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陆野出门工作、陆幽鸣去学校后,魏思远和陆妈妈两个人就在家一起喝喝茶,逛逛花园,倒也相处得十分融洽。
    两个人喝着茶坐在二楼书房望着窗外的风景闲聊,陆妈妈总是忍不住地说起陆野小时候的事情。
    说陆野从小就像极了他父亲,总爱冷着一张脸,周围同龄的小朋友都很怕他,所以总是喜欢一个人玩,又说陆野虽总被人说性格阴沉,却曾为弄死一只蝴蝶而难过了很久,还说陆野虽然话很少,却总记得在节日生日时偷偷地准备让自己倍感惊喜的小礼物……回忆往昔的陆妈妈,眼里充满了慈爱,声音温柔得似天上的云朵。
    一般这时候,魏思远都是静静坐在一旁,靠在桌上支着下巴,认真地倾听陆妈妈想起的有关陆野儿时的所有事情,听到趣事时还会微微一笑,像是认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小陆野。
    就这样,一个人柔声轻语,一个人安静聆听,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从太阳高照聊到日薄西山甚至夜幕降临,以至陆野每次到家后,看到的都是空旷无人的客厅,然后不得不亲自去二楼叫二人吃晚饭。
    一天,陆野回家又不见这两人的踪影,无奈一笑,轻步走上楼梯,刚走到书房门前,发现房门并未关紧,母亲悲伤的语调悄悄逸出房门,让他顿住脚步。
    侧身倚上门旁的墙壁,陆野抱着手臂,低头掩去眼底的晦涩,等着二人结束谈话。
    “我知道,陆野从小就不快乐。我和他父亲能真正陪伴他的时间总是很少,和他朝夕相对的,更多的是他爷爷。父亲他是个非常严厉的老人,管教起自己的孙子也是毫不留情,导致从小他就吃了不少苦头。身为他的家人,我们能给他的温情太少,这是我们的过失。所以我的儿子,总是那么的沉默寡言。
    可遇见你之后就不一样了,我能看出来,你陪着他,他是真的开心。
    我这个儿子,从小都是一张小冰块儿脸,总是习惯把情绪都藏在心底,谁也不给瞧。可是,只要有你在,他的眼里就会带上罕见的笑意,尽管不明显,可我还是看得出来,那是我久未见过的表情。我很感激你,却又觉得很对不起你。
    身为母亲,我应该告诉他,爱一个人,不是像现在这样,用尽手段把对方囚禁在自己身旁,而是应该给对方足够多的自由,让对方开心。可我还是太自私。我舍不得他伤心,于是默许了他一直用着这么糟糕的方式关着你。小魏,阿姨真的觉得很抱歉。
    可是,每当我想起你受伤住院的那段时间,想起他带着伤守在你床边上,跟丢了魂似的样子,我就没办法劝他放手。那是我鲜有地看到他在哭,就像一只受伤而无助的小兽,蜷缩着身子,胸腔中发出微弱的哀鸣。
    你知道吗,他在比幽鸣还小的时候,因为偷看不知从哪儿藏来的漫画,被他爷爷拿着戒尺狠狠打手心,坚硬的戒尺重重地落在那双娇嫩的小手上,才一下就肿得老高,他都能忍住不哭……
    他还那么小,被责罚时依旧绷着一张脸,紧紧地盯着打在他手心上的戒尺,一个疼字也不说,硬生生地挨过了这顿责罚。这么小的孩子却不爱哭,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能越是少哭泣的人哭起来越让人觉得心碎,在看到他坐在你床边,想忍却没能忍住地悲泣时,我的心像是被人揪住似的难受,眼里泛起的酸意挡也挡不住……
    你住院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自责,是我没有好好教过他怎样去爱一个人,也没能做个好榜样,所以他才会变得这么的偏执。可偏偏是由你来遭受最大的不幸,死里逃生却逃不过失去自由的生活。
    将心比心,你也是有父母的,他们要是知道自己的孩子,平白无故地遭受这么多的病痛,该会有多心疼……”
    “他们不会心疼哦。停止跳动的心脏,不会疼的。况且,我并不讨厌现在的状态。”魏思远看着眼前眼里写满忧伤的女人,轻声安慰着。
    看着一脸诧异的阮星,魏思远继续解释。
    “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把我抚养长大的,是小叔和婶婶。父母走了以后,是他们收养的我。对他们来说,我或许是个累赘。他们不会在意我过得怎么样,只是不希望我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现在这样,我并不讨厌。只要陆野不会喜欢上别人,我想,我应该会一直和他在一起。”
    “可是,你爱他吗?”阮星好不容易收起了眼里的泪水,像是确认什么似的,殷切地问。
    魏思远歪着头,睫毛扫过下睑,沉思了片刻。
    “这很重要?”
    “当然。”
    “可如今不相爱却一起生活的人有那么多,多我一个,也不多。”
    阮星哑然。
    对话戛然而止,房内陷入沉寂。门外的陆野,刹那间觉得有些累,仰起头靠着墙壁,深深吸了一口气,待到力气恢复过来,才站直了身子,犹如悬崖边上屹立不倒的劲松。转身敲了敲房门,立于房门一侧,对着书房内的两人若无其事地说:“母亲、小远,该吃饭了。”
    阮星闻言挤出一丝微笑,故作镇定地朝魏思远说:“瞧我们,又聊了这么久。你该饿了吧,走,吃饭去。”
    “好。”
    魏思远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跟在阮星身后朝房外走去。
    怕被发现自己哭红的眼圈的阮星,先一步下了楼。魏思远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跟上,走过房门时,被安静守在门外的陆野拉住。
    垂眸看了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魏思远歪着头,很是疑惑。
    幽深的瞳仁犹如深渊,两人无言相视了许久。
    “都听见了?”
    魏思远眨了眨眼,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在撒娇的男人。
    没有摇头,那就是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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