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转身,见是王为意。“娘娘的耳环找到了吗?”他避而不谈方才之事。
    于心然泪眼朦胧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没有。”她害得他仕途尽毁,王为意却是她的救命恩人。
    “那臣护送娘娘回宫。”王为意又提议道。
    其实王为意的脸看着有几分熟悉。于家同王家是姻亲,两人小时候肯定在席面上见过,就是她想不起来了。王家那样的人家,竟然养出王为意如此耿直率真的人。
    于心然不置可否,沉默着往前走去,任凭王为意跟在身后。
    “娘娘”行至隐蔽拐角处,王为意突然叫住了她。
    “怎么了?”于心然问道。
    “臣信娘娘是无辜的。”王为意道。他的声音沉稳而温和,闻之令人如沐春风。
    “为何?”她心中一暖,王为意无条件地站到了她这边。
    “因为娘娘自小就十分良善。”
    这......于心然双颊微红,王为意将她想的太好了,她才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今日所受的屈辱,她一会伺机报复回去。
    “还有一个原因,臣亲眼看到是淑妃推到了油灯,却嫁祸在娘娘身上。”王为意沉思片刻,突然开口。
    他语出惊人,于心然血气上冲着急道,“那你方才为何不说?!”有目击证人,她还被泼了一身脏水。
    “臣正要开口,娘娘却认了罪。”王为意一本正经道。
    ???她快吐血了,无力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她怎么反驳?只能认罪啊!
    “况且你我二人是亲戚,父辈与淑妃的谢家在朝堂上对立,皇上必定不会信。”
    话说的不错,确实如此。不对,谁跟他是亲戚?跟王家做亲戚真倒霉!
    ***
    次日,宫里头好几位高位的妃嫔都传了自己的母亲姐妹进宫来团聚,只有她不但见不着妹妹,又被喊到了御书房,回到自己的老位子上开始抄书。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改抄《史记》,还有趣些。抄了会就起身去书架边翻翻书,去窗边看看景,香炉里焚着淡淡的香,时不时地去拨弄一下香料,赏赏墙角盆栽里的腊梅,悠闲至极。
    皇帝不理她,她也打定了注意不主动与皇帝说话,两相无言倒也清净。
    午膳后她又食了甜点,从晌午踏进书房开始只抄了一页纸,皇帝也看不下去,“朕看去幽州之前,贵妃抄完《史记》都够呛,真想独自留下过酷暑?”
    想啊,她要的就是独自留在皇宫里。于心然又执起笔,慢吞吞地一笔一划开始抄,左手又从盘子里拿过点心吃。
    皇帝理着案上文书,“怎么不说话?”
    “臣妾知道了。”她敷衍了一句,连头都懒得抬。
    耳边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皇帝停下动作侧过头打量她。从前她惯会在他面前娇嗔假笑,经历了昨日那件事,她心里窝着火,笑不出来。
    “别当朕不知你这段时日的心思,昨日还伤了淑妃,朕若不罚你反而引来众议。”
    “唔,臣妾知道了。”他是君王,惩罚轻重都是他说了算,昏君。
    “安心抄好书,年后随朕去幽州。”
    “唔,臣妾在抄啊。”她乖巧道,保证抄不好。
    片刻之后。
    “是笔不顺手吗?抄得如此慢。”皇帝微微侧过头,眉眼温和,声音也听着包含善意,若是不了解他的人,定会感叹君王体恤臣民。
    “臣妾手疼。”这次并非撒谎,昨日她撞到灵兮殿雕龙柱子上,现下右手肩背那发出隐隐酸疼。
    “贵妃莫诓骗朕。”皇帝扯过她的手腕,“珊瑚刺伤到的地方不是早好了吗?”
    这一捏,手腕带动肩膀,隐隐的疼痛变成了刺骨之痛,于心然眉头微蹙。
    下意识地挣脱,皇帝却不打算放过她,手掌按上她的肩,这一次疼得她眼泪都沁出来了。皇帝忽得扯开她的衬襦,露出肩胛。
    怪不得昨夜那么疼,原来肩背上泛起了一片青紫。
    “是昨日碰撞柱子所致?”
    皇帝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视线却模糊了,自怜的情绪到了顶点,爆发开来。
    他为了护住谢清,将她伤成这般!百转千回,钻了牛角尖,眼泪如凿开的泉眼一般再也止不住。
    轻晃了下身体挣脱束缚,并且越哭越可怜,全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偌大的书房之中,本该是君王忙于政务之地,此刻充斥着阵阵伤心抽泣。
    “朕唤医女来为你擦化瘀的药?” 片刻之后,皇帝问道。
    她摇了摇头,用手背拭去脸颊上的泪水,知道自己在御前又失态了,努力忍住眼泪平复心情,依旧断断续续抽泣着,双眸无神地看着面前瓷碟里的糕点,一共五块,她吃了四块,还剩下一块。
    皇帝拿起这最后一块糕点递到她唇边。
    她别开眼,这点心勾起昨日皇帝说不喜食甜之事。一阵伤心涌上心头,再次呜咽起来。
    “你不是向来喜欢吃这些?”皇帝并未因她的任性而似发怒,见她不理,只是又将点心又重新放回盘中。
    “贵妃别哭了,擦了药不出十日便能好全。”
    对他的话无动于衷,lkzl自顾自地哽咽,企图平复情绪。
    “若真心不愿抄书,那便不抄了吧。”皇帝又道,说得像是什么天大恩典一般。
    “可我本来就没错。”于心然到底年轻,泪眼看向皇帝冲动地哭诉,眼神中带着几分埋怨,他只相信谢清,永远都只对谢清好,那她在他心中到底算什么啊,“臣妾根本就没有推翻那盏油灯。”
    皇帝眉头微蹙抿着唇看着她哭,久久都不语。
    “朕信贵妃。”寂静且光线暗淡的书房内,传来他轻不可闻的声音。不似平日里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这四个字似是在舌尖翻滚的软语,意在安抚。
    “皇上敷衍臣妾。”她当即反驳。他才会不信她是无辜的,只是在哄骗,她声泪俱下地控诉,“还推了臣妾。”
    “朕何时、”一句质问冲出胸腔,却只说了一半。平日里多厉害、多了不得的人,面对一声声的责问,竟然欲言又止。
    “皇上,恭王爷求见。”殿外大太监高声禀告道,打破了这僵持着的气氛。
    恭王爷怎又进宫了,定是昨夜谢清伤了手,皇帝陪着她,最后没见老王爷。于心然擦了擦眼泪起身躲去内室,跨了进去转身关门。
    突如其来的力道将木门从外推开,皇帝也跟着跨进内室,双手捏住她双肩,扯她身上衣裳。
    他要做什么?
    “去塌上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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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去塌上趴着。”
    这光天化日之下, 老王爷还侯在门外,他疯了不成?跌跌撞撞地被他拎到塌上,陷入被褥之中, 她羞得有口难言, 皇帝也是将将而立之年的人了,他还要脸不要!
    内室里未烧碳火取暖,白皙的肩背果、露在外一阵冰凉。
    她泪水全沾在绸面锦被上,皇帝亲手关窗户, 又从紫檀木柜抽屉里取了个什么物件,看得她心里生出惧意,难不成方才自己顶撞皇帝, 他要玩些什么花样折磨她?
    待到他终于回到塌边,身影遮住了她头顶的光亮,于心然企图翻身躲开,却被皇帝抢险一步按住了她,“别动。”
    侧头瞥见他手里长长的白瓷瓶子,微微倒吸一口气, 思绪往匪夷所思的方向去了, 方才还是张牙舞爪的老虎, 此刻成了怯怯的小猫儿,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皇、皇上要做什么?”
    他那么好色, 不用猜也知要做什么,于心然在心里偷偷骂了皇帝好几声,又要翻身躲开,皇帝却轻而易举控得她后腰动不得。
    肩背上传来一阵清凉,那淤青地方疼痛渐渐缓解了些。反而他指尖轻轻划在雪背上, 激得她浑身一颤。
    “爱妃觉得朕要做什么?”皇帝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声。他着深色常服坐在塌边,挡住了床头所有的光线,她趴在被褥上侧头望过去,只见君王沉静的眉眼。
    真真是没出息,他又恢复成从容不迫的模样,而她一腔怒意尽消散,理智回来之后如一只小猫又缩回自己的巢中,甚至还有些无地自容,她以小人之心猜度他君子之腹了。
    “爱妃很想要吗?”皇帝最终还是在二人的拉锯战中掌握了主动权,意有所指地问,又从瓶中取了些膏药。一双掌握天下权势之手,修长素白,指尖轻点她的腰。
    因着方才的一番挣扎,于心然发髻微乱,鬓发贴着脸颊,华贵的发簪抵着浅色刺绣锦缎被面,受伤之地一阵酥、麻令她又扭过头,深深埋入软绵的枕头之中。
    皇帝不光亲手为她擦了药,再一次纡尊降贵,亲手帮她拉好了裙衫。比起方才亲自为她擦药带来的震撼,这一微不足道的举动真真正正令她的心头微颤。
    其实他也没那么好色,偶尔也是个正人君子。只是这样的姿势带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屈辱感,她捋了鬓发要下床,才翻过身,皇帝双手撑着木塌俯、身而下将她困得动弹不得。
    至尊如他,时常令她觉得遥不可及,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强迫她直接与之对视。剑眉星目、丰神俊逸的容颜,男性的气息与君王的气势直叫她畏惧着闪躲。曾经的画面在脑子里交错重现,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无数个寂静的夜里拉着她在塌上缠、绵,教她尝遍情、爱滋味,叫她欲罢不能、深陷沉沦。是最亲密的人,也是掌她生死之人。
    手掌流连于腰侧,俯身凑到她耳边,于心然只当他要说些什么话反驳她方才在御案前的声声质问。
    “等爱妃好了。”勾人夺魄的声音,掺杂着若有似无的暧昧,星眸中透出笑意。
    “......”
    旁人听着稀松平常的寡淡之言,她却轻易品咂出其中深意,立即否定了方才心中的想法,撇开君王的身份,他也绝对不会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对美色贪得无厌的好色之徒!
    ***
    年关将至,皇帝却愈加忙碌,专注于官员年终考绩,根据考绩又要决定他们来年的升迁去留。下半年朝堂之上明里暗里纷争不断,皇帝陆续降了好几位大臣的官职,意在整顿朝纲,又加上后宫皇后凤印被夺,华家接二连三地遭遇变故,再迟钝之人也看清了形势。考绩这段时日,那些平日里拉党结派的官员更是人人谨慎自危。
    于心然与妹妹又见上了一回。
    “侯夫人近时常请朱雀大街街尾的青楼里的花魁来家中做客。”于欣然手里揣着小手炉,身上的穿戴远远不及嫡妹的精致华美。
    如今皇后华家势力如大厦倾颓,淑妃家中子弟各个出息仕途亨通,又有谢清这个得宠的女儿,谢家如日中天。而皇帝并不重用她们的父亲,家里为了稳固侯府地位也必定要想法子。
    妹妹口中的花魁来家里做什么,结合之前侯夫人想要将嫡妹送入宫侍奉君王的心思,其实也不难猜。越是高门大户,越是藏了难以启齿的事儿。
    “你避开就好。”于心然清了清嗓子,别说妹妹一个闺阁女儿,这种事连她不愿提。
    “徐御史似乎马上要被调离都察院了。”妹妹眼观手中之物,蔫蔫的模样叫人心疼。
    折子被烧毁之后的这十多日,再也没有任何弹劾徐雁秋的折子递上来,于心然估摸着父亲一党以为皇帝已经看了折子却无动于衷并不追究,故而已经作罢。
    “算他逃过一劫。”从矮几上拿起一瓤进贡的甜瓜往嘴里送,一想又觉得不太对,“你怎么还同他有来往?不怕父亲知道吗?”
    “我......我只是......,听闻他要被调离京城了。”欣然先是怯怯然,忽然目光坚定地看向她,“我会不会今后都见不着他?”
    “他得罪了王家,只被调离京城便已经是幸运之至,你该希望他这一辈子都不回京城才好!”小儿女私情,在大局之前根本就不值一提。于心然自己虽然没有尝过爱一个人是怎么滋味,不大理解妹妹此刻的心境,可是再怎么心疼妹妹,也不愿意她以身试险。若是叫父亲和侯夫人知道了......
    被这么斥责,妹妹神情顿时暗淡下来,喃喃道“我只愿不要离得太远了。”
    下午她到了御书房门口,正撞见谢清从里头出来。
    “妹妹来抄书?”谢清阴阳怪气地揶揄了一句。从前皇后耀武扬威之时,她时常称病闭门不出,现下皇后失了势,她就春风得意起来了。谁是她妹妹?小人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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