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老夫人虽然心疼贾不甄,却也不得不把贾不甄送去乡下庄子养着,如此一来,贾不甄怕是永远都不能回来了。
    贾家这一房除了贾不甄就没了嫡出的少爷,阮夫人这才捏着鼻子提拔贾不伽,还让他去学堂念书。
    听贾不甄坑坑洼洼,哆哆嗦嗦的说完学堂的事儿,阮夫人立即道:“你且注意自己的嘴,这话在我面前说也就罢了,可别去旁人那里说。那那是最最要紧的事,不是你能插手的。”
    “是。”贾不伽赶忙答应着。
    打发贾不伽出去,阮夫人仔细想了想,终究是不放心,不过她没跟老夫人说,反而回了娘家。
    “阿爹,阮二跟阮夫人见面了。”宝宝风一样跑进来,站在燕洵脚边,仰着脸大声道。
    燕洵正在研究试卷,被宝宝吓了一跳。
    “阮夫人回娘家也正常,阮二到底是阮夫人的亲兄妹,他们见面也寻常。”燕洵道,“应当是因为学堂的解剖课吧?那个贾不伽我见过,脑子不甚灵光,模样倒是不错,也听话。”
    宝宝抓住旁边顺下来,专门给他用的绳梯,蹭蹭蹭窜上炕,跳到桌子上。
    见着燕洵手边有茶水,宝宝赶忙跑过去抱着对他来说很巨大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阿爹,阮二一直没动静,我们天天盯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证据。”
    “不急,只要他们不影响咱们就行了。”燕洵淡定道。
    “是这样。”宝宝若有所思的点头,又说,“阿爹,我师傅被召进宫了。”
    “肯定是查案。”燕洵早已猜到北齐迟早得进宫。
    皇帝恢复的很好,良药加上宫里的补药,如今皇帝已经能缓缓行动,慢慢走的话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甚至已经开始正式上早朝了。
    而亭子倒塌,有关皇帝重伤的猜测也不攻自破。
    不过事实究竟如何,皇帝心中自然清楚,他险些丧命,即便是现在看上去与常人无异,身体里也还埋着许多钢钉呢。
    如此凶险之事,皇帝必然要查清楚。
    “小蛋,解剖课后,最近京中形势如何?”燕洵问。
    “有些人家已经知道真相,且没有瞒着旁人,有些人家却是闭口不言的。”宝宝道,“像贾家,我估摸着是不会再说这事儿。”
    “都记下来,往后用他们需得再斟酌斟酌。”燕洵道。
    宝宝赶忙点头,单单是他记下来还不行,燕洵这话也是说给北齐听得,宝宝自然会跟北齐说明白。
    这是燕洵故意接着解剖课,接着学生们的嘴,解开的真相。
    这么多年,人人当归元虫芽妖是儿戏,普通百姓没有机会探知真相,但是朝中官员却都有机会。至于皇帝知不知道,燕洵觉得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朝中风向如何。
    他既然去了边城,又亲自帮着守城,就有义务把真相揭开。
    宝宝见着没有自己的事,又溜溜达达跑了,说是去找幼崽们玩。
    镜枫夜担忧地看着燕洵,“大人,这样会有很多压力。”
    “这些压力都是应该的。”燕洵道,“总不能让整个大秦都掩耳盗铃吧。归元虫芽妖那般凶残,朝中百官竟然能视而不见,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他们就不怕被归元虫芽妖叮咬吗?”
    “不怕的。”镜枫夜低声道,“他们在最安全的地方。”
    朝中百官住在最安全的京城,每日遥控整个大秦,甚至遥控边城。
    他们大约觉得自己已经鞠躬尽瘁,为大秦付出一切了。
    “哼。”燕洵不高兴道,“总得叫他们知道,凡事不能单凭臆断就对边城指手画脚,这事儿我会坚持到底。”
    “画画本吗?”镜枫夜想到一个主意。
    燕洵眼睛一亮,“我正有这个想法。你来画,回头我让作坊印出来,送去商场卖。”
    “宫里……”镜枫夜又问。
    “宫里无需担心,咱们救了皇帝的命,此时正适合做些什么。”燕洵道,“这可是天赐良机。”
    若是皇帝没出事,此时还好好的,燕洵做这些事自然不妥当,偏偏皇帝出了事,险些丧命,是燕洵一手救回来,此时皇帝虽然行动自如,但身体里还有钢钉,至少等两个多月以后才能取出来,到时候还要燕洵操刀。
    更别说燕洵还有三道盖了玉玺的圣旨,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镜枫夜不再说话,立刻拿出纸笔开始作画。
    他文采、技艺其实都不弱,一部分本事是燕洵手把手教,另外一部分确实镜枫夜跟着周光、宋飞凉等人学的。
    即便是燕洵也不得不佩服镜枫夜的本事,他能过目不忘,也能迅速临摹只看了一眼的画,甚至是练三个月的毛笔字便已有风骨。
    这样的人堪称天才,若是他愿意,着天底下没有什么学问能防着他,也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这是真正的经天纬地的人才,绝不是燕洵这种站在无数个巨人肩膀上,又活了一辈子,方才做到这些的俗人能比。
    而每每心中想到这些,燕洵都由衷庆幸,还好这个妖怪是他的,他心里只有自己,根本塞不下那些事业和勾心斗角,他变化的方向都在燕洵的掌控中,只是因为燕洵单纯的喜好而已。
    从前燕洵从来都不相信感情,他觉得感情太虚无缥缈,是那些凡夫俗子心里头想的美好而已。
    他也见惯生离死别,被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那等悲事日日都有发生。
    直到重活一世,遇上这么个无论如何都会对他好的人。
    他们俩之间的感情就像一道坚不可摧的枷锁,扣住镜枫夜化身为魔,与大秦为敌的可能。
    “哎,你不觉得不公平吗?我心里头事情那么多,还有很多目标,甚至觊觎整个妖国,而你只有我而已。”燕洵叹息道。
    镜枫夜刚放下笔,他已经画了几张,此时归元虫芽妖还没出现,高耸入云的外城墙斑驳无比,上面的道兵们却都习以为常,远处的天有几个小黑点,显然是归元虫芽妖攻城前兆。
    镜枫夜跑到外面,提来一壶热水,准备帮燕洵泡茶。
    外面晾衣绳上挂着刚洗好的衣裳,都是镜枫夜亲手洗的。
    这个沉稳俊美的妖怪就像旁人家的哥儿似的,利落的泡了茶,放到燕洵旁边,这才说:“大人心里有我就已经很好很好了,我不奢求更多。”
    “你没有野心吗?”燕洵抱着茶杯,靠在镜枫夜身上。
    镜枫夜整个人都硬邦邦的,身上的肉都恰到好处,燕洵靠着并不觉得软和,但是可以很放松很放松。
    “什么样的野心?”镜枫夜问。
    “比如说有自己的事业,建功立业,封侯拜相。亦或是打败虎妖王,在妖国称王。”燕洵想了想又说,“不是还有魔人和蛮人,去把他们都灭了族之类的。”
    镜枫夜摇头,“我从未想过那些事。”
    “那你就真的没有野心?蚍蜉尚且还想撼动大树呢。”燕洵不相信。
    镜枫夜倒是老实承认了,“我有野心。”
    “快跟我说说是什么野心?”燕洵来了兴趣。
    镜枫夜没说话,而是拿起笔飞快的勾勒,然后低着头把纸张递给燕洵。
    纸上的画的是简笔画,还是燕洵教的。上面画了两个小人,至于姿势……
    “你的野心就是这个?”燕洵没好气道,“这个姿势不行!我绝对不会同意的,我说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事,天天就知道上炕上炕。”
    “大人不也喜欢上炕吗。”镜枫夜小声道。
    燕洵偶尔闲着的时候也会想,但是他绝对不会想出那么多花样。
    “你的野心太大了。”燕洵把纸张撕碎扔了,完全不打算满足镜枫夜。
    不接触不知道,原来真的有些汉子心里就那么点儿野心。这要是认识镜枫夜以前,有人跟燕洵这么说,他肯定会把对方打成猪头。
    御书房。
    北齐跪在下面,道:“凉亭跟冷宫有关。”
    “她们要害朕?”皇帝冷声道。
    北齐没说话。
    冷宫住的除了先皇留下的妃嫔,还有被皇帝打入冷宫,曾经极为受宠的妃嫔。是不是有人要害皇帝,他心中非常清楚。
    北齐没有往深处查,是为了自己不知道这么秘密,让皇帝自己处置,这样的处理手法极为高明。
    不过冷宫之人有何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尤其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弄倒凉亭,肯定是有帮手,且帮手还有不少,不过这就不是北齐的职责范围内了。
    “罢了,你且去吧。”皇帝生完气,冲着北齐摆手。
    见着北齐往后退,皇帝忽然又道:“对了,朕听说保育堂第二学堂闹事了?此事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保育堂第二学堂的学生闹事,连带着他们的家人也跟着闹事,已经有不少人找机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北齐恭敬道:“是归元虫芽妖攻城之事。”
    “你可知那归元虫芽妖当真如此厉害?”皇帝问。
    皇帝从小在宫里长大,虽然也见过妖怪,但那都是大妖尸体,普通妖怪死后基本都会化为浓水,道兵也不会刻意抓活的普通妖怪,皇帝竟是从未见过普通妖怪。
    “微臣听说学堂里还有一些活的归元虫芽妖,皇上若想看看,微臣可以去取来。”北齐道。
    “你便帮朕取来。”皇帝想了想道。
    学堂里早有准备好的归元虫芽妖,北齐去取,自然要通过燕洵。
    很快归元虫芽妖被妥善的送进皇宫。
    玻璃盒中的归元虫芽妖看上去跟死了似的,但是没有化为浓水,显然还没死,不过是因为此处是皇宫,归元虫芽妖不能动弹而已。
    连带着归元虫芽妖的,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北齐打开玻璃盒,把归元虫芽妖放到兔笼中。
    所有人都没说话,都看着笼子。
    归元虫芽妖仿佛死了一样,但是依旧能看到缓慢移动。
    时辰过去良久,当归元虫芽妖口器对准兔子的鼻子,眼瞅着兔子萎靡不振,随后摔倒,奄奄一息,而归元虫芽妖肚子鼓起来,竟然能够飞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神情骇然。
    这里是皇宫,归元虫芽妖应当是飞不起来的,但是吸了血以后,竟然能飞起来,虽然动作很慢很慢,但这也足以让人震惊。
    此时不用北齐说,皇帝也想到了边城的状况。
    每年归元虫芽妖攻城都是铺天盖地,成千上万,若只是一只两只还好说,那么一大片铺天盖地压下来,什么人能躲得过?
    归元虫芽妖吸血如此厉害,若是多上几只,岂不是瞬间就能把人吸成人干?
    可笑这么多年,皇帝、先皇,乃至于再往上数,皇帝全都不相信归元虫芽妖能伤到道兵,乃至于整个大秦除了边城,上到王孙贵族,下到寻常百姓,全都不以为然。
    以至于边城每次面对归元虫芽妖攻城,朝廷不但没有帮助,反而还会斥责。
    这样的认知让皇帝内心惊恐,又有些庆幸边城大将足够忠心,没有放任归元虫芽妖进入大秦,随后皇帝又很恼怒,他被骗了,或者说除了边城,所有人都被骗了。
    而骗他们的,是自己。
    何等荒唐事,便是放开了想,想个十年八载怕是也想不出这么荒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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