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青看着石碑上的文字,心头突然一跳。“永享神之恩赐”说的应该是伯德家的人世代都有非凡的机械制造天分,光看那长廊上的陈列就能遥想出每一位祖先的熠熠光辉。那么“不受凡俗爱恨之扰”是什么意思?“残缺之躯”又是怎么回事?西里尔不良于行,难道历来伯德家的人都有着身体上的缺陷吗?
    他的心里有太多困惑,蹲了会儿双脚发麻,只得站起身来。
    夕阳落照,正好将那块残碑上的文字笼上了一层金光。宜青居高临下看着碑文,莫名看出了壮烈与孤独的意味。铸万世伟业吗?
    356年前的黑暗战争,结束了骑士一脉独大的局面,魔法师在战争中的出色表现,于战后的帝国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如今他们即将迎来的是与三百多年前一样的敌人,他们的数量更多,也更强大。在这场无法躲避的交锋中,帝国是否能再次站得上风?而谁,又会在残酷的战斗中崭露头角,一跃成为新的显贵呢?
    宜青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深深地看了眼夕阳下的荒宅,转身离开。
    宜青离开伯德家的荒宅后,专挑偏僻的小道行走,避过人群回到自己的府邸。他用来遮掩样貌的黑袍和毡帽落在了那个地下室中,要是以真面目闹市中现身,只怕连身上穿着的这件沾了咖啡渍的军装都会被人扒走。
    如果权势以少女的支持度计算,诺兰奥伦多只怕会一举超过他尚在人世的父皇和野心勃勃的兄长,成为帝国头一号实权人物。
    可惜宜青也只能这么想想了。
    当府邸的大门在他身后合上时,一只乌鸦收翅停在了围墙上,低低地叫了两声。府邸的下人没有理会,也就没有发现这只乌鸦的右眼并非是寻常的灰黑色,而是弥漫着血雾一般的鲜红。
    “离开军部后,去了郊外的一座荒宅,然后就回府邸了吗?”
    大皇子府邸的书房中,莱斯曼靠在一张扶手椅上,手掌在名贵的月牛皮上轻轻摩挲,仿佛对于皮革上的细纹有着浓厚的兴趣。他的姿态放松,眼睛却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只水晶球上,透明中带着暗红的晶体映出了他那位弟弟的身影。
    两人的府邸相隔数十里,可诺兰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个消息不止是宜青不知道,连原主诺兰奥伦多恐怕都一无所察。
    莱斯曼站起身,对着水晶球旁的魔法师躬身道:“有劳卢克大师。”
    魔法师披着密不透风的深紫色长袍,斗篷将棕黑色的长发都包裹在其中,只露出一张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而格外苍白的脸。他收回按在水晶球上的双手,这场远距离的监视告一段落,施法消耗了他的部分心神,因此他的回答听着有些气力不济:“能为殿下效劳,是臣的荣幸。”
    “大师言重了。”莱斯曼为人跋扈,在军部中也常颐指气使,但面对这名在帝国声望甚高的魔法师也不得不收起气焰,“能得大师相助,才是我的荣幸。”
    魔法师卢克微微颔首,并未再说出些花哨无用的谦辞。
    两人都是帝国的大人物,也都明白一个道理。自从三百多年前的黑暗战争结束后,骑士与剑依旧是帝国的中坚力量,魔法师就好比是大会战中最后投入的一支重甲骑兵,人数稀少,却往往能在关键时刻扭转乾坤。二者司职不同,但若想成就大事则缺一不可。
    莱斯曼早早下手,将包括卢克在内的一众魔法师招揽在自己麾下。那种远非人力可以企及的力量,这些年中为他巩固权势的道路铺下了基石。别的不说,光是盯死了诺兰这一点就让他受益无数。
    莱斯曼摇了摇头,笑道:“魔法乃是神明对帝国的恩赐,可惜有人冥顽不灵,非要将魔法师从军队中排挤出去。”
    卢克谦卑道:“并非所有人都与陛下一样高瞻远瞩。”
    “我那傻弟弟,恐怕现在也不知道,他有多少回都是栽在了被他看不上眼的魔法手中的吧。”莱斯曼语气轻快道,“大师不曾看到军部会议上他的脸色,让他亲口承认帝国需要魔法师上前线,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呢。”
    在帝国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两名皇子中,大皇子莱斯曼对魔法心存敬畏,二皇子诺兰却是坚定的骑士党。他主张魔法绝不是帝国的未来,在规模达到数十万人的会战中,如果只想凭借几百名魔法师就左右战局,无疑是冒险而不明智的举动。他毫不留情地将魔法师剔除出自己的军队,在历次会战中仅凭麾下的骑士便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帝国.军部中已有人渐渐认同了他的观念,逐渐向他倒戈,当此关头,卢克身为魔法师自然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大皇子的阵营中。
    卢克适时奉承了几句,莱斯曼受用道:“帝国马上就要向基伦山一带发兵,大师请早做准备……对了,那座荒宅是何人所有,不知大师可否一探究竟呢?”
    卢克立刻反应过来,他询问的荒宅就是二皇子诺兰今日拜访的那一座。不管口中如何嘲讽,大皇子本人还是将胞弟看作了最危险的竞争对手,对他的一举一动都警惕万分啊。
    卢克机敏地回答道:“殿下,不须探查,那座荒宅臣略有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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