嫁,不仅不能被人疼爱,还要学着侍奉他人,甚至于要委屈自己,怎么想都觉得不好。纪氏觉得,除非是找到像自家这般的婆家,否则她是断然不会将女儿嫁出去的。
    这也是为何她不想女儿嫁给皇子们的原因,无论嫁了哪一个,都难以要求对方一生只有穗穗一人。父母眼里,儿女总是最好的,不为穗穗挑个满意的夫婿,纪氏决不轻易将就。
    结果玲珑语出惊人:“娘,你不问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吗?”
    ???
    !!!
    一家五口,四双筷子掉了,砸在桌面上,齐懿行手里还握着调羹喝汤,这下调羹砸汤碗里,滚烫的汤水溅到他脸上,可他丝毫不觉着疼,只目瞪口呆:“穗、穗穗?你方才说什么?哥哥没听清,你、你再说一遍?”
    玲珑秀气地啃完鸡腿的最后一口,把骨头放好,字正腔圆道:“我说,娘,你不问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吗?”
    多年来纪氏与女儿感情向来极好,母女俩之间没有秘密,但眼下她也觉得这刺激有点大:“穗穗……你、你有喜欢的人了?”
    玲珑眨眨眼,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个深水鱼雷有多吓人,“是啊,有的。”
    “是……谁?”这句问话来自心如刀绞的老父亲齐钰。
    至于齐嘉言,他早冷了一张如玉般的俊脸,似乎玲珑只要一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他就会提刀去把对方大卸八块。
    他的妹妹才多大!
    十五岁!
    什么禽兽居然暗中引诱他年幼无知的妹妹!
    别看齐钰跟纪氏开始为女儿的婚事做打算,可那跟女儿直接看上一个人完全不同,他们给女儿打算,是为了女儿的以后,是为了他们不在了之后有人能很好的照顾她,让她像是在闺中一样幸福快乐。可如果是有人主动来抢!那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合不合适能不能成都得另说,揍一顿先!
    玲珑又眨眨眼,在全家的注视下,她的笑容又甜又可爱,无比讨人喜欢:“这个人,爹爹你认识呢,哥哥们也很熟悉。”
    谁!?
    谁?!
    父子三人在心中疯狂过滤可能的人选,可想了半天也找不出合适的,就又齐刷刷盯向玲珑。齐钰认识的人多了去了,可他认识的年轻人少,想来想去也不觉得哪个能比穗穗的爹爹哥哥们好,能让她看上,齐嘉言齐懿行认识的人也不会带到家里来,妹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能见过什么人是他们都认识而且还很“熟悉”的?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就等着玲珑揭露答案。她也不藏着,笑容加深,不知道是不是四个人错觉,总觉得娇滴滴的小可爱有那么一瞬间变成了小恶魔,紧接着就听到她说:“啊,就是薛夙,薛太傅。”
    齐钰翻了个白眼,晕过去了。
    第221章 第二十片龙鳞(十一)
    最近朝堂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素来遗世独立的薛夙薛太傅被弹劾了, 参他的人不多不少,三个, 分别是定国公齐钰,大理寺卿齐嘉言, 振威将军齐懿行。
    二还是跟薛太傅有关, 某日薛太傅傍晚归府被人当头套了麻袋狠狠揍了一顿, 接下来告假五日。
    这向来中立不站队的薛太傅是惹了定国公一家子啊!看样子惹的还不轻。
    玲珑站在薛府门口, 身边跟着老老实实低着头手捧歉礼的齐家父子三人。她单手叉着小腰,在进去之前再次警告他们:“待会儿见了薛太傅,你们都要乖乖的道歉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三个人闷声回答。
    玲珑这才满意, 率先在管家的带领下走了进去。齐家父子心都要碎了, 软绵绵甜滋滋的小姑娘平时见到他们都什么态度啊, 那是欢天喜地的扑上来一口一个爹爹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不知多欢快,现在可好, 就因为一个长得好看些的薛夙,全然把爹爹哥哥抛到脑后了!
    可任心里如何腹诽不满不服不甘心,面上都得老老实实态度都得诚诚恳恳,毕竟参了人家薛夙的是他们, 把薛夙套麻袋揍了一顿的也是他们。想到这里齐钰不由得埋怨地看向齐懿行,都是这傻小子在穗穗面前说漏了嘴,连带着他也挨罚!
    还得低声下气来给薛夙那想啃嫩草的厚颜无耻的老牛赔礼道歉!
    齐懿行很难受,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妹妹把话给套了出去的, 他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 奈何父亲跟兄长都不信。
    一行人进了薛府, 见到了薛夙,玲珑更心疼,也更想对齐家父子三人生气了!知不知道她最喜欢薛夙什么?脸!这么好看的脸怎么能下手?!要揍的话不知道找些肉多的地方揍吗?
    她眼里的心疼就差没直接写出来,看得齐家父子越发心如刀绞。在玲珑的视线下,齐钰率先开口:“薛……太傅,今日我特带着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来给你请罪。”
    薛夙躺在床上,其实虽然打的比较重,但没有伤筋动骨,都是些皮外伤,将养一下也就好了,可问题在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挨打!更不知道定国公为何就看自己如此不顺眼!两人虽说不能算是朋友,却也惺惺相惜,怎么就闹到套麻袋揍自己的地步了呢?
    齐嘉言跟齐懿行也乖乖道歉,他们身为薛夙的学生,自然不能做殴打老师这般伤天害理的事,因此兄弟俩主要负责套麻袋,下手最重的还是他们爹。
    “他们太坏了,薛太傅可以不原谅他们。”玲珑把带来赔罪的礼物都让人放到桌子上,很是认真地问薛夙,“薛太傅觉得我来补偿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齐家父子异口同声。
    玲珑瞪了他们一眼:“不许你们说话。”
    薛夙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看到敢正面刚皇帝的定国公这么怂的一面,还有那铁面无私公正廉洁的大理寺卿,威风凛凛少年英雄的振威将军,在一个娇小的姑娘面前,垂头丧气宛如霜打了的茄子,又怂又丧。
    但他随后反应过来玲珑说了什么,顿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这个少女,眼神俨然是问:你脑子没问题吧?“小郡主,你可知道我今年多大了?”
    “年龄不是问题。”玲珑摆摆手,“你愿意做我的郡马爷么?皇帝叔叔说会赏赐给我一座郡主府,你要是肯嫁我,我们以后就可以住在一起。”
    齐钰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心肌梗塞了,他特别想插嘴,可是他跟两个儿子一样,什么话都不敢说,生怕再惹了女儿生气,那可真就无法挽回了。
    薛夙:“……”
    “算了,我也不是要征询你的意见,只是通知你。”玲珑瞥向身边那三位浑身低气压的煞星。“我爹爹跟哥哥们胡乱弹劾你,我已经同皇帝叔叔说了,这是个误会,他们就是嫉妒,你不用管他们。”
    薛夙:“……”
    “礼物我先放在这儿啦,你赶紧把伤养好,特别是脸,一定要好好保养,千万不能变丑也不能跟皇帝叔叔那样变胖。”
    她再三叮咛脸跟身材,薛夙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这小姑娘喜欢自己什么了,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有人看上他的美色……一时间薛太傅居然不知道是该感到羞耻还是骄傲。他一言难尽地看向玲珑:“你如何确定我一定会嫁你?”
    玲珑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会仗势欺人。”
    薛夙:“……”
    很好,说的非常有道理,他非常服气。
    果然,第二日皇帝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薛太傅顶着一张刚刚恢复了几分的俊脸接了旨,嘴角微抽。他一点都不怀疑,等他真的“嫁”给了小郡主,齐钰父子三人会如何恨他入骨。
    出乎意料的是圣旨下来后,齐钰父子再见到薛夙,虽然仍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可至少没再弹劾他,也没再套麻袋揍他,薛夙对此很满意,不能要求更多。
    不是不想揍他,实在是被玲珑威胁要是敢再伤到薛夙一根汗毛,她立刻就把婚期提前以后再也不理他们。这个威胁太有用了,齐家上上下下都老实起来。
    而当朝太傅薛夙将“嫁”给长乐郡主做郡马爷的消息一传出去,顿时掀起渲染大波。薛夙那是什么人?大儒!桃李满门!德高望重!多年来醉心学术无妻无子,端的是高风亮节惹人敬重!怎么能嫁给一个女子?!这简直滑稽至极!
    更别提这辈分都乱了!长乐郡主的两个兄长是薛太傅的学生,如今薛太傅却成了学生的妹夫?!这叫个什么事儿?两人之间年岁还差了那么多!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皇帝还能是怎么想的,他对上玲珑那小魔星就没赢过,小姑娘看着乖巧无比,实则比谁都精明,从来不做亏本买卖。但这事儿皇帝会说出去吗?叫人知道他被个小丫头拿捏了,他就不要面子吗?
    随着婚期临近,定国公府一片愁云惨雾,包括老国公跟老太君在内,人人哭丧着一张脸,整个府邸上空都笼罩着一股浓烈的丧气,一点喜悦的感觉都没有。郡主府已经赐下,玲珑按照自己的喜好找人重新布置了,她是唯一一个高兴的人。
    既然是男嫁女娶,这仪式上自然也有些许改变,比如玲珑只要在郡主府等新郎官过门就好——简直荒谬,冒天下之大不韪!不知多少人在背后口诛笔伐说她有辱斯文,把薛夙想象成了一个深受侵害无能为力的可怜文人,可玲珑觉得那家伙随波逐流,说不准心里美滋滋的呢。
    谁能跟他薛夙一样,一把年纪了还有小姑娘喜欢?还是个出身高贵又美貌出众的小姑娘?
    为这没少有门生到薛府求见薛夙,为的就是打消太傅“嫁”给长乐郡主的主意,希望太傅能有些文人风骨站起来奋起反抗,作为他的闷声,他们都会在背后支持他!
    薛夙却摆弄着他新得的一套上好茶具,很没所谓道:“小郡主生得美,性子又可爱。”
    所以他又为何要拒绝?
    那可是圣旨,他看起来真的清高孤傲到连自己脑袋都不在乎吗?不不不,薛夙还惜命的,活着才能钻研琴棋书画诗酒茶,才能琢磨好吃的。虽然跟玲珑见面不多,两人爱好却很相近。尤其是赐婚的旨意下来后,彼此间为了联络感情常常有书信来往,一个娇俏机灵又有些任性的小姑娘形象跃然纸上,去薛夙书房看看就知道,他都给玲珑画了好几幅美人像了。
    门生们都惊呆了,薛夙慢悠悠地斟茶品了一口:“教了这么多年门生,我也乏了,等嫁给小郡主,我便不是太傅,只是个挂闲职的郡马爷,诸位替我打算,我很感动,但十分抱歉,还是要拒绝诸位的好意。”
    十动然拒的薛夙文质彬彬,完全不是门生们幻想中的愤怒、羞愧、耻辱,他好像还……挺乐在其中的???
    小郡主嫁老太傅,彻底成为本年度最大的爆炸性的新闻。可惜两个当事人无比坦荡,一个赛一个的淡定自如,就连定国公也从一开始的反对到大力支持——开玩笑,他们家小郡主选的郡马爷,就是再讨人厌再欠揍,那也得他们齐家人去套麻袋,外人凭什么指点碎嘴?
    于是,薛太傅就变成了薛郡马。
    成婚当日,薛太傅一身大红喜服,带着自己的家当,浩浩荡荡骑马到了郡主府,门一关,这里头发生什么事,外头的人就只能靠猜了。
    反正玲珑很满意。
    她趴在薛夙胸膛上摸着他英俊的脸,看不出这个人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皇帝确实得学学人家薛夙,身上一点赘肉没有,相当完美。
    她现在看薛夙,就好像是小朋友看到了超级无敌美味的草莓蛋糕。
    第222章 第二十片龙鳞(十二)
    薛夙被摸得有点情动, 捉住那只白嫩嫩的小手靠近嘴边轻咬一口, 感觉无比香甜,说:“你很好吃。”
    玲珑差点儿没一脚把他踹到床下!
    说谁好吃呢!
    谁吃谁心里没点数吗?!
    谁是食物谁知道!
    薛夙就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了小娘子不高兴, 她顿时就不搭理他了,抱着被子爬起来拿脚丫子不住地踢他, 嘴巴里还念念有词的催催催:“饿了饿了饿了饿了我饿了——”
    薛夙孑然一身, 自然没有什么公婆需要侍奉, 他也没有兄弟姐妹, 同宗族之间八百年不来往,玲珑娶了他那真是太舒服了,而且薛夙还会做饭!
    昨天晚上的新婚之夜太销魂, 饶是生了懒骨头的薛郡马也老老实实爬了起来准备去小厨房展现一下自己的好手艺。他几乎是无师自通地就学会了对玲珑好,大概是受齐家父子荼毒的多了, 老是听他们在耳边炫耀女儿炫耀妹妹,动不动就说在家里自己是怎样疼她的,薛夙觉着自己也不能做得太差。
    他想做学问, 就成了当年惊才绝艳的状元郎,他想做太傅,就教导出了无数社稷栋梁, 他想当个好郡马, 当然也不能比别人做得差。
    玲珑在床上又翻滚了许久,终于在婢女们的伺候下洗漱穿衣, 桌上已经摆了热腾腾的小米粥跟几样小菜, 时间有限, 薛夙并没有做多么精细的菜,但就是这几盘摆在桌上,无论是色泽香味都十分吸引人,他是个讲究的,就连碗筷杯盘都是闲暇时自个儿烧制,桌子上铺着餐布,相当有情调。
    而今日新婚头一日,薛夙还在园中采了一把鲜花插在花瓶里放在桌子中央。玲珑心想这人要是对女人也有兴趣,怕不是个万人迷,谁能逃过他的手掌心?
    她坐下来喝了一口加了甜红薯的小米粥,并不烫嘴,温度恰好,甜红薯被碾碎与白米煮的稀烂,小米又让它们保留了些许口感,配上炝炒青菜与酱肉,还有开胃的酸辣黄瓜条,玲珑吃得十分满意,看薛夙更顺眼了。“这个酱肉好吃。”
    薛夙悠然为她夹菜,道:“那是自然,这酱肉天下独此一份,讲究得很。”
    玲珑很好奇:“有多讲究?”
    “寻常人家做酱肉,用的是普通的猪肉,我却不然。”薛夙先是喝了口粥,又道,“我这猪,是我从几百头猪仔里挑的品相最好的一只。”
    ……玲珑第一次知道有人做酱肉是从一只猪的出生开始的,她忍不住嘲讽:“那你该不会还每日为它按摩搂着它睡觉吧?”
    薛夙惊讶地看向她:“穗穗这是什么想法,我怎么会搂着猪睡觉?”
    ……等一下,玲珑觉得他人身攻击了。
    薛夙很快又解释:“农户们养猪,把猪都关在一个圈子里,让它们彼此争食,整个圈子都污臭难闻。我则是让人在府里开辟了个小院子,让猪仔时刻保持干净,吃东西也要体面,不能哼哧哼哧弄得满地都是。不仅如此,即便是猪也要注意营养均衡,我给它制定了一份食谱,交由专业养猪的下人比照办理。除此之外,我还经常弹琴吟诗陶冶它的情操,这样的猪养出来,是比其他的猪高贵的。我还很注意它的运动,避免身上肥肉过多,穗穗你刚才吃了,是不是觉得肥瘦均匀有嚼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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