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珠说话了?!”
    太子妃惊讶过后,立即又反应过来,东珠如果说话,姑姑定不会这般说,心情急转直下。
    太子则是看着那画,自言自语般道:“东珠如此喜欢火器吗?”
    “显而易见。”太子妃下巴慵懒地搭在太子肩上,“咱们东珠自小喜好便不同于一般女子。”
    容歆适时道:“我近来为格格启蒙,格格对识字并无多少兴趣,是以我想寻几幅火器图纸,从格格的兴趣之处引导她。”
    太子并无意见,太子妃亦是如此,事实上他们夫妻二人对东珠的期待非常之简单,只希望她健康平顺地过这一生。
    不过说到启蒙,太子妃对太子道:“弘星他们三个也该启蒙了,殿下可有打算?”
    太子妃所说的三个孩子,弘星是蓝侍妾所生的次子,另外两人,则是鲍佳氏和已逝的索绰罗氏所生的两位格格。
    弘星作为康熙的第二个孙子,还算得康熙看重,但到底比不得弘昭,至于两个格格,已有大阿哥家的三朵金花珠玉在前,自是几乎未得过康熙几句问话。
    毕竟康熙自己的儿女都那么多,孙子孙女只能重点宠爱了。
    而太子听了太子妃的话,视线在姑姑身上停顿一瞬,又转向绿沈:“可否请绿沈姑姑暂且为几个孩子启蒙?”
    但说是暂且,弘星日后要就学,两位格格的教养嬷嬷就是绿沈了。
    绿沈也不推辞,“蒙殿下不嫌弃,绿沈必定尽心尽力。”
    几人又闲说了几句,太子妃面有困意,太子让她先躺下,眼神示意姑姑一同出去,明显是有话要说。
    丹彤留在太子妃屋里照看,容歆跟着太子到前头他的屋子。
    “颂宜近些日子养得极好,气色上佳,还胖了几分,全仰赖几位姑姑。”
    “殿下客气了,都是咱们该做的。”容歆仔细打量着太子的神色,关心道,“瞧您似乎是有心事?”
    太子缓缓点头,叹道:“事关颂宜娘家,胤礽还担心在她面前露了声色……”
    “并未在太子妃面前露声色,出来前您若不示意我,我都没发现。”容歆问道,“太子妃娘家,出事儿了?”
    “颂宜的祖父染疾,我命太医过去为其诊治,结果……不甚乐观。”
    太子妃的祖父石华善早年不得志,积郁于心,听说身体一直不太好,自从太子和太子妃大婚,以及其后的乌兰通之战,石家父子皆立战功,他心中郁气疏散,身体也强了许多。
    没想到这才没几年,便又传来这样的消息。
    “太子妃倘若知道,定然伤心。”
    “胤礽亦是担心于此。”太子眼神担忧,请求道,“颂宜现下怀着身孕,我怕她伤心伤身,还请姑姑约束好诸人,尽量瞒着她。”
    容歆答应下来,仍忧心不减道,“太子妃生产还有数月,额驸万一撑不住……难道还能瞒着太子妃吗?”
    瞒着病情和瞒着死讯是两码事,他们此时是为太子妃好,可她日后知道了,抱憾终生怎么办?
    “太医真就没法子医治额驸了吗?”
    “颂宜祖父年迈……”太子摇头叹息。
    容歆沉默,再开口时甚至有几分不近人情,“太子妃父亲随皇上三征噶尔丹,战场上刀剑无眼,不可分神,太子妃此时又有身子,不论是为了太子妃还是家族,都该再撑一撑才是。”
    更何况她没说出口的是,哪怕太子自信于自身,如今太子妃娘家乃至整个瓜尔佳氏对他的鼎力支持,确实是太子在朝堂上一往无前的保障之一。
    哪怕石华善必定命不久矣,太子妃和石文炳,务必不能出事。
    容歆问道:“额驸病重,家中可还有旁的子嗣侍疾?”
    “次子石文焯在京中任职。”太子还不等她开口,便又道,“皇阿玛不在京中,我不便出宫慰问,因而想教您得空带着弘昭和东珠回外祖家探望,他们皆未去过。”
    容歆应是应了,却一时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带着皇长孙和东珠一同出宫,便只能如常地做事。
    第二日她先是严厉地叮嘱毓庆宫所有人不得在太子妃跟前胡言乱语,然后才去了景仁宫。
    容歆亲自见过陈庶妃,与她聊一聊后,便发现她的心态很容易看透。
    陈庶妃之所以越是临近生产越是胡思乱想,皆因想到孩子离开身边便心生焦虑。
    她孕期生理上的不适放大了她的负面情绪,景仁宫的嫔妃们见她恍恍惚惚地,说话也颠三倒四,便更不愿靠近她,生恐惹了一身腥到身上,自然使陈庶妃越发敏感,心理问题加重。
    这种孕期的心理问题,容歆不是大夫,治不了她,只是猜测出她的缘由,暗示道:“景仁宫的主位娘娘未有子嗣,兴许皇上便会命娘娘抚养您未出世的孩子……”
    储秀宫的僖嫔赫舍里氏也至今没有子嗣,但陈庶妃所生子女对如今的康熙来说,已不如亲政初期时那般紧要,由谁抚养皆无甚大的妨碍。
    当然,肯定不会再交给有成年皇子的妃子,为她们平添筹码。
    是以,如今后宫中有地位抚养孩子的嫔妃就那么零星的几个,容歆所说是极有可能的。
    “小主心思细,莫要想不开害了自己,也害了未出世的皇子……”
    容歆言尽于此,她若还是胡思乱想,旁人是救不了的。
    不过好在,这日之后丹彤再关注陈庶妃,她并不再像先前那般惶恐不安,安分了许多,想见是听进去了。
    而又过了几日,容歆表面一如往常,私底下却关注着太子妃娘家祖父的情况,只是一直未能寻到合适的机会。
    直到大福晋再次有孕的消息传进宫中,正好火器图纸对东珠的吸引力十分明显,容歆便提议借此机会,带着东珠看望大福晋之余,去大阿哥的庄子上参观一二。
    至于皇长孙,他此时已经就学,不能再以普通孩童等同视之,因此容歆直接跟他说明出宫的原因,请他配合。
    皇长孙极聪慧,第二日早膳时,听闻姑姑要带着妹妹出宫,当即便向额娘撒娇,要一同前往。
    “你读书每日卯入申出,怎可因贪玩而懈怠?你阿玛必不会同意。”
    “额娘若为我说话,阿玛定会应允。”皇长孙轻轻扯了扯太子妃的袖子,更加肆无忌惮地撒娇,“额娘,我今年生辰便未曾得闲,您便心疼心疼儿子嘛……”
    太子妃再是有原则,也扛不住儿子这般苦求,而且皇长孙平素极有分寸,读书也不曾懒散,鲜少这般,她自是不忍心拒绝他,便答应了下来。
    而她既然答应下来,自然要解决太子,晚间便在房里小意温存地征得太子的同意,倒教原本就心里有数的太子落荒而逃。
    第171章
    “嬷嬷, 弘昭见到曾外祖父要怎么做?”皇长孙看了一眼妹妹,叹道,“定是不能指望东珠的。”
    今日容歆带着皇长孙和东珠顺顺当当地出宫, 太子妃丝毫没有怀疑,还请容歆替她问候大福晋。
    而皇长孙板板正正地坐在马车上, 双手搁在膝盖上, 没有一点出宫的雀跃,满脸是对即将见面的曾外祖父病情的担忧。
    他是真的很懂事。
    但太子虽说教他代为探望太子妃的祖父, 并未要求皇长孙做到何种程度, 容歆也不给他压力,只说:“额驸见到您和格格便会开怀,不必太刻意。”
    皇长孙手指抓紧膝盖, 小嘴紧抿,认真地点头。
    不过皇长孙见到石华善后,做得比她和太子预期的还要好,甚至连东珠那一份关心都表达给曾外祖父, 教石华善的病容舒展不少。
    容歆看着皇长孙坐在石华善床榻边童声童语地宽慰曾外祖父, 便想到太子当年去看望病重的外祖父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太子一直以来的表现,让所有人都认为他定是能做好,容歆竟也放心太子而没有陪着他进去。
    如今想来,不止康熙和朝臣们, 连她也没有将太子当作寻常孩子看待过。
    视线再落在石华善身上, 鹤发鸡皮, 蓬头历齿,病中的老人面容其实没那么慈祥, 可皇长孙一点嫌弃惧怕之意也没有。
    容歆眼中欣慰, 言传身教, 果然是世间最好的老师。
    临要走前,皇长孙拍了拍病榻上老人的手,嘱咐道:“曾外祖,我和妹妹会再来探望您,您要好好养病。”
    容歆蹲下身,对东珠低声道:“格格,您也和曾外祖父道别好吗?”
    东珠没出声,但她被容歆抱到床榻边后,在众人的视线中,也学着皇长孙的动作,在石华善手上拍了两下,然后便迅速收回手,继续摆弄她手里的手铳。
    容歆赞赏地轻轻拍了拍东珠的背,然后对皇长孙道:“我有些话想与额驸说,可否请您先带着格格先去外间稍等片刻?”
    皇长孙点头,走到东珠身边,牵着她的手便往外走。
    石华善的二子石文焯担心地看了一眼阿玛,还是暂且出去招待皇长孙和格格。
    “可是……太子殿下有话……交代容女官转达?”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要喘三口气,虚弱至极。
    “容歆稍后所说皆为我一人之言,并非太子殿下之意。”容歆冲着病榻上的人微微倾身行了一礼,歉道,“倘若冒犯了额驸,还请额驸恕罪。”
    石华善方才当着皇长孙和格格的面,生恐吓到二人,一直强忍着不适,此时却是再也控制不住,捂着胸口艰难道:“容女官言过,直言无妨。”
    生老病死面前,人皆平等,从无例外。
    容歆闭眼片刻,再睁开眼时,眼神中尽是坚决,“太子殿下忙于朝政,未能抽出空闲前来探病,但一直关注着额驸的病情,陆陆续续送了不少好药材到府上。”
    “请容女官代老夫向太子殿下道谢。”石华善一口气说完,急促地喘息不止。
    容歆便不再拖拖拉拉,直言不讳道:“一直听太子妃说,她未嫁之时,极得额驸宠爱,我今日的话或许是在强人所难,但请额驸哪怕是为了太子妃也一定要好好养病,否则太子妃孕中听得噩耗发生意外,皆不是府上和东宫乐见的。”
    石家对太子的重要性已无需多加赘述,容歆只不想太子妃像当年的讷敏一样,因为未能见到疼爱她的祖父最后一面,遗憾至死。
    但如果真的不随人愿,那届时便只能看太子的决定了。
    而后,容歆向石华善告辞,在外间和石文焯寒暄几句,便带着皇长孙和东珠去了大阿哥府上探望大福晋。
    大福晋因为再次怀孕心情极佳,气色不错,热情地招待着三人。
    但此时天色已不早,容歆转达了太子妃的问候,便直接道:“先前请人放在府上的东西,我一并拿走。”
    大福晋立即教人去取,随后关心道:“额驸的事,瞒得住太子妃啊?”
    “尽量瞒着,倘若额驸实在撑不住……”容歆叹了一声,道,“恐怕太子殿下也不忍心教太子妃见不到祖父最后一面。”
    大福晋是真的与太子妃亲近,实心实意地期盼道:“希望额驸病情能够好转。”
    容歆点头,“希望如此。”
    稍后丫鬟捧着一个盒子回来,容歆命小太监接过,然后便带着皇长孙和东珠离开大阿哥扶,返回宫中。
    今日的事,他们早早便商量好该如何与太子妃说,肯定不需要担心东珠会漏口风,只容歆和皇长孙仔细对好说辞,便完美过关。
    好在这一日之后,石华善的病情并未恶化,不管是皇长孙和东珠的功劳,还是容歆的话使他听进去了,这对大家来说都是一件极好的事。
    而另一件更大的好事,便是清军对准噶尔大胜,并且噶尔丹病死于科布多,一代枭雄最终落寞收场,准噶尔大患咱消,京中百姓自发庆贺,更是在大军班师回朝时,夹道欢迎。
    太子率百官出城百里迎皇上和凯旋的大军。
    回宫后,康熙设宴犒赏将领们,
    大阿哥骑马来到太子身边,递给他一个包裹,“这是战后有人送到我那儿的,说是给姑姑的。”
    “给姑姑?”太子皱眉,“从未听说姑姑在宁夏有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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