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触怒孔融,卫兵不敢多语,低声道:“这是郗侍中的意思。郗侍中偏爱其子,担心随侍与何小郎主离得远,看不真切,想找祢处士对一对口风。”
    孔融更加着恼:“郗虑与我素来有隙,他知正平与我私交甚笃,此回定然才者不善。”
    随即坚定道,“我与正平一同前去。”
    若不答应孔融的要求,唯恐闹将开来,不好交差,卫兵们便未阻拦孔融,只派遣一人回去先行复命,说明情况。
    半途中,孔融对郑平道:“我知你为人,绝不会行那鬼祟之事。郗家小郎落水时是怎么个情况,郗虑如何能攀扯上你?”
    郑平侧首凝目,神容一派泰然,不答反问:“文举可听说过——‘恶人先告状’这五个字?”
    第8章狂士楚歌
    无需细说,只这么几个字,孔融便大致猜出了前因后果,沉着一张脸不再多语。
    卫兵们不过是传命者,各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发一言。他们早听说过祢衡的“凶名”,此刻见对方行走间似闲庭阔步,毫无躁动之意,明知郗侍中来者不善,却没有当场发作,平静有余,一个个心中皆有几分惊讶。
    郑平并不在意旁人眼中的自己,他这副闲适的模样也不是装出来的。
    对于此番明晃晃的碰瓷事件,他丝毫没放在心上。
    会以身犯险,被冲动驱使,亲自动手想要撞他入水的蠢人,即便事后再怎么描补,也堵不上所有的漏洞,做到天衣无缝。
    几人回到司空府,早一步回来复命的卫兵带着曹操的吩咐前来迎接,引他们去中堂旁边的耳房。
    按理说这儿是司空府,出事的又是侍中之子,在郗侍中明确要求“对口风”的情况下,为表重视,曹操该作为主事人在中间坐镇。
    然而领路的卫兵却告诉他们,曹操突犯头疾,下不了床,点了二公子曹丕为主事人,局中斡旋。
    郑平唇角的细勾变得玩味。
    之前拿字谜恐吓自己的时候还好好的,只这么一会儿工夫就突犯头疾了?
    祢衡从来不是懂得读空气的人,郑平也没有改变人设,给人留脸面的想法。
    他状若感慨地道:
    “司空这病来得还真是巧。比雉鸡下蛋还快。”
    旁边的孔融在疯狂地对他打眼色,郑平视若未见,到底没说出更出格的话。
    孔融放下了一半的心,卫兵们也暗自舒了口气。
    谁都知道司空这病有几分蹊跷:二公子今年不过虚岁十二,虽然已随司空去过几回战场,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若是别的事就罢了,今日的事确有几分特殊,让二公子处理……总归让人由不得不多想。
    再一想到昨日的事,以及曹操近日对祢衡的厌恶,卫兵们纷纷在心里给祢衡点了根蜡烛。
    祢衡不知道这些卫兵已经在心底给他点了一支蜡烛队列,一人当前,抬脚迈入了耳房。
    入秋的水到底透着些许寒意。听说那位郗小郎君虽然略通水性,但因为猝不及防地坠湖,多少受了点惊吓,还呛了几口冷水,救上来后,被就近安排到离湖最近的耳房医治,以免真着了凉。
    郑平几人过去的时候,耳房里已烧起了碳盆,烘得热腾腾的,让人烦闷不适。
    一丝异茫自郑平地划过。
    狂病者,多有五志过极之症,所谓的躁动狂暴,都是由一个“火”字引起的。
    按照中医的理论,就是阳气过烈,暴折难泄,极其容易动怒。
    任何刺激“火”气与怒意的因素,都容易诱发狂病的发作。
    这被碳烘烤得又干又燥的房间,正巧极易引发“痰火”。
    秋日并不算太冷,纵然在水中泡了会儿,一碗姜茶,一床被衾已然足够,实不必烧碳。
    可这房中却烤得十分燥热,不知是郗侍中过于重视亲子,关心则乱,还是……
    郑平入门不久,孔融慢他一步跟了进来。
    里头的墙角,正有一个中年男子在给榻上的少年喂药,旁边的三重茵席上坐着一个年龄不大,却十分沉稳的少年,正是曹操的二子,曹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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