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只时常入梦的凤凰儿带给他的不只是大富大贵的命格,还有一整宿一整宿的彻夜难眠。眼见着对方从掌心飞走的痛苦那么强烈,为了不再遭罪,他宁肯少睡几个时辰。
    可若许久不曾梦见了,殷凤又觉得怅然若失,像是命定合该与他相遇的人迟迟不来,让他等得心浮气躁、渐生绝望。
    他不想做个暴君。殷凤心想,许是该再见它一回了。
    月光如水,皇帝和衣而卧,将尽破晓时方才浅浅睡去。他梦见自己依旧是七八岁的模样,那只翅羽好看得像是织锦的凤凰儿还是照旧撞进了他的手心。
    它马上就要飞走了……殷凤告诉自己。
    可不知是这晚来的凤凰儿年纪太小,还不会熟练地振翅翱翔,还是它有意慢了一息,等了等追上来的孩童。当殷凤像以往一样明知无益,还是伸手去捕捉对方时,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划过了对方的翅羽。
    一片初生的短羽翩然坠地,映在他惊错的眼中,像是划破夜幕的流星。
    70、宠冠六宫04
    偌大的寝宫之中, 只有殷凤一人端坐在案旁。他的左手侧是堆积如山的奏折,右侧则摆着一方端砚, 砚心的墨汁干涸已久,多时未曾浸沾了。
    皇帝是个勤勉有为的, 散朝后常在御书房披览奏折,即便入夜之后移驾寝宫,也多半要让随侍的宫人捧上奏折,一并带来。通常披览至戌时三刻就该歇了,继而传人侍寝,可今日都将将到了亥时,也不曾听皇帝吩咐一声。
    “陛下?”近侍躬身立在一旁, 过了许久才壮起胆子低声问了一句。
    半晌没听到应声, 近侍心中一紧,碎步上前,凑近桌案,复又问道:“陛下?可是要歇了?”
    他略提高了些音量, 话一出口, 方才发觉皇帝单手支颐,却并非是在闭目深思,似乎是……睡着了。
    再闭嘴已然来不及,近侍眼见着皇帝缓缓睁开眼,双眼之中寒光乍现,好似冬日碎冰掉进了衣领里,让他的双腿一软, 立刻跪下:“陛下恕罪,奴婢错了。”
    殷凤放下左手,揉了揉微微发麻的手腕,淡然道:“起来罢。”
    他将桌案上散落的奏折都叠好,看见紫毫笔笔尖的墨汁已然凝结成了一块,不由皱紧了眉头:“如今是几时了?”
    近侍谦敬道:“回陛下,已是亥时一刻了。”
    “该歇了。”殷凤自言自语。他也知晓自己平日批阅折子约莫何时能批完,按说批完后便该歇下了,可今日他却靠着桌案支腮睡着了。若不是近侍上前,惊扰了他的浅眠,还不知会睡到何时。
    身子疲惫到了这样的地步,偏生想要入睡时睡意全无。待得他在御床上躺下,恐怕又要睁眼空等到天明。
    殷凤早已习惯了,吩咐近侍端水洗漱,只当先前的事不曾发生过。
    “陛下……可要传人侍寝?”近侍犹豫着问道。
    殷凤瞥了他一眼:“传谁?”
    近侍觉得前几日从苏德妃的贴身宫女那处收的银子分外烫手,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硬着头皮道:“按规矩今日该是苏德妃侍寝。”
    到了四妃这一品阶,每旬都有一日得以侍寝,可具体的日子还是要由敬事房安排。得势的妃子便能打通关系,收买皇帝身边的近侍,方便挑个好日子。
    可这段时日皇帝的心情都算不上好,冰冷的目光时常能叫人胆寒,近侍暗中焦急,眼见着一旬将过,总得将人排上。
    “德妃?”殷凤挑了挑眉。德妃的兄长是当年助他起事的功勋旧故,德妃仗着兄长朝中势大,性子骄纵跋扈,在后宫折腾得起劲,他也略有耳闻。他正需要好好歇息,传了她来,只怕要将寝宫闹得不得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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