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嘴角,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与沈望舒轻声说道,“你也心悦我,我很欢喜。”
    他知道自己与贵妃有情罪大恶极,只是所有的罪过,他都愿意背负,所有的责难,他也愿意承担,他愿意将一切都自己背负下来,来叫眼前这个有着一双叫自己做梦都无法忘记的眼睛的女子,来快快乐乐地在自己的羽翼下过下半辈子。
    若惠帝待她好,他总是会忍耐,可是惠帝只将她视作草芥。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能爱惜她?
    “你为我做得够多的了。”沈望舒轻声叹息道。
    她如今在宫中越发松快,后宫内监宫女没有一个敢怠慢她,这其中阿玄没有出力,她自己都不相信。
    阿玄只是摇头,顺便给沈望舒的碗里添菜。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正好,却陡然听到了御花园不远处,传来了惠帝的声音。
    这个一脸狼狈的青年帝王带着人就往此处来了,频频后顾,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他一般,眼神惊慌。
    见了沈望舒与阿玄对坐用膳,惠帝微微一怔,之后露出了几分不快。
    他的心里,贵妃总是一心为他,从不将人放在眼里的,况且阿玄与惠帝之间势同水火,虽然面上还有几分平和,实则惠帝恨死他了,见沈望舒与阿玄亲近,惠帝自然万分不快,只是如今他还没有什么势力,竟不能露出什么,一转眼就挤出了几分笑容坐在了两人的中间,看了看阿玄,又看了看沈望舒,这才强笑问道,“今日,你们两个怎么倒聚在了一处?”
    “前些时候本宫与陛下说过,宴请阿玄。”
    惠帝哪里还记得这么许多的话呢,眼角抽搐了一下,含糊地点头表示自己没忘,然见沈望舒冷艳的眼角,又有几分心虚。
    容妃热情火辣,又花样儿繁多,惠帝被她纠缠得厉害,这些日子颇有几次被她缠到了床上去。
    他每每意乱情迷,又时时在后悔,一时间竟不敢面对容妃了。
    他也不敢想荷嫔知道这些是那崩溃的哭泣,只觉得只有贵妃处,才能叫自己心安。
    有贵妃在的地方,总是叫人感到安稳,仿佛有她,什么都不必畏惧,可以叫他放心地歇一歇。
    那是柔弱的,还需要他来保护的荷嫔所不能给他的安全感。
    “贵妃怎么知道王兄喜欢的菜色?”惠帝也曾经研究过阿玄的喜好,当然这研究可没安好心,不过他自然是不能说的,只看了看这桌上的菜色,就知道是为阿玄特别预备,心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来。
    早前贵妃的心都在他的身上,他的喜好贵妃全都知道,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就发现,贵妃宫中的菜色,变得与从前不同了。这种难言的失落叫惠帝感到很不舒坦。
    他可以利用贵妃,可是当贵妃开始疏忽他,他又觉得失去了什么。
    莫非……是因他幸了容妃?
    嫉妒了?
    可是他也不是故意的呀!
    惠帝十分无辜,委屈地看着沈望舒,见这个今日打扮得美艳绝伦,虽妆容素淡,可是依旧艳光四射的女子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抿了抿嘴角。
    他的心里又有些怨恨阿玄。
    “阿玄的喜恶,我都知道。”沈望舒在惠帝的目光里,突然说道。
    阿玄的眼睛突然微微一跳,迎上了沈望舒一双坦然的眼睛。
    “我若是什么都不说,又与荷嫔有什么两样?”沈望舒并不预备隐瞒惠帝。她也不愿意披着惠帝的一身儿贵妃的皮,与他虚与委蛇,模糊了自己的心意,倒叫她与阿玄之间的感情也跟着龌蹉起来。
    她对阿玄明艳一笑,那刹那的荣光叫天地都失去了颜色,后者仿佛明白了她的心意,眼中的紧绷与怜惜都慢慢地化作了柔软的爱惜,她就看着这样的阿玄,不客气地扭头,看住了惠帝。
    “什么?”惠帝竟觉得,自己肯定不愿意听沈望舒接下来的话。
    他甚至都没有留意,贵妃的嘴里,吐出荷嫔来。
    “我与阿玄有情,请陛下成全。”沈望舒直率地说道。
    惠帝呆坐,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甚至想不到,自己不过是来见见贵妃,竟然听到了这个!
    “什,什么?!”他几乎不能相信一般地高声叫道。
    “我仰慕贵妃,左右陛下宫中妃嫔众多,不差贵妃这一个。”阿玄见沈望舒张口,伸手摁住她的手不必她开口,坦然地与惠帝说道,“陛下也知道,我那王府之中没有个女人,凄凉得紧,陛下若可怜我,就将贵妃赐给我做王妃,日后,也叫我过些有人爱惜的好日子。”
    他说得无耻坦然极了,仿佛叫皇帝把自己的贵妃给了臣下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顿时就叫惠帝气得浑身发抖了起来。
    “你!”惠帝终于听明白了,眼里恨不能冒出鲜血来,霍然起身。
    他转身就要找把刀把阿玄给捅死,可是找了半天,侍卫们都一同往后退了几步。
    “你,你怎么能,怎么敢?!”阿玄竟然觊觎自己的贵妃,惠帝只觉得心口都叫人捅了一刀,鲜血淋漓。
    他从前不在意贵妃,可是当贵妃要被人夺走,却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不愿离开贵妃的。
    明明是他的妻子,为何却要被人抢走?!
    惠帝眼睛都红了,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哆哆嗦嗦地指着阿玄咆哮道,“放肆!”
    “陛下只说应不应。”跳脚儿有什么用呢?沈望舒便有些不耐。
    这时候做出舍不得她的样子来,还以为她会相信不成?
    “我明明白白给陛下一个交待,总比背着陛下,与阿玄私下往来干净许多。”沈望舒仰头淡淡地说道,“各自放手罢。”
    左右她就担了一个贵妃的虚名,完全没有贵妃之实,从前也给惠帝做了挡箭牌,总是有些功劳不是?
    世间男婚女嫁,总有不睦和离休弃,为何皇家不行?
    她不想给惠帝做贵妃了,和离,或是休了他,又怎么了?
    一刀两断,干干脆脆,莫非罪大恶极了不成?
    “你住口!”她的那双总是映照出他清晰影子的漆黑的眼睛里,那样冰冷,仿佛自己已经成了陌生人。
    惠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变了,或是他总是匆匆地离开,从未有过仔细看她一眼的时候。可是他此时心里霍然生出的尖锐酸楚与痛苦是做不了假的。他心里疼得厉害,似乎最重要的什么在失去,叫他就算心中暴怒,却还是上前去抓沈望舒的衣摆。
    他没有了从前在沈望舒面前的高高在上,也没有了半分不耐。
    他英俊的脸上,露出几分央求。
    “今日这话,朕只当做没有听见。”她总是在得,所以他知道自己可以肆意伤害她,算计她,却总是不会失去她。
    可是为什么,变成如今这样?
    “陛下一日没有听见,我只好日日都与陛下说一遍了。”沈望舒避开他的手,缓缓地说道。
    “你是朕的妻子。”
    “她不是。”阿玄沉声说道。
    “你住口!”惠帝再也不能压制对阿玄的怨恨,尖声叫道,“她是朕的贵妃!”
    “可是你待她不好。”阿玄起身,用居高临下压迫的气势去看着瑟缩了的惠帝,冷冷地说道,“是你先不要她的。”
    “朕没有。”惠帝想到自己这些时候的算计,有些无力,眼里却透出了几分可怜。
    他看起来几乎要缩成一团,可是沈望舒却并不可怜他,只想叫真正的贵妃,来看看他心爱的这个男人。
    如今知道舍不得了,可是当初,为何能毫不怜惜地将她打得瘫痪?
    就因为她爱着他?所以就可以被他肆意地践踏自己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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