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庄邺表哥见色起意!
    庄邺回去后,真是神魂颠倒,茶饭不思,晚上睡觉,梦见的都是那又纯又媚的女郎,如此作态立刻引起了狄夫人关注,庄邺有事从来不瞒着母亲,便与狄夫人说了自己看中外室女表妹的事儿,狄夫人当场脸都绿了:“不可以,我决不答应!”
    “母亲息怒。”庄邺安抚,“我知道她身份低微,配不上我,可我实在是喜欢她……”
    “你姑母不会答应的!”狄夫人斩钉截铁道,“她此生最恨便是那些勾搭了主君的妾侍,不把庶女们弄死已经是她的极限,你还想换个人娶?这绝不可能!我也不会答应!一个外室女,有什么资格做我邑阳庄氏的少夫人!你娶了她也不怕丢脸!她那等卑贱之人,以色侍人,顶多给你做妾,便是顶了天了!”
    “倘若我娶了表妹,能把她也带走吗?”
    狄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已经被迷得脑子不清醒的儿子,“我们已经对你姑母保证,四十无子方才纳妾,虽说也有庶女作为嫡女陪嫁固宠的例子,可你姑母疼爱萱娘,怎么可能这么做?且看你这副模样,那外室女定是貌美至极,若是作为陪嫁,是帮萱娘固宠,还是分萱娘的宠?你当你姑母是傻子不成!”
    庄邺急了:“可我就是喜欢她!”
    狄夫人一口否决:“此事绝无可能,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庄邺一边求娶邢萱,一边看上玲珑,对玲珑倾心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庄夫人耳中。
    这也得怪庄邺自己,被狄夫人拒绝后,他总是心心念念着玲珑,还时常去花园想与她偶遇,可惜玲珑并不常来花园玩儿,除却那天惊鸿一瞥外,他竟再也没能见过她!
    庄邺相思入骨,只好寄托于字画,写了许多诗,又画了玲珑的小像,活似是一对苦命鸳鸯,借酒浇愁时说醉话叫玲珑的名字被下人听到,转头禀给庄夫人,庄夫人立时大怒!
    当然,她是不会责怪自己的侄儿的,侄儿年少慕艾本是寻常,要怪,也该怪那下贱胚子,跟她那下贱的外室娘果然如出一辙,都只会勾引男人,尤其是勾引别人的男人!
    庄邺是她选给萱娘的夫君,这外室女真是好手段好心机,以她那卑贱的身份,连做庄邺的妾侍都不够资格!
    玲珑被叫过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逼的,这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长得美是她的错吗?那劳什子表哥管不住自己,也能怪到她身上来?
    邢萱得知玲珑被庄夫人的人带走,立刻急了,先是让人去给父亲传信,自己也连忙跟过去。
    玲珑站在大厅中,庄夫人厉声呵斥:“孽障!还不跪下认错!”
    开玩笑呢,玲珑怎么可能跪一个人类,她不仅不跪,还要找个顺眼的椅子坐下!
    庄夫人气得差点儿升天!
    这时候邢萱赶到,见玲珑没有受皮肉之苦,还找了个座儿,人先一愣,然后慢慢走进去,对庄夫人道:“母亲这是怎么了,缘何大动肝火?”
    “你问她!”庄夫人愤怒地一指玲珑,“亏你对她那般友善,她却想着抢你的夫君!当初就不该让主君将她带回府里,成日的兴风作浪,没一日消停!”
    邢萱:……
    她觉得成日兴风作浪没一日消停的,好像不是玲珑啊。
    不过她当然没傻到在这个时候跟庄夫人硬刚,说些庄夫人不爱听的话,而是问道:“母亲,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相信表哥不是这样的人。”
    庄夫人道:“这与你表哥自然毫无关系,是这外室女不学好,尽学了她那下作的娘的腌臜手段,见了男人便走不来路!”
    “母亲!”邢萱觉得她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再一瞧玲珑,果然脸色不好看。
    玲珑道:“夫人这话听着酸气直冒,难道是夫人太过高雅圣洁,从不用那些下作的腌臜手段,因此才留不住男人?”
    庄夫人怒道:“大胆!谁准你如此对我说话!”
    玲珑不痛不痒:“实话而已。”
    邢萱怕接下去吵起来,连忙对庄邺道:“表哥不说两句吗?我相信这其中定有误会。”
    庄邺也知道玲珑这是无妄之灾,可他哪里能承认?狄夫人再三叮嘱,绝不可以露出自己的心思,免得叫庄夫人得知后膈应,他们是来结亲的,不是结仇的,完全可以把此事推到玲珑身上,万万不能承认是自己先动了心思,否则这桩婚事怕是要黄了!
    不仅是男人,就连女人也觉得,自己男人出轨了,大半是因为外头的女人太下贱,存心勾引。
    浪子回头金不换,名妓从良人人唾。
    狄夫人道:“萱娘,你就是心肠太软,完全不知道那些外室都学了些什么手段勾引男人!这外室女跟着她亲娘生活了那么久,能学得什么好?萱娘还是离她远些,免得被她给带坏了!你邺表哥年纪轻,难免心思浮动,舅母回去后定当好好数落他,叫他再也不敢了,日后对萱娘你死心塌地!”
    邢萱听着只觉得匪夷所思,那日她是亲眼所见,明明是表哥盯着玲珑看个不停,事后玲珑甚至都没有跟他说过话,怎地到了狄夫人这里,就成了玲珑勾引?甚至庄邺表哥居然都不解释?不澄清?!
    关玲珑什么事啊!
    原本觉得即便嫁给表哥也能接受的邢萱,心中彻底对这桩婚事起了抗拒之心,这样的人……嫁给他不会得到幸福的!他连一点担当都没有!
    “母亲。”邢萱正色道。“那日表哥初见玲珑,我也是在场的,本是想摘些花儿回去,谁知表哥一进花园便盯着玲珑看,眼珠子跟黏在玲珑身上似的移不开,之后玲珑很快便走了,终日待在父亲的院子里不出门,怎会勾引表哥?”
    最后,她还是给了庄邺一丝余地:“我想,这其中必然有误会,对吧,表哥?”
    庄夫人没想到她这傻女儿居然还给那外室女作证,霎时间气恼无比:“你在胡说什么!”
    第978章 第八十九片龙鳞(六)
    “我没有胡说。”邢萱看似镇定, 其实袖子里的双手都在颤抖。从小到大她从未忤逆过母亲,母亲的话她言听计从,因此第一次跟反驳母亲, 她连声音都有些不稳, “那日女儿确实是亲眼所见, 邺表哥见了玲珑, 十分失态, 若非玲珑立刻走了,还不知要如何, 母亲与舅母怎能直接将罪名怪到玲珑身上?她还是个未及笄的女郎,若是被人听到了这些话,日后还如何做人?”
    庄夫人厉声道:“萱娘,谁许你这样与我说话?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狄夫人早知庄夫人不喜玲珑,自然帮腔:“萱娘便是太善良,太容易被骗了,你可知这世上尽有些面甜心苦的人儿, 表面与你称姐道妹,私下里不知藏着什么腌臜心思, 你邺表哥虽不才, 却也不是那等见色心喜之人,这其中必有误会。”
    她对这个外甥女也生出几分不喜,当着这样多的人面, 还未嫁进邑阳, 便如此指责未来夫婿,待真做了庄家妇,还不知要怎样跋扈。若不是她是邢冀之女,狄夫人是看不上邢萱做自己儿媳妇的。
    儿媳妇家世太好, 性格高傲,儿子便要受委屈,唉,也是没办法。
    邢萱抿着红唇,“能有什么误会,母亲与舅母口口声声说玲珑勾引邺表哥,难道邺表哥就没什么说的吗?还是说,邺表哥也是这样认为的?”
    此时的庄邺远没有后来的圆滑狡诈,勉强还算有几分羞耻心,邢萱都这样问了,他若是还说玲珑勾引自己,岂不丢人?正巧又瞧见玲珑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时冲动,竟撩起袍子跪下:“母亲,姑母!萱娘表妹虽好,可邺对玲珑表妹却是一见倾心,倘若可以,邺愿娶玲珑表妹为妻,还请母亲与姑母成全!”
    玲珑心想这人根本不是喜欢自己,而是跟自己有仇吧?瞧这仇恨拉的,刚才两个夫人看自己的眼神只是厌恶加鄙夷,现在已经上升成怨恨跟忌惮了!
    她们未尝不知道她与庄邺只见了一面,可就一面,便让庄邺如此神魂颠倒,庄夫人要考虑邢萱日后嫁过去能不能受宠,狄夫人要考虑这么个能迷惑儿子的女人若是真留在儿子身边岂不是要有麻烦,反正庄邺不承认对玲珑有心,让玲珑给他做妾兴许还有几分余地,他如此诚实,两人反倒决不可能。
    庄夫人尤为生气,她觉得玲珑母亲抢走了主君,玲珑又来抢萱娘的未来夫君,这母女俩果真是一脉相承,都是一样的下贱货色!心里恼怒,厉声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除非我死,否则绝无可能!”
    狄夫人也恼怒:“庄邺!你心中若还有我这个母亲,便不要再说这等令人发笑的话!否则你我之间的母子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你敢与你父亲说,你不要你的萱娘表妹,却要娶一个外室女么!”
    看他们说得热火朝天,两位夫人俱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庄邺则露出痛苦的眼神望向玲珑,其中似乎还掺杂了几分歉意,活似两人是被王母娘娘分开的牛郎织女,下一秒就要高唱梁祝化蝶了。
    她很有礼貌地举起手:“不好意思,我可以说一句话吗?”
    两位夫人异口同声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虽然不被允许说,但玲珑一定要说,她询问能不能说话是她有礼貌,是通知,又不是询问。“请问庄家郎君是哪里来的自信,我也会爱慕你?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阿姐也会对你动心?怎么你们邑阳庄氏一族,都是如此自信的吗?这样的自信能分我一点吗?”
    这三人都自信过了头,要不怎么说是亲戚呢。
    庄邺一愣,狄夫人随即大怒:“你什么意思?”
    “听不明白吗?我看不上你儿子,也看不上你啊。”玲珑施施然道,她整个人都坐在椅子里,往后倚着,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我说,你既然觉得你儿子那么金贵,这个配不上那个也配不上的,恨不得把你儿子揣怀里随身携带,那你自己嫁嘛!看你这个年纪估计也还能生,别人低贱的血脉怎么配得上你高贵的儿子?我看还是内部消化得了,血统纯正,绝对没有瑕疵。”
    这话说得简直骇人,且不着调,且低俗。
    听得邢萱都忍不住伸手拽了一下她的衣袖,意思是让她别说了。
    玲珑却道:“我又没说错,我还没见过这样的母子呢。除了晚上不睡一个屋,亲昵地跟夫妻也没什么区别,怎么,庄家郎君还没断奶?”
    太恶毒了!
    庄邺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想要斥责,却又在见到那张令自己倾心的绝色容颜时气短,说不出话,狄夫人更是被羞辱的险些气晕过去:“大胆!大胆!大胆!!!”
    “在下不才,人送外号龙大胆。”玲珑朝她一拱手,“可惜大胆也比不过自信,还是夫人更加有本事。”
    庄夫人彻底忍无可忍:“来人!”
    她要狠狠教训这个外室女一顿,对方才知道什么叫做体统!
    邢萱急了:“母亲不可!”
    “你给我闭嘴!”庄夫人怒道,“你与她什么关系,你便护着她!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与这等低贱之人来往,平白降低自己的格调,你可曾将我的话听进去?既然你这样有主意,何必还认我这个母亲?!”
    邢萱从来温柔乖顺,庄夫人却如此伤人的话都说得出来,立时让这个女郎面色苍白,泪珠滚滚而落。
    玲珑愈发厌恶起庄夫人来:“夫人真是好威风,这种话不知道敢不敢对着父亲跟阿兄说。”
    庄夫人再度怒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嘴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就说,你管我?”玲珑得意洋洋,还故意伸出双手,欣赏自己刚刚染上的蔻丹,“夫人不就是看阿姐性子绵软,又听话孝顺,恨不得她做个提线木偶,事事都归夫人掌控,稍有脱控便是不孝。日后便是阿姐嫁人,也需要娘家照拂,夫人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伤害她,可若换作阿兄,那便不一样了,阿兄是父亲未来的继承人,是潍州邢氏一族的少主,夫人还需笼络阿兄,因此从不对阿兄大喊大叫,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对夫人而言,儿子天生比女儿金贵,女儿不值钱罢了。”
    邢萱听她所言,字字句句皆扎心,回想过去,不正如玲珑所说?
    母亲对她跟对阿兄,那真真是两个态度,往日她还能以母亲希望自己做个贵女所以要求严格来安慰自己,如今却再也不能。
    玲珑直接来了致命一击:“夫人若是觉得我所言有错,那倒不如让阿兄娶个庄氏女,如何?”
    庄夫人脸色极为难看。
    还能如何?当然不如何!
    邑阳庄氏如今每况愈下,她将女儿萱娘嫁过去,打的便是扶持娘家的主意,当然,这其中也有着对萱娘的疼爱,希望萱娘在婆家能过得好,但话又说回来,她可以将女儿嫁回娘家,却不会允许儿子娶娘家的侄女为妻!
    狄夫人也清楚这一点,可叫玲珑明晃晃的挑破,那谁都颜面无光。
    这外室女当真是没规矩!
    “我儿要娶谁为妻,无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庄夫人怒到口不择言,“总之,我绝不会允许他娶个你这样的女子!”
    玲珑说:“那可不见得,万一阿兄日后哭着喊着要娶我这样的呢?我奉劝夫人话别说得太早,免得风大,闪了舌头。”
    庄夫人真真是见她一次被气一次,眼看要短命了。
    眼角余光瞥见萱娘落泪,她心中没有不安与愧疚,反倒生出一股快慰,为人父母,却想着用言辞犀利的态度伤害儿女,以此来报复儿女的“不听话”,实在是可笑。
    但正如玲珑所说,若是换了邢淳,庄夫人必定不舍,也不敢,无非是邢萱是个女郎。
    庄夫人想要教训玲珑,可惜邢冀说过,不许任何人动她一根毫毛,且玲珑特别热衷于告状,每次她告了状,庄夫人与邢冀之间本就淡薄的夫妻情分便要又少一层,再这样下去迟早消磨干净,可叫庄夫人忍耐,她又不甘心。
    邢萱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她站起身,向庄夫人行礼:“母亲,舅母,我觉着有些不舒服,便先退下了。”
    她一走,玲珑也不想留,两个灵魂不怎么美好,皮囊也不怎么好看的人,她觉得辣眼睛。
    剩下庄夫人气得胸口不停起伏,她忍着一股气,待到邢冀回府,便第一时间过去寻他,要赶在玲珑告状前先将今日之事告知于他,并寻求他的认可与帮助。
    谁知道邢冀却一脸鄙夷:“那庄邺如何配得上玲珑?她的婚事我自有主张,你就不用操心了。”
    庄夫人愣住了,什么叫庄邺配不上玲珑?她的意思是玲珑自甘下贱勾引未来姐夫,怎么到了主君这里,却成了庄邺配不上玲珑?!“主君,您是不是听错了,庄邺乃是妾身的侄儿,年少有为,又才貌双全,品行俱佳,妾身原本是想将萱娘许给他……”
    邢冀很自然道:“萱娘许给他倒不是不可以,但玲珑不行。”
    庄夫人瞬间手握成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主君的意思是,玲珑比萱娘更金贵?!“玲珑不过是个外室女,萱娘却是主君的嫡长女,怎么在主君心中,却是玲珑比萱娘高贵?她明知庄邺是我为萱娘挑选的夫君还蓄意勾引,本就是水性杨花,又——”
    “够了。”邢冀打断她的话,淡淡地看她一眼,“既然如此,那萱娘也不嫁给这人,你那侄儿如此年少有为、又才貌双全、品行俱佳,想必我邢氏女郎也配他不上,叫他另寻姻缘去吧,萱娘的婚事也不必你来操心。”
    就这么轻飘飘的,便将萱娘婚事权拿走了。
    庄夫人还想解释,邢冀面色却愈发淡漠,“好好做你的主母,尽你的责任,别再让我因为这些后宅小事烦心。”
    他每日都有许多事情要做,回府还要听庄夫人来告状,玲珑告状,那是因为她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他作为父亲,自然要满足她、安抚她,可庄夫人告状,从来都是因为别人不听她的掌控,若是下人,自己处理便是,儿女已经成人,却还想像小时候一样控制他们,邢冀是搞不明白,庄夫人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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