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捏着鸟笼子,或者说,捏着这壶滚烫至极的开水……
    张德全忽地在笼子里一跳,她没注意到脚下的一个台阶,猛地一绊,整个人都摔下去。
    陆柏良原本一直离得远远地,见状立刻跑过去。
    “摔到哪里了?”他问她,他还不敢轻易碰她,怕她摔到了骨头。
    “脚。”她嘶了一声,她平时真的不会这么柔弱,今天心神过于不宁了,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她低头,高跟鞋上的脚踝已经在开始慢慢变得红肿。
    陆柏良皱着眉,搀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她不得不和陆柏良挨得极近,两个人靠在一起,他身上那种清清淡淡的气味,明明是冷的,却让她觉得心里那壶水又开始发烫。
    沈劲远远站着,他看着他们两个,脸色彻底沉下来。上次在江南酒店就是这样,他们站在一起说话,态度亲昵得旁若无人。他捏着裤兜里的烟灰盒,想上去,又怕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直到盒子边角的锐利将他刺醒,他深吸一口气,迈开长腿,把心里隐隐的涩意压下去,大步走上前,对着前面的两个人,声音肃冷,他喊了句:“阮胭。”
    前面的两个人,齐齐转过头来看着他。
    而同样摔到了地上的鸟笼,门栓被摔开,始终被人忽视的张德全忽地扑棱起来,振动着绿油油的翅膀,正正停在沈劲的头顶。
    它喊了句:“傻子。”
    第53章 修罗场
    沈劲站得笔直, 张德全扑棱着翅膀,从他的头顶又扑到他肩上,他俊美的脸变得阴沉无比。
    “蠢货。”沈劲伸出修长的手, 捏住这死鸟的翅膀,就把它从肩膀上揪下来。
    张德全嘎嘎的叫着,沈劲直接弯腰把它塞回地上的笼子里,把布一盖, 傻鸟瞬间闭嘴。
    “抱歉,他以前被我邻居教坏了。”陆柏良说。
    他以前在西北的一个村庄时,有个喜欢喝烈酒的邻居。他们熟了以后,邻居总爱约他去喝酒,他从未应约。直到有一天,他因为这边一个病人的症状给程千山发消息,程千山说完后,忽然提及阮胭已经退学了,他问程千山,知不知道她去哪里了。程千山说不知道, 她没有回过首医大任何一个人的消息。她把自己与首医大的所有人都隔绝了。
    那天晚上, 他躺在村子里的稻草垛子上,天上是一望无际的星空, 他什么都没做,邻居看到了,什么也没问,直接扔给他一瓶本地的高粱酒。他们就一口一口喝着,喝到最后, 他已经不省人事, 是他二十多年来, 最醉的一次。
    他不记得当天晚上,他究竟对邻居说了什么。但从那以后,邻居教张德全教得最多的就是“傻子”这个词……
    “是挺坏的。”沈劲面无表情,他走到阮胭身前,低头问她,“怎么平地都能摔。”
    阮胭说:“不是平地,有台阶,没注意到。”
    沈劲的目光停在她和陆柏良互相搀扶着的胳膊上。
    阮胭被他带着寒意的注视看得不自觉想把胳膊抽回来,转念一想,那是她的自由,她干嘛在意他的感受,于是胳膊分文未动。
    沈劲漆黑的眸子仍然盯着她,她没看他,移开了视线。
    沈劲抬了抬手,阮胭甚至以为按他的德性是不是要把自己扯开。
    下一秒,他却弯下身子,慢慢蹲了下来,他单膝点地,背对着她,声线冷沉依旧,“上来。”
    阮胭没反应过来。
    “我背你去车上,送你去医院。”
    沈劲见她还没动,压抑了很多的情绪翻涌上来,“穿着个高跟鞋,别人搀得再紧,脚不还是在地上走着,不痛?”
    阮胭默然,的确,还是痛的。
    犹豫里,沈劲直接起身,双手扣住她的膝盖窝,把人往他背上一按,他双手一个用力,就将她背了起来。
    他的手臂很有力,即使他已经足够绅士地用手肘扣住她的膝盖窝,而不触碰她的背臀,她依然能感受到衬衫下他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有点烫。
    阮胭不再说话,任他把自己背到他车子的副驾驶上,他俯身,想为她把安全带系好。
    “我脚崴了,不是手。”阮胭说。
    “这么笨,我怕你系安全带也把手崴了。”沈劲不理她的拒绝,果断替她把安全带扣好。
    俯身的瞬间,他的气息又喷到她身上。
    她耳根渐渐红起来。
    好在只近距离接触了一瞬,他就起身离开。
    沈劲倚着车门,遥遥看着陆柏良:“三叔,一起走?”
    陆柏良一派坦然,走过来,打开车门,自觉坐在后座。
    于是,三个人再次共乘一辆车。
    阮胭在气氛变得微妙之前,提前打好预防针,她郑重地开口:“沈劲,不准再放相声!”
    沈劲的指节叩了一下方向盘,表情没变。
    阮胭又补了句:“小品二人转脱口秀也不行。”
    “……”
    沈劲不说话了,直接拧钥匙开火。
    好在阮胭家最近的一家诊所只有几分钟的车程,开过去只用几分钟。
    三个人共处一车,即使不出声,尴尬的氛围也不用持续得太久。
    下车的时候,阮胭率先开口:“我自己走,别背!”
    沈劲也不勉强。
    诊所的女医生给她上了药,嘱咐了她一些注意事项。
    阮胭想到明天要进杂技团了,训练怎么办还是个问题。
    医生说:“还行,看着厉害,估计一周就能好。”
    阮胭点头,回去的时候,她赶紧对陆柏良和沈劲说:“我打车回去,不用送了。”
    沈劲送,肯定又得搭上陆柏良,三个人,她实在是不想刚刚那种窒息的尴尬再来一次了。
    陆柏良点头:“也可以,记得开一下位置共享,确保你的安全。”
    沈劲蹙眉:“也发我一个。”
    也、发、你、一、个。
    我要不要开个微信群把你俩拉进去啊!
    阮胭暗自掐了掐手心,淡然道:“我上车的时候,你们拍一下车牌号吧,到了我告诉你们。”
    两个人没再有什么意见。
    车子到了,阮胭自己坐上去,司机大爷看了眼外面站得笔直,送她上车的两个高大男人,两个都气质卓绝。
    他又看了眼脚跟微跛的阮胭,沉默半晌后,闲闲地说了句:“小姑娘有点儿东西。”
    阮胭:“……”
    *
    沈劲把车牌号拍下来,看着车子开远后,他转头对陆柏良说:“三叔住哪,我送你回去。”
    陆柏良说:“不用。”
    “我问你点事情。”沈劲这次说得认真。
    陆柏良看了他一会,上了他的车,他把自己住的公寓的名字说出来。
    沈劲开了导航开过去,他敛起眉目,问陆柏良:“我想知道,十五年前那场绑架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他们出事不久后,你就被接回了沈家。”
    陆柏良眉心微顿:“抱歉,有些问题我不能说。”
    沈劲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
    “那我换一种方式问。”沈劲说,“三叔,爷爷究竟是怎么找到你的?”
    “我在车行修车,遇到了姚伯,他认出来的。”
    沈劲没有出声。在沈家,关于陆柏良的身世,流传的一直都是这个版本的传说,但是这个传说里,却缺席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陆柏良的生母是谁?
    没有人敢问。
    沈劲皱眉,太多地方不对了。
    沈崇礼小时候性格只是阴沉了些,是直到沈万宥那场绑架案发生、陆柏良来到沈家开始,他的性格才变得古怪又偏执,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沈劲还想问问他,陆柏良打断他:“沈劲,有些事情,不要去碰。”
    沈劲明白,他这是没办法从陆柏良这里问出什么了。
    他把话题绕开,瞥了陆柏良一眼,直截了当地问他:“三叔,你喜欢阮胭吗?”
    陆柏良没有否认。
    沈劲接着问:“你会对她说吗?”
    “会,但目前不会。”陆柏良也答得镇定。
    “原因?”他以为陆柏良被压抑了十几年,终于解脱了,会直接出手。
    “这是她的事情,我不会给她徒增压力。”他会克制,他已经习惯地克制了五年。
    但他会陪着她,一点一点,去帮助她发现自己内心真正喜欢的是谁。
    如果她最后选择了沈劲,他无话可说,从容祝福;如果是他,他必然珍之重之。
    “那我还挺佩服你。”
    沈劲偏过头,看向陆柏良,他眉目依旧清润自持。
    沈家忽然就想通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像陆柏良这样了,他骨子里就是个野性的人,想要的,不想要的,他都划得泾渭分明。
    “三叔,我喜欢的,我就一定要去争。”
    “静候佳音。”陆柏良迎上他的目光,从容又镇定。
    车子停在陆柏良的公寓门口,陆柏良下车往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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