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劲没说话, 他打开无人机, 平板被他触亮,屏幕的光亮正好照亮他冷肃的眉骨, 锋利得过分。
    这皮囊, 比跟她合作过的男演员都要优越。
    “看屏幕。”沈劲唇角上扬,“别看我。”
    “……”
    阮胭把视线移回屏幕, 无人机已经被他操纵着飞到了远处的高空。
    华遥市是一座历史超过了千年的古城,也正是因此, 很多传统的建筑物与文化习俗得以完整保留,杂技也只是这里的一种。
    屏幕上, 无人机一寸一寸飞过华遥市,灯火过处, 尽是一片风景。
    “好看吗?”沈劲声音低沉, 在她耳边问她。
    她不自觉点头, 她没有玩过无人机,这样俯瞰天地的视角,揽尽万家灯火的感觉,的确很好。
    直到它飞到了华遥市的中心。
    那里立着一座巨大的塔。
    每一层塔的灯光被悉数点亮,静静地伫立在夜色里。
    “这座塔里供奉了香火,他们都说很灵,要我陪你去上上香吗。”
    “你一个搞科技的还信这些?”
    “不信,纯粹是为了找借口约我的好朋友出去。”沈劲抬抬下巴,承认得坦坦荡荡。
    阮胭在心里说,不要脸。
    “但你要是不想去,现在也可以对着我许愿,我保证比那些寺庙里的那些要灵。”
    “是吗?”阮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我许愿你。”
    沈劲静静看着她,等她继续往下说。
    阮胭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硬朗五官,她缓缓吐出三个字:“叫爸爸。”
    “……”
    沈劲的脸瞬间沉下来,片刻后,他冷笑一声,“阮胭,胆子变大了啊。”
    “一般。”她答得轻飘飘的。
    其实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刚刚在说什么,她居然和沈劲开起了玩笑……
    “换个愿望。”他没和她计较。
    “想不出来,先留着。”
    “行,随时恭候。”他唇角浮上笑。他巴不得她来找他许愿,许上一千个他也不嫌烦。
    阮胭拢了拢外套,对他说:“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出早功。”
    沈劲点头,他把平板收好,看着她转身往回去。
    她要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忽然喊了她一声:“阮胭。”
    “嗯?”
    “和我当朋友快乐吗?”
    阮胭想了想,看着他在夜里的高大身影,偏头说了句,“一般吧。”
    说完她就走,留他一个云淡风轻的背影 。
    小小的影子在楼梯口上渐渐拉远。
    他在暮色里看着,笑了。
    *
    第二天早上起来,阮胭发现沈劲昨晚零点给她发了条微信:
    “纪念我们的友谊维持一百天。”
    幼稚。
    阮胭扯扯唇,笑了下,没回他。
    今天还要继续训练,她擦了陆柏良托人带过来的药膏,脚踝的确好了很多,至少已经消了不少肿。
    她想了想,给陆柏良发了条消息,认真地和他道谢。
    陆柏良回她:“不用。照顾好自己。”
    他回这消息的时候,被周思柔看见了。
    她笑他:“就这样,你怕是一辈子都追不上。”她的语言功能已经恢复了一些了,断断续续总能说完一句话了。
    陆柏良轻轻摇头:“她现在很忙,等她回临江了,我会试着和她好好相处,她太累了。”
    周思柔看着他,说:“陆柏良,我在想,陆爷爷对你的影响是不是过于大了,把你养成这样一种性格。”
    “我是什么性格?”陆柏良把听诊器收好,认真地听她交谈。
    “就,陆爷爷他们那个年代的人,都愚忠愚孝。”
    “那你说我是愚什么?”
    “你就是愚公。”周思柔和他开玩笑。笑完以后,她的眉眼又垂下来,小声说,“陆柏良,陆爷爷那套行不通了,你别忍啦,让自己快乐一点好不好。”
    “思柔,我没有不快乐。我只是,更在乎她的快乐。”
    他坐下来,抬头看她,像在透过她看这几年。
    “我曾拒绝过她,为了不让她被我,你所说的‘愚’而连累;但我和她分开了六年,如果我在你一醒来,就立刻对她穷追猛打、表露心意,你觉得,这是否是一种对她的低看?”
    “她并不是一座永远在原地等候的丰碑,也不应该是。”
    病房里安静下来,周思柔不再说话,他继续给她检查了下听力和咽喉。
    等到一切都结束后,他准备离开的时候。
    周思柔忽然抬头问他:“陆柏良,可以把你以前的论文,还有我哥的电影帮我找出来看看吗?”
    周思柔顿了顿,她攥了攥被子的一角:“我,想知道你们这十几年来,都经历了些什么。”
    陆柏良的目光柔和下来,他说:“好。”
    *
    阮胭回完消息,就收拾收拾去参加训练了。
    方白见她来了,跟她八卦:“今天赵水晴又是坐那辆豪车过来的。但今天收敛点了,在训练中心外面的拐角处下的车。”
    “知道收敛就好,我们不用管她,她只要不作妖连累到我们就行。”
    阮胭一边往里走,一边跟方白说。
    到了训练中心,孙贺钧态度依旧对她淡淡的,阮胭并不介意,仍旧照常训练,她还是想稳打稳扎地来,无论如何,这部戏她都想踏踏实实地拍好。
    赵水晴虽然嘴臭,但也十分拼命,她和徐延腿上都绑了重重的铅袋进行训练。阮胭也直接绑着腿倒立在墙边,练习腰功,所有人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这部戏的训练中,邓飞虹很满意众人这样的状态。
    休息的时候,邓飞虹和她闲聊,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阮胭很诚恳地说:“如果拍完您这部片子能拿奖的话,我想去拍国外的片子。”
    “欧洲的文艺片?”邓飞虹对她的说法并不讶异。但凡有些追求的演员都这样,拿了国内的奖,都想拿国外的奖,好比有了一百万,就想追求一千万。有志向,挺好的。
    阮胭年轻,身量好,硬件上绝对是天生的电影感,尤其是那双眼睛,很有故事感。难得的是领悟能力极强,她看阮胭的片子,都在想这个姑娘以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很多入戏快的演员,都是体验派,但是阮胭,在我的组里,我喜欢方法派的演员。”
    邓飞虹看着她,“你以前的片子我都看过,包括周子绝那里没拍完的带子,我也看了,演的其实都是你自己从前的经验,但在我这个组,你要抛开你以前的杂念,把这个角色演下去。让角色是角色,你是你。”
    让角色是角色,你是你。
    听到这句话,阮胭其实内心是有些震惊的。
    的确如邓飞虹所说,她之前的戏,固然演得好,但始终是在用过去的经验表演。如果走体验派,那么痛的就要经历,快乐也要同乐,失去、绝望,以及惊悚,所有稀奇古怪的情绪,都是要让自己始终保持在戏里。
    这并不是件易事,对于心理正常的普通人来说,稍有不慎,便会入戏太深,走不出来。
    “好,邓导,正式开拍的时候,我会努力调整自己的。”
    阮胭停了下,回答邓飞虹的第一个问题,“我不想拍欧洲文艺片。或者说,不只是想拍文艺片。”
    “什么意思?”邓飞虹问她。
    “我想拍打戏。”阮胭说得笃定。
    邓飞虹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我想先拍武戏,和一些导演合作了以后,再接拍文戏,毕竟,适合中国人的文戏本子并不是很多。”
    邓飞虹想了想,最后怕拍她的肩膀:“很好,我支持你,孙贺钧老师那边和好莱坞的武戏导演关系很好,拍完这部戏,我会和他推荐你的。”
    “好,谢谢您。”
    邓飞虹离开后,阮胭被一直站在角落里等她的赵水晴叫住。
    赵水晴在旁边听到了她和邓飞虹的谈话,她冲阮胭说,“谈谈,阮胭。”
    阮胭低头把鞋换好:“不想。”
    赵水晴眼神一滞,她说:“和你谈谈你和沈劲以前的事。”
    阮胭看了她一眼,和她一起走出去。
    赵水晴和她一起走到停车场,天色晚下来,停车场里灯光依旧很足。
    赵水晴把口罩戴上,阮胭也把口罩戴上。
    “防狗仔防得这么紧?”赵水晴笑。
    “主要是怕明天多了个说我们姐妹情深的头条。”阮胭说得淡漠,她看她一眼,“长话短说吧,还是我和沈劲那件事?”
    那天的情景,她依旧记得。她喝了很多酒。但她酒量很好,除了意识稍微模糊了点外,也没怎么醉,原本在试戏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副导演提出邀请她和赵水晴,还有另一个室友去吃晚饭的时候,她才察觉到不对。
    她劝过赵水晴,有坑别去,赵水晴不听,执意要去,而另一个室友也被赵水晴说动了,说:“只吃个饭,也没什么。”
    当时阮胭和赵水晴的关系还很好,相处了三年的室友,阮胭还是担心她们,跟她们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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