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他们都很不错。”老头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自己的身体状况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我们想知道石门的来历。”燕洵立刻道。
    老头叹了口气,“老朽能问问你身边的这几只妖怪,来历如何吗?”
    “这好说。”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燕洵自然不会瞒着老头,“他是我家汉子,当初虎妖王派来十头幼崽来大秦为质,他跟着来照料幼崽的,现如今跟了我,我和他统共有三个孩子,都是妖怪幼崽。这是小花,他就是来大清为质的幼崽之一,这是……暂且不能说。我是鸿胪寺卿,你应该知道吧?”
    大秦的鸿胪寺,以前没有,这些年才建起来的一个衙门。
    “不知。”老头神色有些黯然,“老朽并不知还有鸿胪寺这么个衙门。”
    只是看着三个妖怪对燕洵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他们跟燕洵的关系很好,且近乎本能的在照顾着燕洵。
    “外面都怎么样了?”老头忽然问。
    看老头的模样,燕洵就知道他还不知道歧元县变了样,更不知道京城、边城那边变了样,便大略说了一遍,夹带着幼崽们在大秦的地位,最后说起歧元县的变化。
    县城变成怪物的所有人全部处理,石门周围建墙,由幼崽们亲自镇守,外面则是有道兵驻扎。
    “石门……”老头目光变得悠远,像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很多年以前,老朽年纪还小的时候曾经误入过那栋宅子,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闯到石门前面。”
    “石门孤零零地竖在那里,前面后面都没有东西,老朽觉得奇怪,便拿起石头砸过去。那石门偏偏打开了,老朽没看到有什么东西跑出来,却能听到声音。”
    “后来老朽成了县令才知道,原来只有能闯到石门前面,且让石门有反应的人才能成为县令。”
    “那石门老朽看了一辈子也没看出什么来,倒是里头跑出来的东西,一开始哄骗老朽说它是妖怪,可以给老朽荣华富贵,保老朽长生不老,让整个歧元县都能在老朽的控制下万事长存。”
    可那些话也就是老头年纪不大的时候相信,等年纪大了,眼瞅着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衰老,城中的人越来越麻木,那怪物说的话哪里还当的真。
    “它说能让老朽活下去,老朽信了,帮它做了很多事。”老头说了这么些话有些累了,胸脯微微起伏,嘴上却又十分急促地喘着气,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那些事就是老朽不去做,它也会挑选别人帮它。”
    “其实若只是填进去一些人也还好,歧元县还不至于这样,比怪物更恶的是人心啊。”
    从县令到师爷到主簿,甚至是衙门里的捕快,都从怪物那里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好处,他们利用怪物给自己谋利,在下面的村镇中培养自己的亲信,搜刮民脂民膏,而怪物利用他们得到一些血肉。
    看上去是互惠互利,可也正是他们一点一点的把歧元县县城的根基挖去,让县城彻底的变成了一座死城。
    怪物只是怪物而已,是他们这些人把县城变成了魔窟一样的存在,他们又跟怪物有什么区别呢?
    老头语气淡淡地说着自己,“贡献血肉逐渐浑浑噩噩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是可怜人。反而是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其实都变成了恐怖的怪物。就是家中金银堆积成山,仆役成群又能如何……”
    城中神志清醒的人越来越少,而逐渐变得痴傻的人原来越多。
    平日里只要去街上一看,就只能看到那些麻木不仁地活着的百姓,一些稍微机灵些的百姓根本不会露面,甚至是想法子逃出县城了。
    可县令等人却不能逃,除非他们不要命了。
    “下一任县令挑选就快开始了,可城中已经没有合适的年轻人。”老头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颤抖起来,“朝中传来消息,说是要派一位县令来。”
    “歧元县万万不能有外来的县令……”
    老头和张师爷等人商量许久都没想出办法,正好老头的身体快要不行了,于是他跟怪物进行了交易,只要老头能继续活下去,他就能跟新上任的县令掰掰手腕。
    原本一切都计划的很好,可老头死去后,张师爷等人都有了心思,他们在歧元县再威风,又哪里有县令威风,于是开始兴风作浪。
    也正是因为张师爷等人为一己私利各式手段,这才让贾求孤和戚姐儿有了活下去的机会,更是见缝插针的打探到不少线索,硬生生的撑到燕洵和镜枫夜出现!
    可以说歧元县县城,成也在人,败也在人,那躲在石门里不敢出来的怪物,不过是催化剂罢了。
    最后老头迟疑道:“老朽想了这么多年也没弄明白那石门究竟是什么,不过老朽可以确定的是,只要靠近石门,不拘是扔一块石头还是说句话,石门里面的怪物应当是有反应,甚至是能直接感受到的。”
    听着老头这么说,燕洵心里就是一跳,“可有证据?”
    “也算不上证据。当年老朽头一回闯进那宅子,扔进去的石头恰巧染了些颜料,后来石门里面的怪物出来了,虽然老朽看不到,却能看到一点点颜料。可那石头根本没进去石门里面,只是砸到石门上而已。”
    “要说怪物就是石门,却也不是。”
    “石门里面飞出来的怪物,并不只有一头。”
    这么些年老头都在琢磨这件事,他不敢对人说,只能做心里头琢磨,还害怕被人看出来。这会子燕洵问了,他也终于能说了,便一股脑儿的赎了出来。
    说完这些,老头便油尽灯枯。
    本就枯瘦的身体迅速枯萎,就在老头咽气的瞬间,身体迅速化为一滩枯骨,枯骨化为齑粉,消失不见。
    花树幼崽立刻上前检查一遍,“彻底的没了。我推测他应当是身体承受了不属于自己的妖力,起根本控制不了,倒也不是没有效果,到底是让他死去的身体又活了过来,且还能微弱的起死回生一下。”
    “是这样。”燕洵也是这样想的。
    老头样本是死了的,可方才跟他们说话的老头看上去就是个活人,只不过一口气没了,尸体也留不下而已。
    想着老头说的话,燕洵又想到这些日子蛋红红做的事,心里头就一跳一跳的。
    小皇子也想到了,他也是吓了一跳,害怕燕洵迁怒蛋红红,赶忙说:“当初蛋红红轰炸石门是我的主意,大人要是怪罪,就怪我好了。蛋红红其实很乖,也从来都不敢反抗大人的。”
    “你不用给他说情,我自己的儿子我最了解。”燕洵抬手揉了揉眉心,示意战兔幼崽安排人把这间屋子收拾一遍,又带着人往外走,“蛋红红就是被惯坏了。当初就是蛋弟弟也没有这么惯着,蛋红红倒好……”
    就算幼崽们都对蛋红红好,但幼崽们对蛋弟弟也很好,燕洵更是一视同仁,可偏偏小皇子对蛋红红可以说是要月亮不给摘星星了。
    小皇子又十分聪慧,教蛋红红完全是绰绰有余,燕洵就一直没怎么操心,根本没想到蛋红红也能惹出事来。
    第411章
    蛋红红领了差事后就马不停蹄的带着人来到歧元县边缘,且是去往灭妖城的必经之路上驻扎。
    因为大黑也跟着来了,许多东西运送起来就简单得多,往大黑身上一方就好。
    这会子蛋红红刚圈了一块临时营地,给下面的管事分派了差事,让他们领着人下去扎帐篷,结果从歧元县跑出来的快马就到了,传信的正是黑熊的心腹道兵,骑的是边城战马,日千里夜八百里,日夜兼程赶来的。
    道兵从马上滚下来,跌跌撞撞的跑向蛋红红,可把蛋红红吓了一跳。
    其他人看到道兵一路跑来,也都是跟着提心吊胆的,都觉得歧元县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道兵呼哧呼哧地喘气,口干舌燥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瞅着这模样定然是出了大事,蛋红红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但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是不能惊慌,而是学着燕洵的样子稳住自己,强壮淡定道:“且不着急,你先喝些水,慢慢说。”
    水囊递上来,道兵二话不说咕咚咕咚灌了许多,这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能说话了。
    他赶忙冲着蛋红红拱手,“蛋红红少爷,县城送来急信……”
    “快些拿来我看看。”蛋红红憋不住了,赶忙蹦跶过来,眼巴巴地看着道兵。
    道兵立刻解下身上的包袱,当着蛋红红的面打开,“这些都是。”
    “啊?”蛋红红心里头还着急呢,他最害怕的就是燕洵出事,其他哥哥们都很有本事,一般不会出事,可燕洵只是个普通人,身体又不好,就是平日里幼崽们也很担心,这要是忽然出事,蛋红红觉得自己肯定会忍不住立刻回去的,什么差事,什么责任,都比不上他阿爹重要。
    心里头这么想着的蛋红红就等着道兵递过来一封血泪信,自己看完信就要往回跑了,得亏这回大黑也跟着出来了,骑上大黑用不了几个时辰就能回去。
    结果道兵一下子打开包袱,指着里头的信说这些都是给蛋红红的。
    “都是给我的?”蛋红红看着比自己还高的信,有点懵。
    道兵点头。
    蛋红红抱起一封信看了眼,看字迹就知道是蛋弟弟写给自己的,信封上还有一个笑脸,明显不像坏事的样子。于是蛋红红也不着急了,但还是问:“燕大人没事吧?”
    “没事,我来之前还看到燕大人了。”道兵赶忙道。
    这样的话蛋红红就更不着急了,“你且去歇息,不急着回去,等我看完这些信写了回信再说。”
    道兵点点头退下了。
    蛋红红这才抱起蛋弟弟写得那封信看。
    信中是这样写的:
    *
    弟:
    蛋红红这回你可惨了,你哥我也救不了你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阿爹和哥哥们去看那个老头儿,知道了有关石门的秘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阿爹悼念几句说他没生你的气,这些话被人听了去,传到外面就是阿爹不但厌弃你,把你撵出去干活,还又因为你做事不妥当,生你的气了!
    传言中说阿爹大发雷霆,惹得天上都电闪雷鸣的,爹更是跟着吃挂落,传言中说有人亲眼看到阿爹太生气了,揪住爹,把爹打了个半死。也有说阿爹半夜不睡觉给你扎小人的,说是被你给气糊涂了。
    弟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惨呢?
    哈哈哈(此处信空白的地方全都是‘哈’字,统共二百三十三个哈字。)
    *
    信上慢慢的都是蛋弟弟的幸灾乐祸,蛋红红都能想象得到蛋弟弟那副嚣张的哈哈大笑的模样,他立刻拿出信纸,提笔就写:哥啊,你也在外面领差事,可还记得留在营地湖畔的蛋巨巨?你说蛋巨巨马上破壳了,可过去这么些日子,蛋巨巨也还是没破壳啊。
    后面乱七八糟地写了一通,蛋红红又去看别的信。
    长毛幼崽、蛇身幼崽这些哥哥们都写了信,心中也有关心蛋红红这个弟弟的地方,但也有幸灾乐祸,只是比蛋弟弟幸灾乐祸的程度要轻微一些,小皇子也写了信,倒是没笑话蛋红红,还是跟往常一样关心他。
    就连镜枫夜也写了信,着重强调燕洵真的没生气,那石门炸也就炸了,燕洵并不在意,让蛋红红不要被外面的传言所左右。
    甚至是留守县城和上元村的许多道兵也跟风写了信,而且大部分道兵都不识字,就是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画了个圈,识字的道兵倒是很认真的关心蛋红红了。
    可蛋红红总觉得这些人在看自己的笑话。
    一堆小山似的信终于看完,内容都是大同小异,但蛋红红还是根据每个人的不同回了不同的信,有的回信要写很多字,蛋红红还要换上白白的棉布袜子,赤着脚站在信纸上,抱着大毛笔写,不是一般的费事。
    花了一整夜的功夫写完信,又仔仔细细地收拾好,让道兵再送回去。
    而随着蛋红红的这次回信传开,蛋红红的差事究竟是什么样也跟着传开了,有关于他被燕洵厌弃的传言也十分迅速的不攻自破。
    真正被燕洵厌弃的幼崽是没有本事回信这般迅速,且有那么多帮手帮着干差事的,更别说燕洵手底下个头最大的妖怪,蚂蚁行军妖也帮着蛋红红坐镇,就是这一点就没人敢说燕洵厌弃了蛋红红。
    如此隔了几日,燕洵的信送了过来。
    “蛋红红,你且想明白了?这些就是人心,有时候一个不好,你就有可能变成大家嘴里完全不一样的人,且所有人都对自己认为的深信不疑,而若是把我的好,你就能变成大家心目中你最想要的样子。”
    “我不过是说了你几句,传到外面就变了样,但你给大家写了回信回来,大家就都自然而然的知道你的真实模样了。”
    “但不要以为人心就可以玩弄,你且记住,人心需要敬畏,而不是玩弄。”
    谆谆教诲的写完一封信,燕洵深吸一口气,又在后面补充道:“干差事的时候也要主意自己的身体,不要逞能,万事都有阿爹和爹,还有哥哥们一起商量着来。且注意一下这些日子要来歧元县的人……”
    看完信,蛋红红便若有所思,一个人盘腿坐在小窝里一整夜,第二日精神抖擞的去干活。
    *
    从贾求孤在京城一度成为人们嘴中的未来新贵开始,到贾求孤跟国公爷的嫡长女戚姐儿定亲,且一起去歧元县上任县令,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小半年功夫。
    就在大部分人都已经快要忘了贾求孤这么一位歧元县县令的时候,终于又有消息暴风似的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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