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意覃绰会如何狡辩,亦不打算喧宾夺主。
    他坐在下首,做出一副旁听的姿态。
    县尉此时心里的震撼不比覃绰少。姑且不说郑平那看似荒诞无稽,实则算无遗策的连环圈套,就说曹操竟然会同意散播假消息,那条假消息还是由仇恨值满盆的“祢衡”提出,这已经足够让县尉怀疑人生。
    他悄悄询问郑平:“祢处士如何说动司空,又怎么肯定覃绰会落网?”
    郑平神色淡然:“县尉,可否开始案审?”
    见识到郑平的几分手段,县尉更不敢招惹他,立即派人把覃绰押上来,面色威严,横眉冷目:
    “覃绰,你可知罪?”
    覃绰朝县尉行了一礼,冷静地为自己分辩:“县尉容秉。我今日回到家,见家中摆件有些许不妥之处。几经寻找,发现墙上有极浅的脚印,定是有人翻过墙,在我家翻找财物,挪了摆件。”
    “我担心祢正平那边遇到歹人,出声呼唤。因为没听到声响,心中焦急,我便翻墙而入,追着一道黑影进屋,不慎踩中陷阱,被挂上了房顶……”
    覃绰只顾着完善自己翻墙进屋的动机和逻辑,没注意县尉那异样的眼神。
    县尉飞快地看了一眼郑平,不无纠结地道:“那这青杏叶……”
    “我进屋时,发现贼人留下这片青杏叶,不知踪影。那人身手极好,许是传闻中的‘青杏大盗’。”
    覃绰神色严肃,煞有其事,却冷不丁地听到一声轻笑。
    “覃伯广,你莫非不知道——这青杏大盗留下的并非青杏的绿叶,而是用剑在墙上刻下一片青杏叶的图纹?”
    郑平突然开口,连县尉都始料未及。覃绰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不知道青杏大盗留下的青杏叶竟然不是实物,被郑平点破,吓得不轻,只能强辩道:“或许是……有人模仿青杏大盗的行事风格。”
    “你既然说那人身手极好,并非常人,那他何必特意摘杏叶冒充青杏大盗?”
    “这我怎知,许是另有目的……”
    “既是身手极好,能在你进屋的瞬间消失无踪,又何必等你翻墙,让你发现他进屋前的行迹?”
    “这我怎知……”
    郑平安静地盯着他,眼中含着令他惶然的讥诮:“你可知,我让人钉死了窗屉,除了大门,无人能从别处出去?”
    覃绰瞪着眼,眼中逐渐凝聚血丝:“也可能从房顶掀瓦而出——”
    “大盗破瓦而出,不但没撞破任何一片砖瓦,临走前还帮每一片瓦恢复原位?”
    覃绰默然。
    最终,他缓缓道:“是,我是说了谎。可我只是因为喝醉了酒,想到祢正平前几日的冷言冷语,心生不忿,一时冲动地翻了墙,意图带走他家的竹篮,小小地报复他,让他以为自己得罪了青杏大盗……我确实不该擅闯民宅,但我绝无歹意。”
    按照律法,夜闯私宅者可以打死勿论。但他翻墙的时候是白天,又没有实质性的盗窃与伤人行为,只要他一口咬定并无恶意,只是醉酒时的一时激愤,县衙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能小惩大诫,并不能耐他如何。
    唯一的麻烦就是日后是仕途……虽然麻烦,但也不是无解之局。如今天下辐裂,时局动荡,只要他想办法换个地方,另找诸侯投效,他在这边留下的灰色案底不过是一张废纸。
    覃绰想通关窍,决定将损失降到最低。
    可郑平岂会如他的意,将这件事轻轻揭过?
    “不到黄河心不死。你不如来看看这份名单?”
    说完,一片竹牍丢到覃绰面前。
    覃绰扫了一眼,不由大惊失色。
    竹牍上的这些名字,正是那一日与他联合,暗算殴打祢衡的那几人。
    覃绰难以置信,怎么也想不透郑平究竟是怎么拿到这份名单的。
    他惊惧地抬头,正对上郑平冷意泠然的笑。
    “他们都招了,你还不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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