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还喜欢妈妈吗?”茉茉问,眼睛湿漉漉的。“茉茉喜欢爸爸也喜欢妈妈,茉茉想爸爸妈妈跟茉茉还有哥哥在一起。喜欢不就可以在一起吗?爸爸要是不喜欢妈妈了,就再去喜欢她好不好?”
    托托握着小拳头:“我不想叫范阿姨妈妈。”
    薛鹤池摸了摸儿子的头:“爸爸没有准备让你们叫范阿姨妈妈,爸爸不会跟她结婚。”
    “可是奶奶说范阿姨就是我们的新妈妈了,让我们把旧妈妈忘了。”茉茉的小脸上是一片茫然。“妈妈还有新的跟旧的吗?可是茉茉喜欢旧妈妈。”
    薛鹤池手一顿,蹙眉,为了不让孩子们继续谈论下去,他选择转移话题:“茉茉的小兜兜真漂亮,是妈妈买的吗?”
    茉茉立刻来了兴趣,也忘了继续追问了。“不是的!是妈妈自己做的!妈妈还说!要给茉茉跟哥哥织毛衣!妈妈还做了馅饼!好好吃哦,茉茉想给爸爸留一点,可是太好吃了茉茉忘记了……”
    说着很难过,很愧疚,飞快抬眼看薛鹤池,“爸爸不要生茉茉的气。”
    小女儿如此甜美可爱,薛鹤池怎么可能生她的气,茉茉跟托托是他的孩子,他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他们。于是他亲了下茉茉的小脸蛋:“爸爸不生气,茉茉自己吃就好,那茉茉手里的小盒子也是妈妈给的吗?”
    他在儿女面前提起祝宛,从来都不提她的不好,这一点薛鹤池跟祝宛达成了奇异的共识,无论如何,他们都希望在孩子们长大后,回想起来的记忆中的母亲,不是歇斯底里的,而是温柔美好的。
    茉茉立刻把小纸盒抱紧了:“是妈妈烤给茉茉跟哥哥的饼干!”
    看小朋友一脸护食的样,薛鹤池便逗她:“那给爸爸吃一口也不行吗?爸爸会难过的,茉茉都不肯跟爸爸分享了吗?”
    这么一说,茉茉就露出很纠结的表情,她喜欢妈妈给烤的饼干,不想跟爸爸分享,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妈妈。可是如果不给爸爸,爸爸就会很难过,她思考了很久,薛鹤池也耐心地等她想完,就看见小女儿怯生生地说:“我、我给爸爸一块好不好?我想每天吃一口,这样等我吃完了就能再见到妈妈了。”
    母亲的角色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薛鹤池再一次深深地认识到这个事实。他吻了吻女儿的发,声音沙哑,“好,等茉茉把饼干吃完,爸爸就带茉茉去见妈妈。”
    茉茉惊喜不已,就连一直安静的托托都看过来,两个孩子的眼神明晃晃在问:真的吗?
    薛鹤池点了下头:“爸爸不骗你们。”
    结果一到家两个小朋友就马不停蹄地冲回房间了,薛夫人看了还笑:“怎么了这是,手上拿着什么宝贝呀!”
    薛鹤池看了母亲一眼:“妈我有话跟你说。”
    薛夫人疑惑地看来一眼。
    “下次不要在孩子们面前说什么新妈妈的话,也不要说祝宛的不好。”
    薛夫人立刻就冷笑:“是是是,我就知道你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祝宛,可我哪里说错了?她不就是个疯子?闹着要跟我们打官司,又拿自杀来威胁你,一天到晚疯疯癫癫没个人形,她也不想想,就她那几千块钱工资,能养得好孩子?我可跟你说,茉茉托托是我们家的孩子,可不能跟个那样的妈!”
    薛鹤池眉头拧的更紧:“祝宛现在的状况好多了——”
    “那也是装的!你忘了上回托托哭着打电话来说妈妈病了的样子?孩子们被她发疯吓得烧了好几天,也没见她问一声!”薛夫人对祝宛厌恶到了骨子里。“恬恬有什么不好,你们俩一起长大的,又是彼此初恋,怎么就不能再续前缘了?照我看恬恬可比那个祝宛更会照顾孩子!”
    她说完也不跟薛鹤池吵,转身就走。薛鹤池站在客厅,眉眼冷淡。
    祝宛也不是一开始就发疯的。
    他跟祝宛谈恋爱的时候,她总是很温柔,话很少,但是心灵手巧,仿佛不管什么事,只要她稍微学一下就能做得很好。薛鹤池不是没想过跟祝宛白头偕老,但五年前祝宛突然不告而别,五年后意外重逢薛鹤池才知道她给自己生了一对龙凤胎。薛鹤池不想问她过去为什么走,他们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未来,可祝宛却拒绝了他。
    然后就像是得了被害妄想症,总觉得他会跟她抢孩子,闹的天崩地裂,闹得薛鹤池对她彻底失望,他甚至想着要不就这样,他照顾着孩子,带她去治病——可祝宛又不肯,她像是看见仇人一样的咬他抓他,不许他靠近一步。不管他怎么解释怎么问,她都一言不发。她病态地抓着孩子们不肯放开,甚至威胁说他如果再敢靠近她就带着两个孩子跳楼。
    最严重的一次吓到了孩子,托托大半夜打电话给薛鹤池,带着哭腔,薛鹤池从没听过早熟懂事的儿子那么慌乱害怕,他气得强硬地把孩子们从祝宛身边夺走,再也不想管她,祝宛哭着喊着求着他也没回头,想治治她那不知道哪里来的臭脾气。
    接下来两个孩子被吓得高烧不退,薛鹤池忙着公司的事儿又要陪着孩子,几乎焦头烂额。
    他以为孩子们被妈妈吓到了,可不管祝宛曾经怎样不可理喻,孩子们仍然想要回到妈妈身边。
    第382章 第三十三片龙鳞(四)
    祝宛仍旧一个人过日子。
    她买了个记账本, 把每天花了多少钱、买了什么都一一记录下来,不过以她的收入水平是很难攒下多少钱的, 祝宛也没有一定要有钱的执念, 她尽力而为。
    孩子们被爸爸接走的当天晚上,祝宛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出神, 突然手机就响了。这么安静的时候, 刺耳的手机铃声把祝宛吓了一大跳!她摸过来,上面是个陌生号码,一接才知道是薛鹤池, 说是茉茉急性肠胃炎在医院,正哭着找妈妈,要她过去。
    祝宛立刻爬了起来, 她快速地换掉睡衣,头发也没来得及梳, 随便穿了双鞋子拿了手机跟钥匙就冲出家门。可这会儿都凌晨了,她住的地方交通又不是特别方便,去哪儿打车?祝宛快急哭了,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她面前,车窗缓缓下落, 是薛鹤池的司机。
    “薛总让我来接您, 祝小姐,上车。”
    祝宛没有犹豫,她的手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 可她完全感觉不到疼。她满心都在想着小茉茉不舒服,在哭,她的心都要碎了。
    一路到了医院,她赶到病房的时候茉茉还睁着眼睛不肯睡,明明困得不行了还是哼唧唧的要妈妈。祝宛眼里看不到旁人,她快速走到病床边,看到女儿苍白的小脸蛋,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妈妈来了,乖宝宝,妈妈来了……”
    打着点滴的小手慢吞吞动了动,祝宛明白女儿的意思,便将她的小手捧在了掌心,茉茉便安心地笑了:“妈妈,茉茉先睡了哦,等茉茉醒了要看到妈妈……妈妈不许走哦……”
    “妈妈不走,妈妈就在这儿陪着你。”
    “说话算话哦……茉茉要是醒了看不到妈妈会哭的……”
    白嫩嫩的小姑娘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还硬是要祝宛许下承诺,她把小手贴在祝宛的手心,似乎还不放心,就慢慢下滑,握住祝宛的一根手指,这还不算安心,每当祝宛以为她睡着了,她就会突然睁开眼睛,等确定祝宛还在,才肯继续睡,如此循环好几次,茉茉终于相信妈妈会陪着自己不会离开,这才真的放心睡觉。
    祝宛看着女儿的小脸,这是从她身上掉下去的肉,她宁愿承担所有的苦痛,也不想儿女遭罪。浓浓的绝望从心底升起,直到衣角被人扯了扯,祝宛一低头,才瞧见托托也在,刚才她着急跑进来,都没注意到小家伙。
    托托挤进祝宛怀里,稚嫩的小手来擦她的眼泪:“妈妈不要哭。”
    祝宛抱着他点了下头,这才看见病房里还有一个人——薛鹤池。他全程站在窗边,没有说话也没有靠近,祝宛也不想主动跟他搭话,就搂着儿子哄他:“托托要不要睡觉?在妈妈怀里睡好不好?”
    托托摇摇头:“我很重的。”
    “不重。”祝宛喃喃地说,“再重也是妈妈的小宝贝。”
    托托耳根子都红透了,说:“那好。”
    小孩子的肠胃太脆弱了,祝宛心疼床上躺着的小女儿,可现实又是这样残酷,她其实根本不能继续照顾他们,她什么也做不了。
    薛鹤池缓缓走近,说:“她吃了太多饼干,一直忍着,十一点多的时候才哭着喊肚子疼。”
    祝宛一愣。
    薛鹤池又说:“我答应她等到饼干吃完就送她再去见妈妈,她就把那一盒饼干全吃了,还拿了托托的,一个人全吃了。”
    祝宛慢慢吸了口气,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烤的饼干不少,大晚上的一个四岁多一点的小女孩吃了几十块饼干,能不出事吗?她唇瓣微动:“……你不该骗她的。”
    “我没有骗她。”薛鹤池轻声说,“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
    托托在祝宛怀里也睡了,毕竟是小孩子,作息规律,到了时间就犯困,结果因为茉茉突发肠胃炎他也要跟着才放心,到现在也是困得不行,于是祝宛跟薛鹤池不约而同地都压低了声音,免得吵醒孩子们。
    他在她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薛鹤池最后一次见到祝宛的时候,她披头散发表情凌厉,瘦的脱相,露出的胳膊上都是骨头凸出的痕迹,他跟她说什么她都拒绝沟通,甚至威胁要带孩子一起去死。薛鹤池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希望她一个人冷静下。
    祝宛出来的匆忙,就换了条套头的长裙,脂粉不失去美得惊人,她的皮肤像是上好的白瓷,细腻透着莹莹的光,眉眼却无比沉静,过于艳丽的五官恰巧被这份沉静的气质给中和了,看起来比薛鹤池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都令人惊艳。
    她也胖了些,不过在薛鹤池看来还是过于纤细瘦弱,她的情绪也好了很多,薛鹤池觉得现在他们也许可以好好谈一谈。
    “……等茉茉好了再说,我现在没这个心情。”
    薛鹤池嗯了一声,“你带着托托去睡,我在这里守着。”
    祝宛摇头:“我可以的。”
    她根本就睡不着,也不需要睡着,她不想再做那些或荒谬或可笑或讥嘲的梦,她宁可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一对女儿身上,也不想再浪费精力跟薛鹤池去构想根本不存在的未来了。
    茉茉这场病来势汹汹,第二天一早,得知茉茉生病的人就来了,范舒恬买了许多礼物,她进病房的时候脸上带笑,还问茉茉想阿姨了没有,结果一看到多出来的祝宛,笑容顿时慢慢变小,变得客气且疏离起来。“祝小姐来看孩子啊?”
    祝宛嗯了一声,范舒恬跟她打了招呼就当没她这个人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薛鹤池跟前,佯装生气:“你这人怎么回事,茉茉生病了怎么不打个电话给我?还是伯母告诉我的,有你这样当爸爸的么!给孩子吃些不干净的东西,能不生病吗?”
    她的语气很亲昵很自然,薛鹤池避开了她捶他肩头的那一下,淡淡地说:“跟食物没关系,是孩子贪吃。”
    茉茉嘟起小嘴儿:“茉茉才不贪吃!茉茉是想……是想……”
    她虽然还是个小豆丁,但性情敏感,就飞快地看了妈妈一眼,怕被妈妈知道自己把她辛辛苦苦烤好的饼干包括哥哥的那一份全偷吃了,而且还吐了!茉茉心疼的都快哭了,妈妈烤的饼干!
    祝宛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乖宝宝不哭,下次想吃,妈妈再给你烤好不好?”
    托托说:“下次我来保管,不会让妹妹再偷吃了。”
    祝宛也摸摸他的头,小家伙跟顺了毛的小狗一样微微眯起眼睛,想来是享受极了。范舒恬在边上看着心里极度不舒服,说真的她为了讨好这对兄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可茉茉就算嘴上甜甜地叫范阿姨,心里也还想着祝宛,托托就更不用说了,这孩子聪明,范舒恬老觉得自己的心事都被看穿了。
    薛鹤池点了下女儿的小脑门:“知道错了吗?那下次还会这么做吗?知不知道爸爸听到你说肚子疼有多担心?哥哥还被你吓哭了,妈妈大晚上的赶过来,你下次还敢吗?”
    茉茉吸了吸鼻子,乖巧地摇头:“茉茉会乖的,下次不敢了。”
    说完,她又怯生生地说:“可是茉茉想妈妈了……”
    薛鹤池轻轻叹息,吻了吻女儿的发:“是爸爸不好,茉茉什么时候想见妈妈都可以,爸爸跟茉茉约定好了,茉茉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事,不要自己决定,先跟爸爸说好不好?只要是茉茉说的,爸爸都答应。”
    小宝贝顿时眼睛一亮,眼泪还在眼眶打转就已经开心起来了:“真的吗?茉茉想怎么样都可以吗?!”
    薛鹤池肯定地点头,“茉茉说喜欢芭比娃娃,爸爸有没有给茉茉买?”
    茉茉点头。
    “茉茉说喜欢小动物,爸爸有没有答应让茉茉养一条小狗?”
    茉茉用力点头。
    “茉茉说想吃巧克力蛋糕,爸爸有没有给茉茉吃”
    茉茉疯狂点头。
    她恍然大悟:“爸爸对茉茉真好!”
    薛鹤池轻笑,“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先跟爸爸说,好不好?”
    “好!”小宝贝先乖巧答应,然后偷偷看了薛鹤池一眼,薛鹤池觉得女儿这是有求于自己,就温和地问:“茉茉是有话跟爸爸说吗?”
    茉茉抿了抿小嘴,看看范舒恬又看看祝宛,对薛鹤池招招手,顺便对祝宛说:“妈妈你走开,不要听我跟爸爸说话。哥哥不走,哥哥可以听。”
    祝宛有点失落,但还是顺从地放开了女儿的小手,她本来想走出病房的,可小姑娘又着急了:“妈妈不许走!妈妈不许走!”
    最后祝宛只好走进洗手间,剩下范舒恬低头轻笑,看样子,兄妹俩跟爸爸才是一国的,什么妈妈,也不是不能被取代。
    她就笑着问:“那范阿姨能听吗?范阿姨也好好奇哦!”
    茉茉却心虚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范舒恬也不生气,就看见茉茉悄悄咪咪地靠近薛鹤池耳边,跟他不知道说了什么,紧接着,薛鹤池那张英俊的向来面不改色的脸,竟然出现了惊讶的表情!
    第383章 第三十三片龙鳞(五)
    薛鹤池的一双儿女, 托托早慧懂事,小小年纪就沉稳聪明,和他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 因为托托都能够理解。而茉茉不一样,和托托比起来, 茉茉就是个典型的傻白甜, 觉得世界上没有坏人,对谁都能露出甜美的笑容, 嘴巴也特别甜。当她对你笑的时候,你会奇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呢?
    她又是很友善的,薛夫人其实不大喜欢跟祝宛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茉茉,但时间一长,茉茉的纯真可爱也让她逐渐软化。从薛鹤池见到儿女之后, 他印象中的茉茉就是个小甜心,爱哭爱撒娇性情敏感,不管跟谁都能玩到一起去, 而且脾气特别好, 就算你惹了她生气她也不会记恨你。
    可现在,茉茉趴在他耳边说:“爸爸,我们不要喜欢范阿姨,我们不要跟范阿姨一起玩了好不好?”
    小姑娘从小是被妈妈带大的,祝宛教导她与人为善,因此小姑娘说完这悄悄话特别心虚,不敢看范阿姨。虽然范阿姨每次来看她都会给她买礼物, 可是茉茉还是不喜欢她。
    “我可以把范阿姨送给我的裙子跟娃娃都还给她。”小姑娘又小小声说,扯了扯薛鹤池的衣领,乞求道,“爸爸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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