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落在周二,唐人街以外,整个纽约没有分毫过节的氛围,除了午后开始落下的大雪。
    锋面由多伦多一路往南,佛蒙特州,纽约上州,波士顿,一路到纽约市,画笔刷落,波锋推进,全线的融融白雪,差异只在于艾尔巴尼和波士顿预测暴雪两呎,而曼哈顿大约七八吋。
    罗宝霓在上城吃过年夜饭,罗孟兰看了她几眼,似乎洞悉几分伪装底下不同寻常的沉默,没挨到午夜,罗宝霓半逃似地回了沃特街,只说隔天一早还有采访。
    却算不上谎言,新年初一,华埠有盛大庆典。
    早晨,马路上的雪已给严阵以待的市府铲得七七八八,万里长城般的白色雪墙被堆在运河大街街边,正好变相隔开车道与人行道之间的泥水飞溅。
    醒狮团轰轰闹闹,锣鼓喧天,红色炮仗炸响后燃起的白烟在每家铺面前滚动,彩狮逐绣球,连刺鼻的火药气味都带上了一种古老传统特有的厚重感。
    北伊莉莎白街,勿街,和莫贝里街封了汽车进出,联合摆出新春市集,归功于这段时间的媒体,人山人海,倒有一大半是非华裔游客,踩春的人兴奋地拿起红春联拍照,孩子在大人腿边窜来窜去,风扬着雪粉和笑,日光里,漫天碎星
    穿越运河大街,盖瑞一路皱着眉躲避乱糟糟随时飞起的花炮,罗宝霓忽然想起去年刚来华埠时撞见的茶餐厅凶杀案,对比此刻眼前一片繁昌,唐人街几乎恢复当时荣景。
    中华总会馆前,她和其他记者一起围着泰乔义采访了一段新年展望,他微微转过来,从容,端正,好似只对着她的收音麦克风,那声线既熟悉,又疏远。
    那晚之后,两人没再联系,兴许他是敏锐的,一下便察觉了当时她辞色间的变化。
    周围挤得水泄不通,他往车上走,人群将她一并推着,让盖瑞切掉摄影画面,一回身,泰乔义仍未入车,那张英俊的脸直直看向她,近在咫尺,亲切,和煦,还有一丝他向来擅长的颤动心魄。
    “新年快乐。”,他说。
    隔日和金娜碰了面,金浩也在,叁人在中城吃饭喝酒,上Cab时,金浩先送了罗宝霓回沃特街,车临走前,他降下窗挥挥手,也说了句新年快乐。
    她知道金浩也是敏锐的。
    东河南端叁条悬索结构,以北边的威廉斯堡桥最长,七千叁百英尺,曼哈顿大桥居中,布鲁克林桥最短,只五千九百英尺,若是步行,跨河距离都在叁十分钟以内。
    抬眼望去,整个世界灯火通明,唯有对岸不解的那个人,遥远地隐在暗里,渺小地,几乎不可能辨认。
    金娜说,脱离可能的斯德哥尔摩影响是健康的,无论泰乔义是不是她小时候见过的人,其实根本不重要。
    爱情若参杂了心理上偏执的命运感,一切便会变得深不可测,不是件好事。
    她同意,就像自由意志其实是场骗局的借口一样。
    但一场心里与他的对抗,仍旧在某个蓦然的瞬间,勉强组起的失地收复战一下失了统帅。
    踏出洛克斐勒四十九街出口,洋槐树早已没有任何残叶,光秃秃的枝头在黄昏里连成一排萧索。
    街边残雪冻成黑泥,半崩塌的污浊长城。
    而他就那样站在车旁。
    其实不是没有预告,下午城区快递送来一个小包裹,云灰色锦缎盒,一只密镶金刚石手钏,妖丽蛇形,熠熠灿灿,红宝石蛇首内侧,细细刻着Bamp;T。
    小签上写「生日快乐」。
    一时她不知该说什么,两人隔街望着,仿佛只是两个刚下班的行人,耐着性等几辆横冲直撞的Cab通过后好穿越街道。
    然而这其实是一场战役的最后,周围死尸遍野,哀鸿在心,两个仅存的敌手,不知谁打算先发起最后的攻势。
    片刻后,他跨步走来。
    大概已从她脸上细微蛛丝马迹判断出精准的,对战局的预测,那双手捧起她的脸,在冰冻的洋槐树底下,在扬着洛克斐勒万国彩旗的风中,直接落下吻。
    她挣扎,他便吻着她的发鬓,颊边,吻拼命拒着他的掌心,直到她用额死死抵住他的胸膛,浑身颤抖,鼻尖全是他的味道,他抚着她的头,像在安慰一个伤心的孩子。
    手臂紧紧兜住她,像个牢笼,她是那头无知无觉漫步森林的兽,一瞬给猎枪击穿一个血洞,流沙陷落,怎么也填不满,就这样登上一列永不到站的过山车。
    “别哭,  my  birthday  girl,“,他吻着她被泪雾湿的脸和唇,苍白与红润对比得令人心软。”我想过让你走,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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