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啊……”傅延昇意味深长地低喃了一句,问,“既然你们感情这么好,你爸怎么没让他给你陪读?能独自担任一家投资公司的ceo,他应该也很优秀吧?”
    听到“陪读”二字,戚屿微微一愕,抬眼见傅延昇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有些不自然地偏开视线……
    要不是爸爸上次提出来,戚屿还真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找陪读。
    但让许敬陪读,他根本不能想象,许敬好歹给爸爸当了几年的秘书,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做这种工作?
    戚屿说:“我爸说是想栽培一下他,在我上大学之前就把他调回来了。”
    “只是想栽培么?”傅延昇笑着摇摇头,“你真不懂你爸。”
    “我不懂我爸?”戚屿一头问号。
    “我见过你爸爸一面,感觉得出来,他非常重视你,也很护着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你铺路,”小桌上有个骰子盒,傅延昇边说边打开盒子,用食指和中指夹了两个出来,摆在桌上为他演示,“你爸是怕许敬在你身边太久,对你影响太深,以后你驾驭不了他,所以特地让你和他分开一阵子。”
    戚屿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你和许敬认识七年了是吧?你今年二十,那就是说,在你十三岁那年,他就出现在你身边了,这段时间正好是你的三观塑造期,他的想法、做法都会很大程度地影响你、改变你,让你对他产生依赖和信任,甚至于让把他当兄长看待……但你还记不记得,我曾和你讨论过有关交朋友的原则?”傅延昇的手指在两粒骰子上轻点,“我假设你对许敬的感情是建立在感谢他对你的照顾和帮助上,那么反过来看,他对你的感情建立在什么上面?十三岁的你可以说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屁孩,他为什么愿意在你身上花心思?”
    其实不用傅延昇说,戚屿也心知肚明,更多是因为爸爸。
    身边许多人待他好,也都是因为爸爸。
    但许敬在他心中还是不一样的,他不是毫无感情的机器,他分得清真心和虚伪,就算许敬因为他是戚源诚的儿子才对他好,这个人也付出了十足的耐心和真诚。
    所以听傅延昇这么一分析,他就很恼火:“许敬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
    “戚屿,”傅延昇冷静地打断他,道,“我不是在挑拨你和许敬的关系,我是想让你看清楚,你的情绪来自哪里。”
    戚屿一噎,有些戒备地看着他:“你继续说。”
    傅延昇:“我记得你之前说,是他把我的存在告诉你爸爸的,是么?”
    戚屿:“嗯……”
    傅延昇:“那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告诉你爸爸?”
    戚屿:“担心我?”
    傅延昇笑着摇头:“如果他是担心你,应该会像你爸爸那样,直接来见我,确认我没问题后再放手让你和我继续结交,但他没有,他用了一个不怎么光明的手段——跟你爸告状。”
    戚屿:“……”
    傅延昇:“这个举动透露了两个点,一、他不敢与我正面竞争;二、他害怕除了他之外的人对你产生影响,分走你对他的信任——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戚屿:“什么?”
    傅延昇:“控制欲。”
    戚屿:“…………”
    傅延昇收起骰子,看着戚屿道:“你觉得许敬不知道吗?他没准很清楚,但他不会告诉你,因为他潜意识里可能希望你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小男孩,所以他看到你背着他和我见面,他会失落,可能还会嫉妒、生气,而他的情绪也进一步影响着你,因为你在乎他——如果你看不清这些,你就会被他牵着走,如果他发现他可以用感情牵制你,可能会进一步利用这一点。”
    戚屿心情复杂地看向傅延昇,问:“人心在你眼里就这么肮脏?”
    傅延昇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这不是肮脏,这是现实,或者说是人的本能,小孩子才容易相信纯粹的感情,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但即使残酷,也不妨碍你继续信任许敬——如果你看清这一切后仍然觉得他值得托付。”
    戚屿的手在桌下收紧又松开,像是在努力接受这些所谓的现实。
    “和你相比,你爸爸就清醒多了,”傅延昇笑说,“知道为什么你爸爸上次见到我,就愿意请我去给你陪读么?”
    戚屿:“为什么?”
    傅延昇:“就像古代的帝王为继承人选辅臣,你爸绝不希望许敬是唯一能影响你的人,我的出现或多或少会对许敬产生制衡,让他成不了你的独一无二。而且,我也对你爸爸表明了我自己的原则和态度——我不是看中他的财富才愿意留在你身边。”
    戚屿心说这难道不是傅延昇的话术?
    好歹是八万块钱一场的商务陪聊呢,既然傅延昇这么懂爸爸的想法,可不得挑着他爸爱听的话说?
    他才不会轻易相信。
    相对而言,戚屿更愿意接受他爸曾说的那句——“他不是图你现在,他是图你未来。”
    像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质疑,他反问傅延昇:“那你不也通过教我在影响我?不也在给我好处?这样的你和许敬比又有什么区别?”
    傅延昇笑了笑,“有一点,我可能和他不一样,”男人看着他的眼睛,缓慢而低沉地对他说,“我不希望你是小孩子,我希望你快点长大。”
    戚屿:“…………”
    ***
    戚屿和傅延昇在skyline聊了三个小时,之后傅延昇叫了个车,先把他送回酒店,而后才离开。
    那会儿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戚屿洗了个澡,还没什么睡意,便坐在空调房间里翻看他和复数过去的聊天记录。
    从和傅延昇分开到现在,他满脑子还是对方那句充满意味的“我希望你快点长大”……
    那一刻,戚屿感觉自己的身体里燃起了一把火,从脚底心一直烧到了他的头发丝。
    他又回想起傅延昇说话时那种事事尽在掌握的自信模样,时而戏谑时而正经的语调,这一切……都让他无比地向往。
    如果这个人单纯就只是“复数”,戚屿一定会很崇拜他,很钦佩他,会从真正意义上把他当做自己的老师。
    可现在要命的是,对方不只是“复数”,还是那个一年前和他接过吻的男人。
    戚屿发现,当他把这两个人重合以后,他们之间的界限一下子就变得模糊起来。
    曾在微信里开过的玩笑,发过的表情包,以及他们之前相处的日常,全都染上了一层暧昧的颜色。
    戚屿坐在那里,又冷静想了想,傅延昇有没有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的可能性?
    ……毕竟,如果对方不想让他发觉,其实是完全有能力做到的。
    可如果傅延昇知道,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今晚那三个小时,戚屿也没看出那人表露出什么目的性,好像对方就只是单纯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才坐在那里陪他聊这么久。
    包括后来讲的那些交友理论,也是为了开解他、点拨他。
    反过头来,套用这个理论看他和傅延昇的关系,现在他们之间完全是自己有求于对方,而对方除了那句“我希望你长大”外,从没表露别的要求。
    可问题是,在傅延昇眼里,他又怎么样才算是长大?
    正出神,手机一震。
    戚屿点开微信,见是傅延昇发来的消息。
    f1s:“我到家了,早些休息,晚安。”
    戚屿在输入框里写写删删了好一会,最后也只发了个“晚安”。
    次日下午,戚屿又抽空回了趟家,找出被他关在抽屉里一年多的那张名片,再一次确认了,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去敲了戚枫的房门,没有回应,戚屿下楼问姜莹:“妈妈,小枫上哪儿了?”
    “他和凌可去迪士尼玩了。”姜莹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稿。
    “这么热的天他和凌可去迪士尼?”戚屿皱眉,“他怎么这么能折腾?”
    “过两天我要带凌可去电视台实习,他可能想趁着这几天再和凌可玩玩吧。”姜莹抬眼看他,“怎么了?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找他?”
    戚屿含糊道:“没什么特别的,我打他电话吧。”
    说完又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才拨通戚枫的电话。
    “——喂!?”戚枫很快就接了,不过可能是在人群中,背景音很嘈杂,“哥?干嘛?”
    “我有事想问问你,”戚屿斟酌了一会儿,道,“去年,四月份的时候……也可能是五月份,有没有什么人,联系你?”
    “啥?去年四月?联系我的人多了!你问谁啊?”戚枫纳闷道。
    “一个男人,姓傅。”戚屿沉声说。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戚枫一边大声嚷嚷,“——凌可,我好渴啊!”
    “我说去年四月底左右有没有一个姓傅的男人联系你!?加你微信什么的!?”戚屿提高了音量。
    “哦……”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好像没有吧?我不记得有这个人,再说都这么久了,谁记得啊……”
    戚屿:“……”
    戚枫:“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没事了,你玩吧……”戚屿顿了顿,“多喝点水,小心别中暑了。”
    挂了电话,戚屿稍稍安心了点。
    毕竟傅延昇当时只是帮别人要电话,可能……根本没当回事……?
    ***
    晚上回酒店,碰上了两日没见的孟文辉。
    国内语言没有障碍,也不愁没钱花,戚屿本以为孟文辉会玩得很开心,没想到青年一见着他就开口抱怨:“哎妈!戚屿,海城也太热了!我昨天出去逛了一天就受不了,还是酒店里舒服!”
    戚屿:“那你就待酒店里呗。”
    孟文辉急道:“那不行!待酒店和被我爸关在家里有什么区别!我好不容易跑出来,你多带我玩玩啊,否则这两个月在酒店住下来我不得闷出个鸟!”
    戚屿无语:“我下周一就要去上班了,哪有时间带你玩。”
    “上班?”孟文辉一听就兴奋地曲起自己的胳膊,展示着硕大的肌肉,“要我陪你去吗?我保护你啊!”
    戚屿:“…………”
    戚屿头疼道:“我去公司估计就只是坐在办公室看财报看文件,需要你保护我什么啊?保护我不被蚊子叮吗?”
    孟文辉沮丧地放下手:“哎!那我好无聊啊!”
    戚屿正想说什么,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看到来电显示,他不由一愣。
    “司航?”戚屿接了电话,叫出对方的名字。
    “喂?戚屿?哈哈,我听说你回国了?”电话那头传来司航玩世不恭的声音。
    “你听谁说的?”戚屿皮笑肉不笑地勾着嘴,已经换了副口吻。
    “我爸啊,还能有谁!”司航在那头笑呵呵道,“哥们,现在可是我的主场了,明天有空没有?过来我给你接风洗尘!”
    戚屿看了一眼边上耷拉着脑袋的孟文辉,灵光一闪,挑眉道:“行啊,不过,我能带朋友吗?”
    “什么朋友?”司航问。
    “美国的朋友,华人,”戚屿还强调了一句,“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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