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丫姐儿惯说得一句。
    王姑娘那会儿真的被烧糊涂了,再加上她跟小姐妹感情很好,犹豫了片刻,还真的想出门。
    但院子的门被高高的门闩锁着,她一个小孩根本没力气撑开。
    王姑娘哭着给墙外的声音说自己出不去。
    可那‘丫姐儿’依然无动于衷,“出来啊,缝荷包。”
    “出来玩嘛。”
    “我等你很久了。”
    王姑娘终究不忍心违背姐妹的话,搬了几个凳子,想要从院墙爬出去。
    就在她爬到一半的时候,才看到外面哪是她的姐妹,分明就是几只叠在一起的狼!
    王姑娘大惊失色,身体本能的反应便是要往后躲,可最顶上那断了腿的狼反应更快。
    直接一口咬过来,沾着血沫的尖牙上满是腥臭的味道,像是一口就要把她的半张脸都咬下去。
    她惊慌之余,这才意识到,丫姐儿已经没了!这是狼学着丫姐儿的声音蛊惑她的!
    苏苒之确实看过类似话本,讲的就是狼一旦捉了活物回去,不急着咬死的话,那就是在学他的声音,以此来蛊惑下一个。
    如果按照正常发展,王姑娘可能已经没了。
    但就在那危机时刻,一位身负长剑的男人出现了,他就是苏长河。
    他很显然才看到这一幕,本人没法瞬间过来,只能用力把剑投过来。
    利剑稳准狠的斩断了断腿狼的半只脑袋,温热的血扑了王姑娘一脸。
    掉落在她怀里的还有半只狼嘴巴。
    她被吓懵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是苏长河在她快要跌落的时候,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哄着的,还带她找到了父亲。
    王老先生回屋一看,妻子在床上睡的死沉,丫鬟也是同样。
    看来,定然是狼使的鬼把戏,想要骗心绪不稳的人出去吃。
    苏苒之心想,她就说王夫人怎会如此害怕。
    原来是因为亲爹曾救过她,可现在所有人都告诉她根本没有‘苏长河’这个人。
    那确实会怕到极致。
    王老先生见苏长河和自家闺女都是一身血,对苏长河百般答谢后,要把闺女抱走,让妻子给她洗澡。
    但王姑娘害怕,她双手紧紧抱着苏长河的脖子,觉得那是她唯一的支柱。
    谁要抢她她就嚎啕大哭。
    年仅二十出头的苏长河还没有应付小姑娘的经验,甚至也不会安慰人,只能学着别人的样子给她拍背。
    十分有耐心,还温文尔雅。
    同时,他对王老先生说:“伯父可别折煞我了。伯父带领镇上男子保护全镇老小,才是大善!”
    苏苒之听后思维有一丢丢的跑偏——要是她小时候也经常哭,爹爹是不是也就不会揍她那么多回?
    转念一想,爹爹从小就是一边揍她,还一边让她不要哭,哭了会揍得更厉害。
    她小时候哭得次数是真的少。
    这导致苏苒之长大后,遇到再难的坎儿,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该怎么解决,而不是哭着喊人求助。
    王夫人说完后,闭上眼眸冷静片刻。
    她问苏苒之:“您不会也觉得我是个怪物?我想像出一个不存在的人救我的命。”
    那狼血的温热绝对不似作假,她好像真的跟全镇人都活在不一样的世界里。
    王夫人自嘲的笑了笑,也不等苏苒之回答,便说:“我问过奶娘,她说自己记得狼群的事情,只是最后狼群因何而走,跟我的记忆有出入。”
    在王夫人记忆中,自然是苏长河大侠力挽狂澜,救下了全镇人。
    但奶娘却说狼群是自己退走的。
    王夫人把最怕的事情说过了,剩下的便絮絮叨叨聊着:“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十分钦慕苏大侠。父亲看出了我的心思,去苏家长辈那儿打听过口风,才知道苏长河大侠在外已有一位喜欢的女子,只是那女子身份高贵,不宜大肆宣扬。”
    所以,苏家长辈是知道苏长河成亲的,只有商和镇大部分人不知道此事。
    苏家能告诉王老先生,还是因为他口风紧,风评好。
    在她的描述中,苏长河是一位真真切切活着的大英雄,商和镇百姓分明都认识他。
    可现实恰恰相反,这个人就好像只存在于她的记忆一样。
    王夫人的叙事能力不差,苏苒之几乎可以想象亲爹救人的画面。
    她说:“很明显,你的记忆更有逻辑。”
    狼群,可是在盯上猎物后,不死不退走的种族。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走掉。
    更何况,王夫人把狼群走后,她仰慕苏大侠,亲爹还差点去说亲,结果被告知他已有喜欢之人的事情全都罗列了出来。
    这是一套完整的逻辑链。
    普通的篡改记忆根本做不到逻辑链完整,就像奶妈一样,有些事情根本圆不动。
    王夫人被苏苒之的话给安慰到了,她激动之余想去抓苏苒之的手。
    不过,苏苒之不喜欢与人身体接触,便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只是把水杯递给王夫人:“喝些水,润润嗓子。”
    王夫人仿佛看到了希望,努力把自己记忆中有关苏长河的消息全都往外说。
    “后来,苏大侠就不怎么回镇子了。但因为他一个人力挽狂澜,赶走狼群,镇上还是有很多姑娘喜欢他。”
    “我最后一次见到苏大侠,是成亲之前,那会儿我都十七了。原本我在街上等夫君……当时我们还没成亲,我在等他买完东西回来。我在人群中左顾右看,出乎意料的,我看到了苏大侠。那会儿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婴。据说因为女婴在家里经常哭,他没办法只能抱着孩子在街上溜达、晒太阳。”
    苏大侠还是九年前的模样,只是面上的青涩退去,举手投足间一派稳重。
    苏苒之听到这些后,神色柔和了不少。
    从别人口中听到爹爹照顾自己,让她心中有一股暖暖的感觉。
    王夫人也因为把心中所担心的事情全都倾诉出来,这会儿便舒坦了很多。神色也没有之前那么慌张了。
    可说着说着,王夫人自己都有些奇怪,她说:“不对,我的逻辑现在不对了!我记得那女婴哭、苏大侠哄的事情,是我相公告诉我的。”
    她那会儿都要成亲了,娘亲整天让她在家里准备待嫁事宜,哪还有心思打听别的。
    也就只有相公为了哄她开心,才一直陪她说话。
    王夫人想起了一些自己曾经下意识忽略掉的东西,脸色逐渐发白。
    “我相公分明对商和镇的路不熟,当时却说去给我买东西。回来时见我好奇的看向苏大侠,他还跟我说苏大侠很疼爱闺女,整个人既当爹又当娘的。”
    虽说当时镇上大部分都觉得苏大侠对闺女照顾的无微不至,但王夫人的相公怎么会知晓苏大侠,语气还能这么熟稔?
    王夫人又开始疑神疑鬼了起来:“仙长,我的逻辑链不对了,不然我怎么感觉相公像是认识苏大侠一样。”
    她放下水杯,抱着自己的脑袋:“认识,没错。当时街上,我应该是看到相公在给苏大侠拱手,好像是感谢什么……我当时的确怀疑过,我还问过相公此事。结果我这十五年来,居然下意识的忽略了它。”
    苏苒之只感觉这条线索愈发明晰,王夫人的相公肯定知道些什么!
    说不定王夫人最后这一点记忆错乱,也跟她相公有关。
    苏苒之主动按住王夫人的手腕,不断给她渡入灵力。
    “莫慌,别怕。”
    为了安慰王夫人,她说话时直接动用了功德,这样分安抚人的力度跟强。
    王夫人确实没最开始那么慌,但她还是脱力了。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趴在桌面上。
    之前苏苒之给她的自信也荡然无存。
    她自我嘲弄道:“我果然是个奇怪的玩意儿吧,嫁人后生不出孩子,婆婆每每让我相公纳妾,都被他堵了回去,当时我还在心里窃喜。因为我喜欢他,自然也是不想让他纳妾的。后来他跟我回来了一趟,我就怀孕了。那会儿苏大侠还在,听说他张罗着给唯一的姑娘办成亲的事情。”
    只是他们一家当时已经搬去兴阳府住了,再加上来去匆匆、时间紧急,没时间赶回商和镇。
    苏苒之抓住了重点,“你们是在回到商和镇后,才怀有身孕的?”
    “是。”王夫人不明所以,“这跟商和镇有什么关系吗?”
    苏苒之心道,估计跟她爹有关系。
    只是现在她和秦无现在学过的术法太有限了,没办法篡改人的记忆。
    不然她一定让王夫人忘掉这一切,好好地继续生活。
    当时在长川府,城隍爷显灵时,殿内跪着的大部分百姓都迷迷糊糊,看不真切当时的事情。
    这应当才是真正的仙家手段。
    苏苒之暂时做不到这地步,她还得勤奋苦修才行。
    但苏苒之又不忍心见王夫人如此状态。
    此前来兴阳府的路上,她分明觉得王夫人冷静文雅,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就在王夫人困扰不已,快要自己薅头发的时候,苏苒之突然心有所感,凭空捏出一支笔,笔端黑中泛金,大气凌然。
    她在虚空中写道:“望王夫人近日不会被此事困扰,心神得以安宁。”
    顿了顿,苏苒之觉得‘近日’这个范围有点太虚。
    她加了一句:“待其回长川府之前。”
    在苏苒之写字的时候,王夫人整个人像是被定格了一样,完全没察觉到此事。
    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手中之笔化粉消散,只余下虚空中那两行铁画银钩的字迹。
    苏苒之想,如果此前王夫人下意识忽略了十五年的事情是她相公所为,那他应当有办法再篡改一丝丝记忆,让妻子精神恢复如初。
    实在不行,苏苒之只能请长川府城隍爷出面了。
    左右事情与她有关,她定会找出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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