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这两年,宫中皆传闻,惠妃呐喇氏越来越喜欢吉雅,几要胜过宝娴,确实是吉雅这样的性子更容易得惠妃的欢心。
    而姐妹俩还在争辩,究竟吉雅可不可以成为姐姐妹妹们的倚靠,争辩不过彼此,吉雅便转向容歆,“嬷嬷,您说吉雅可不可以成为倚靠?”
    两个小小的姑娘皆执着地看着她,容歆不敢随意敷衍过去,便道:“并非不行,可您要知道,这定是极难的,得有极大的勇气方能做到。”
    吉雅从容歆的话中辨认出她想要的话,便拍着小胸脯对姐姐道:“放心,吉雅最勇敢,将来谁敢欺负姐姐,吉雅教训他们!”
    宝娴轻轻抱了抱妹妹,“我也不许人欺负妹妹。”
    容歆含笑看着两个小姑娘,等到下人来报,大福晋顺利生下一女,这才带着她们往产室去。
    大福晋又生了一女,延禧宫的嬷嬷面上的笑容不掩失落,却还是尽职尽责地抓紧派人进宫禀报。
    容歆懒得去照顾她的心情,和两个小格格在外间暖了暖身子,然后去里间看刚出生的小格格。
    产室内已经收拾干净,只略微有一点还未完全遮住的血腥味,几不可闻,因此两个小格格皆未察觉。
    大福晋昏睡着,几人站在床榻边不远静悄悄地看了一会儿刚出生的小格格,便不再打扰,又静悄悄地离开。
    宝娴和吉雅两个人站在一边儿小声讨论着什么,容歆则是询问太医和产嬷嬷情况,得知三格格身体尚可,大福晋却有些产伤。
    “大福晋上次生产之后身体便有所损伤,此次更有加重,虽无大碍,但养两年再生为宜。”
    太医明确说要养两年,应是确实亏得厉害……
    大福晋三胎皆产女,大阿哥二十有二还膝下无子,若果真养两年,康熙乃至朝臣恐怕皆不会同意。
    容歆看向延禧宫的嬷嬷,心中暗叹,新生命降生的喜悦大减。
    原本容歆还准备大福晋顺利生产后便回毓庆宫,此时忧心她的心情,便又改主意准备等到三格格洗三后再回。
    她们几人等着大福晋醒过来时,一合计,最终决定大福晋出月子之前先不告知太医所言,以免她伤怀。
    穆嬷嬷自大福晋动胎气,便将府里看管的严严实实,此番作出决定,三令五申不准知道的侍女们说漏嘴,众人纷纷保证。
    晚间大福晋方才醒过来,看着三女儿的眼神,失望一闪而逝。
    容歆坐在旁边宽慰了她几句,大福晋手指轻轻触碰小女儿的脸,笑道:“这是我的亲骨肉,如何能不喜欢?女儿也喜欢。”
    “您能这般想便好。”容歆想起白日里吉雅格格说得话,对大福晋复述了一遍,笑道,“其实仔细想想,有些女子的才华胸襟丝毫不逊色于男子,未尝不值得骄傲。”
    大福晋欣慰道:“她们将来定是比我这个额娘强上千百倍……”
    未来的事情,如今的她们皆无法预料,但容歆以为,哪怕是细微的不同,兴许对这个世界的未来都是莫大的改变,是值得期待的。
    大福晋还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因此哪怕有些许的失望,心境还算平稳,喝过药又稍用了点吃食便再次睡下。
    这一遭穆嬷嬷言辞保证,定会管住府内的人,容歆也信得过她。
    可大福晋这儿平平顺顺,第二日一早,宫中却来报,太子妃提前发动。
    容歆确定太子妃是正常发动,而不是因为什么外因,即刻向大福晋请辞,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毓庆宫。
    太子抱着皇长孙坐在椅子上,两人在容歆回来前,皆一动不动如雕像一般,而一见到容歆,一个喊“姑姑”,一个喊“嬷嬷”。
    容歆见两人这般状态,赶忙问道:“太子妃怎么样?”
    浅缃走过来,笑着说:“女官放心,母女平安。”
    “那……”容歆转向太子和皇长孙。
    皇长孙挣扎着从阿玛怀里下来,太子松开他,冲着容歆苦笑道:“腿教弘昭坐麻了,嬷嬷莫笑话胤礽……”
    究竟是不是皇长孙的问题,容歆持保留意见,并且给太子留些颜面,不出言表示质疑。
    太子和大皇子先后为康熙添了两位孙女,还只差了一日,康熙自然要一视同仁,亲自为两个小孙女起名。
    太子的长女名为东珠,大阿哥的三女则名为完琦,因而到此时,所有的孙辈儿中唯有大阿哥的二女吉雅非康熙亲自起名。
    惠妃不愿孙女有一丝一毫地委屈,三孙女完琦洗三时,特地命人一道送了许多珍奇的宝贝给宝娴和吉雅。
    而太子妃出了月子之后,没多久便开始安排太子的侍妾们侍寝。
    毫无征兆,太子妃表面也看不出任何异常,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个决定。
    太子是个男子,毓庆宫三个侍妾又是他的,他问及恐伤了太子妃的心,便请姑姑帮忙探一下太子妃的想法。
    容歆还是极久远的时期有过帮小情侣传话的经历,没想到如今又有机会,不过只要太子和太子妃好好儿的,做个中间人倒也无妨。
    太子妃的话却极出乎容歆的意料。
    因为有康熙的话在前,太子是以为太子妃有压力,容歆也有差不多的猜测,然而却并未完全如此。
    当时太子妃抱着长女,始终笑容不减地说:“东珠不是皇孙,确实教我压力有些大,但我从一开始便有请太子给侍妾们一个孩子的打算。”
    太子妃进宫时圆润的脸颊已经长开,怀孕也未曾教她胖上太多,此时抱着女儿的模样,极尽温柔。
    “我仔细想过,倘若我执意,太子应是愿意为我扛着的,可我一开始没有明确表示不愿意接受皇阿玛指的人,等到她们进来了,再为难她们,是能显出我太子妃的威风吗?”
    太子妃轻笑着摇头,将怀中的长女递向容歆,“姑姑要抱一抱她吗?”
    她当年的做法是对的吧?容歆沉默地接过来,抬头时和丹彤对视一眼,片刻后又回到小格格身上。
    太子妃看着容歆怀中的女儿,叹道:“我难为她们有什么趣?怪就怪这世道如此,我只希望我的女儿将来能够更自在一些。”
    小格格睡得正香,换了个怀抱也无知无觉。
    容歆轻声应道:“应是会的,太子在努力了,咱们都在努力呢。”
    太子妃轻轻摸着女儿头上的胎毛,勾起嘴角,“我想也是,人皆想往好处去,如若不能,便承认无能罢。”
    第156章
    太子妃的话, 容歆如数传达给太子。
    太子听后,沉默许久, 那之后对太子妃的侍寝安排,以及后院内的其他事,全都听她言,照她所说去做。
    而第一个怀上孩子的,是进毓庆宫后院最早的侍妾蓝儿,六月初诊出来的。
    太子妃命人好生照看着,太子却是无暇关注太多, 因为大阿哥和经希要从苏州回来了。
    苏州的暴动很容易便平息下来, 但太子想要推新法的事, 进展却极慢。
    太子一早便明白, 此事绝不可能一锤定音,这段时间便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推进,哪怕朝中各种声音皆有, 他也没有乱了分寸。
    容歆偶尔会关注一下朝中民间关于新法的声音,不止朝中大臣们, 连民间亦是吵翻了天。
    然新法归根结底是利民之事, 哪怕其中也有对百姓的约束,有识之士皆知,太子此举乃是为民请命, 是以民间支持者众,甚至随着百姓们对太子新法的了解增多,太子的呼声越发的高。
    新法必定是触及了一些人的利益, 不过太子并未直面迎击他们, 而是使用怀柔手段一点点地达成他的目的。
    这一次新法的事, 落定之期甚远, 可朝中上下皆见识到了太子胤礽的能力,敬慕多余其他。
    只有一个人除外,便是大阿哥。
    大阿哥和经希回京的当日,连家都来不及回,直接进宫面圣,面圣之后,大阿哥便冲进毓庆宫“邀战”,身后还跟着一串儿大大小小的阿哥。
    天气暖和,折扇又成了太子手上常把玩的物件儿,此时不动声色地扇了几下,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大哥武艺高强,我绝非对手,便不必比试了吧?”
    大阿哥的苏州之行,历时大半年,苏州官场教大阿哥和经希搅合了个大换血,可几个地方官员抄家的差事领下,他没捞到多少油水不说,还没赶上小女儿出生,待在那儿做了几个月磨磨唧唧的活计,只得了太子一句空口保证。
    大阿哥在苏州时就觉着他亏得慌,当即冷笑一声,眼睛死死地盯着太子,威胁道:“今日太子应战,此事便也就算过了,但若不应,视为胆小,教兄弟们日后该用何等眼光看太子?”
    太子倒是不怕旁人的眼光,只是大阿哥的事,多少是他理亏,也张不开口争辩两人的交换条件,便当众应了下来。
    皇宫中的演武场,大阿哥和太子已许久未曾同时出现过,因此他们二人说要比试,众皇子们眼神交换间皆透着兴奋。
    胆子最大的便是三阿哥胤祉,肩膀上扛着皇长孙,兴高采烈地和他讨论道:“弘昭,你猜你阿玛和大伯谁能胜出?”
    弘昭理所当然地支持他阿玛。
    三阿哥与他有不同见解,只不好当着太子亲生儿子的面宣扬,便将皇长孙重新送回容歆怀中,然后跑到皇子们中间,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容歆手扶着皇长孙站在白玉围栏上,眼神始终落在演武场正中互相抱拳的太子和大阿哥身上。
    皇长孙边向阿玛张望边问道:“嬷嬷,阿玛胜?”
    “您且先看着,自会有结论。”
    这容歆还真没法儿给他肯定答复……
    前些年太子和大阿哥确实能略微平手,但这几年俩人的发展方向产生变化,又没再交手过,实在不好胡乱定论。
    不过就事论事,应是大阿哥胜算大……
    而皇长孙年岁小,很容易被带走走,也不再问她,只仰着脖子看他阿玛和大伯拳脚交锋。
    大阿哥和太子的个头想差无几,但大阿哥的身形比太子壮实,身法儿和拳速也比太子更快,众人皆能看出两人的比拼太子占下风,可太子前些回合从容应对,并非大阿哥单方面碾压,你来我往十分有看头。
    三阿哥带头,皇子们一声高过一声的“好”,还有鼓掌喝彩的。
    演武场这般热闹,自是瞒不了宫中其他人,康熙闻得太子和大阿哥在教武场比试,也暂停批奏折,到时正看到大阿哥一脚踹在太子腹部,太子倒退了三四步方才稳住脚步,便又冲了上去。
    容歆等人发现康熙的到来,纷纷向他行礼,眼角余光却皆关注着教武场上的动向,深恐落下一点儿重要情节。
    太子和大阿哥比试正酣,未曾注意到皇阿玛的到来。康熙便也不打断,甚至还极善解人意地教众皇子们道:“继续看,无需在意朕。”
    阿哥们乖巧地应着,三阿哥趁无人注意,偷偷冲着他们使眼色,其余阿哥们偷偷点头。
    教武场中,只见大阿哥一把揪住太子胸前的衣襟,正待用力之时,太子左手一挥,格开他的手臂,右手出拳回击。
    大阿哥上身后仰躲开太子的拳头,脚下迅速向太子脚踝一铲,而后趁着太子躲闪之时,手肘击向太子左胸口,太子不察,又教他另一只脚踢中大腿。
    骤然间,胜负便已分晓,即便太子勉力反击,仍然未能避开大阿哥拳拳到肉的攻击。
    偏太子脸上一丝伤也无,因而直到大阿哥打够了,罢手,这一场比试才停下来。
    两人交手结束,太子忍着身上的疼,与大阿哥抱拳向对方示意,转身时才发现皇阿玛亦站在教武场外,顿时一惊,即刻躬身拱手行礼。
    康熙并未对太子和大阿哥的行为表态,而是对大阿哥说:“胤褆的武艺又精进了,可是下了功夫?”
    大阿哥恭敬地答道:“回皇阿玛,儿臣自乌兰布通之战后便苦练武艺,惟愿不再堕大清皇子的颜面。”
    康熙颔首赞许道:“甚好。”
    大阿哥神情激动,当即便抱拳再一叩,“儿臣定不会懈怠!”
    而太子行礼后,若无其事地立于大阿哥身边,除身上的短打略显凌乱,完全看不出挨了顿打。
    “阿玛……”皇长孙瘪着嘴,眼泪挂在眼眶上,显然还在意阿玛挨打。
    太子听到,看向他,不在意地笑了笑,语气轻松道:“弘昭,阿玛和大伯威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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