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互换一事,太子没跟任何人说起过,因此内侍也不知道这信物不用再递交,因为正主儿早就到了太子身边。而这半个月太子跟樊妍真过得如胶似漆,也没想着去断了过去的手段,太子见到信物时很是不敢相信,真儿已经在他身边,是他的太子妃了,如何又会有人送来信物?
    这是他们二人的约定,见了信物,便会想方法在宫中私会,此前便是如此解除相思之苦的。
    太子心里觉得奇怪,他留了个心眼儿,带着人过去的,同时没让人通知正陪在皇后身边说话的樊妍真。
    这一进来,就瞧见临花照水的少女背影,披着披风,却仍叫人觉得姿容出众。
    玲珑听到声音,立刻转过头,对太子露出甜蜜的笑容:“殿下,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太子:???
    “自那日……宫中一别。”似是想起什么害羞的事,玲珑微微侧首,粉面酡红,含羞带怯,活脱脱一副怀春少女看到心爱之人的模样。这表情跟神态,太子都十分熟悉,樊妍真每次见到他便是如此!“已是半月不曾相见了,太子可还好?”
    她边说边抬头,露出一双盈盈秋水瞳,这双美眸像是会说话,欲语还休,无数的绵绵情话蕴藏其中,只待有情人去挖掘。
    太子却愣了,什么叫……那日宫中一别,已是半月不曾相见?他们明明朝夕相对啊!
    “殿下?”玲珑奇怪地叫他,往前走了一步,“你还好吧?怎地脸色这般难看?可是身子不适?”
    太子面色古怪,问道:“你说半月不曾想见,你不怕孤?”
    “殿下说什么呢?”玲珑轻轻蹙眉,十分惹人怜爱,她将樊妍真那种见了太子后娇羞的模样模仿的出神入化,怕是真正的樊妍真也不过如此,于是愈发的迷惑了太子,她又道,“那日我醒得早,醒来时殿下还在睡,我怕吵到殿下,便悄悄起身离开了,殿下忘了吗?”
    太子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了,明明眼前站的应该是樊玲珑,可怎么、怎么他觉得是他心爱的真儿?!
    “你、你的意思是,你是真儿?”
    玲珑掩口娇笑:“殿下又在逗弄我,我是不是真儿,殿下还不清楚?”
    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任由太子去猜测,谁叫她们姐妹俩生得一模一样,亲生父母都分不清呢?玲珑又故意歪了歪头,让太子瞧见自己肩头一颗小小的红痣——太子又惊了,他不曾跟太子妃圆房,自然不知道太子妃身上有什么特征,可樊妍真身上是确确实实有一颗红痣,也在这个位置!
    难不成,这姐妹俩,不仅容貌相同,连身体特征也完全一样?
    倘若是这样……
    陪在身边的樊妍真在太子看来,是鲜活动人的,而眼前的“樊妍真”也与他记忆中的如出一辙,理智上他认为自己跟老二的妻子是交换了,但眼睛与耳朵都会欺骗人,太子明显有点慌。
    樊玲珑有多喜欢他他是知道的,甚至于太子一直觉得樊玲珑为了自己能做出任何事,如果……她为了自己的宠爱,假扮成樊妍真呢?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不是吗?
    女人为爱疯狂的时候什么事做不出来?
    玲珑刻意又露出了自己腰间的玉佩,那是太子跟樊妍真的定情信物,上好的翠玉,太子亲自寻来的,上面隐晦地刻着两人的姓名,樊妍真十分喜欢,到哪儿都要带着。
    但现在……太子身边的樊妍真,是没有的。
    仔细想想,除了她说她是樊妍真之外,也没有什么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不是吗?太子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便问:“你我二人第一次见面,你可还记得?”
    玲珑羞涩一笑:“自然记得,殿下与我父亲说话,我拉了姐姐去看,姐姐胆小不肯,我便一个人偷偷摸进了父亲的书房,殿下那日穿了一身蓝色锦袍,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太子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玲珑都对答如流,其中那些比较私密的,玲珑也全都知道——恐怕真正的樊妍真也不一定能记得这样清楚。
    然而这世间有什么能够瞒过龙的耳目呢?
    只要她想知道,她就能知道。
    太子越问越急促,问到后来几乎都绝望了,她什么都知道,岂不是说明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樊妍真?那这段时间,他都是被樊玲珑给骗了?!那个女人!
    他为了给樊妍真只有彼此的承诺,根本就没有碰过她!想来那天早晨她满身的痕迹也是她自己弄出来的!甚至还、还自己破了身子!真是蛇蝎般的心肠!
    太子完全没有感动,他只觉得阵阵齿冷,不肯接受自己被骗的事实。
    玲珑恰到好处地关怀道:“殿下怎么了?可是见着我不高兴?难道殿下已经移情别恋了?”
    她问到后面那句,十分难过和委屈,眼泪都盈于眶中。
    太子尤其心虚,没人比他清楚这半个月他都对“樊妍真”说了多少甜言蜜语,倘若眼前才是真儿,那个被自己宠爱的是冒牌货……他勉强维持着严肃的表情:“真儿,今日宴会短暂,你我只有此刻相会的时间,但是请你相信,孤心中永远只有你一人。”
    玲珑立刻露出笑容:“我相信殿下,殿下说什么我都听,我也相信,我们终有长相厮守的一天。”
    太子被她哄得晕头转向,等太子一走,玲珑就走到宁梧的藏身之处,一把将他揪了出来:“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宁梧:……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古人诚不欺我。
    太!恶!毒!了!
    他不可思议地问:“你是怎么做到那么像樊妍真的?”
    玲珑眼尾一挑,妖妖娆娆地靠近他,在他耳边吐出一口气:“万一,我就是樊妍真呢?”
    宁梧吓一跳,片刻后摇头:“你不是。”
    “哦?你这么确定?”
    宁梧颔首:“我确定。”
    就算是演的,樊妍真也没有她的眼睛漂亮。即便是一模一样的面容,宁梧甚至说不出这两姐妹到底有哪里长得不一样,可他就是觉得玲珑的眼睛比樊妍真的干净、漂亮。他不是心神不定的太子,连自己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都分辨不出。
    第565章 第四十八片龙鳞(五)
    “算你有眼光。”玲珑很满意地拍了拍宁梧的俊脸,得意道, “我比她美多了。”
    ……宁梧觉得她说得还挺对的。同样的一张脸, 他面对樊妍真时只有厌恶与不耐烦, 根本无法欣赏这张被称为绝色的面容,可对着玲珑,他又觉得不愧是人人追捧的美人。
    “你骗了太子一时, 难道他真的就不会怀疑?”
    宁梧无法理解太子认不出自己心爱之人是什么原因, 叫他看来, 即便长得一模一样,但那种感觉是无法替代的。他认为太子即便暂时相信了玲珑的话, 可见了樊妍真后, 用不了多久就会清醒, 反而会记恨玲珑。
    “他为何会怀疑?”龙女用她不知活了多久的记忆保证,太子短时间内绝对不会意识到谁真谁假。“你都跟樊妍真成亲这么久了, 就算没有睡一张床,平时也经常见面,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了解?”
    ……宁梧还真不了解。
    他刚成亲的时候也是满心喜悦,因为萧贵妃盼他成家已有许久,宁梧都想好了,娶了妻子后就好好待她,一定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待到日后,父皇若是先驾崩, 他就还能将母妃从宫中接出来赡养,再养几个孩子承欢膝下……他对皇位没有太大的渴望,只是太子对他敌意极深,为了自保,宁梧也不能任人鱼肉。
    他无意争抢,太子却不信,再加上早就视他们母子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皇后,宁梧觉得自己一味地退让是没有意义的,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谁知道新婚之夜,他尚未为这桩婚事感到幸福,就得到了妻子冷冰冰的话语。宁梧也是天之骄子,怎么可能给樊妍真好脸色,若非母妃担心,他早就不跟樊妍真过了!平时在王府见了樊妍真,宁梧也是爱答不理,两人之间关系就跟冰块一样。不过宁梧心里还是好奇的,他派人去查探,才知道早在父皇赐婚之前,太子跟樊妍真就私下往来,怪不得樊妍真一副为情郎守身求他不要逼她的样子,合着是寻思给他戴绿帽呢!
    宁梧气得要死又不能把她怎么样,萧贵妃心肠柔软,从来不把人朝坏处想,哪怕是处处针对她的皇后,她都能体谅对方。见儿子儿媳关系似乎并不好,萧贵妃就没摆过婆婆的谱儿,反而对樊妍真比对宁梧还好,就是希望小两口能好好过日子。
    而宁梧也威胁樊妍真要配合,只是樊妍真一颗心都在太子那里,自然向的是皇后不是萧贵妃。
    所以是的,宁梧对樊妍真,真的不怎么了解。
    他也没心情去了解。
    玲珑见他一脸茫然,很是失望地叹了口气,宛如严师谆谆教诲:“你觉得樊妍真更想要去到太子身边是因为什么?”
    宁梧试探着迸出一个字:“……爱?”
    玲珑嘴角抽搐了一下:“兴许吧,爱不爱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想做太子妃很久了,毕竟太子妃可比二皇子妃说出去好听多了。做你的妻子,以后顶多是个王妃,可若是成了太子妃……”
    那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哪个女人不想要无上尊荣?
    “本来呢,这两人两情相悦,中间又有你跟我做隔阂,越是得不到的就越珍贵,越是艰难险阻越是甜美,可突然一下,横亘在这份爱情之间的两座大山不见了。他们可以长相厮守了,预料中的困难没有发生,本该有的偷情的刺激也消失无踪,你倒是说说看,是经过长年累月的地下私通日后摆上明面来得爽呢,还是现在轻轻松松就走在一起快乐?”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成为他们的阻拦,他们之间的感情反而不牢固?”
    “樊妍真这么轻易就成了太子妃,她的冰雪聪明都没地方用了,只要彰显她的优雅高贵,以及身为太子妃的高高在上就行了,可太子爱的,可不是自恃身份的樊妍真啊。”
    她说得头头是道,宁梧也认为很有道理,他肯定道:“所以你根本不怕太子识破你在撒谎?”
    “我怎么会是在撒谎呢?”玲珑歪歪头,“你知道太子为何不喜欢我吗?”
    宁梧表示不知。
    “我跟樊妍真虽是孪生姐妹,可除了容貌相同外,却是性格迥异。樊妍真外向活泼青春肆意,我却刻板木讷——你这是什么表情?”
    宁梧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才没有更加无礼。“刻板木讷这四个字,用在你身上,我觉得十分不妥。”
    玲珑白他一眼:“这是太子心中的我。”
    “你继续、你继续。”
    玲珑便又得意道:“可做一名合格的太子妃,外向活泼青春肆意是不够的,皇帝不喜欢。而皇帝不喜欢,谁敢不改呢?樊妍真如愿以偿成为了太子妃,正是她耍威风的好时候,可不是与过去不同了么?太子小心眼得很,他心中记得的是美好的樊妍真,所以只要樊妍真有一点点不美好,他就会相信我,并且会主动理由相信我。”
    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会被拆穿。
    跟太子私通的樊妍真,与光明正大成为太子妃的樊妍真自然是不一样的。
    这种很正常的转变,却会被生性多疑的太子当做冒充的“证据”,玲珑感叹道:“要不怎么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呢,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一旦轻易到手,人类就很自然地不会珍惜。”
    她摇头晃脑一副小哲学家的模样,看得宁梧颇为好笑,他说:“你说得那是一部分人,也有些人不是那样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太子是那样的。”
    她又戳了戳宁梧的胸口:“日后我少不得要私下作为‘樊妍真’跟太子有所往来,你可不要吃醋。”
    宁梧道:“我自然不会吃醋。”顿了下又问,“为何要与他有所往来?难道你还要打算一直骗下去?”
    “那当然!”玲珑理直气壮,“之前我在东宫的日子可算不上好,他既然处心积虑想要樊妍真,我如此大方地成全了他,怎么也得收点利息回来,闹得他们日夜不得安宁才行。”
    宁梧:太恶毒了!
    但是恶毒的直白,且太子对她的确不好,宁梧自己也很讨厌太子,就忍不住还觉得……挺、挺解气的。就是……“那也不用你与他有所往来吧?”
    “说得也是。”玲珑点头,“我的确懒得动脑筋去跟他写那些缠绵悱恻的情书,这样吧,以后你来帮我写,也就不会吃醋了是不是?”
    宁梧:???
    他?写情书给太子???
    玲珑琢磨道:“我记得还有一沓子来往信件都收在卧室的隔间里,等回去了你就把每一封都看一看,学习一下。”
    两人在这里聊得十分融洽,那边太子怀揣满腹心事回到东宫,盛装打扮的樊妍真面上带笑过来迎接,看得太子心里咯噔:这贤惠又温柔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樊玲珑!他的真儿活泼纯真,最是讨厌这些繁文缛节,虽然才貌双全,却总是透出一股不同的灵气,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表情?
    他哪里知道,樊妍真陪同皇后说话,皇后因着皇帝的关系,特别反感那些天真纯洁却会哄男人的女子,在她心中,萧贵妃就是这样把皇帝给迷得神魂颠倒的!甚至于现在皇帝仍然好这一口!因此皇后才要求太子妃要端庄娴静,要能成为太子的贤内助。她足足教育了樊妍真一个多时辰,樊妍真被训得头晕眼花,她又不像是她的姐姐那样好脾气,只好先装出这种样子。
    结果见了太子她才意识到这不是在皇后宫中,而是在东宫,立刻露出笑容。
    太子更警惕了!
    果然是冒牌货!想到自己是假装的才开始笑!
    “殿下回来了,我都等殿下许久了。”
    太子僵硬地让樊妍真挽着自己胳膊,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他状似无意地试探:“真儿,你可还记得两年前,父皇刚为孤跟老二赐婚的时候,你给孤写的信上,附了什么信物么?”
    樊妍真一愣:“我确实是给殿下写信了,可并没有什么信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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