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城门全被封锁,管制有严,街上的人少了许多,商家们倒还老老实实开着店。
    随着太阳的升高,气温也开始回升。
    阳光从车窗外照进来,晒得人暖洋洋。
    开到一家洋货行外,宛月忽然喊停。
    汽车停下,二人下车。
    宁莘莘刚要往前走,他递来一样东西,是个貂皮的暖手筒。
    她愣了下,接过来,说声谢谢。
    宛月面无表情地朝前走去。
    老板闻声,赶紧出来迎接,伙计怀中抱着一条白色的狮子狗,大约是老板养的。
    狮子狗很活泼,挣脱怀抱跳下地来,摇着尾巴转来转去,最后停在宛月面前,嗅他的靴子。
    他蹲下来,宁莘莘想起他杀人如麻的事迹,生怕他突然开枪,让狮子狗血溅当场。
    对方的举动出乎她意料,宛月非但没拔枪,还伸出手,在狮子狗毛茸茸的头顶上轻轻抓挠。
    小狗非常享受这种抚摸,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宛月扬起嘴角,大大的眼睛弯起来,笑容温柔得像一抹春风。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惊艳,隐约还听到有人哇了一声。
    酒楼的老头说宛月稍稍长开后,曾名动全城,甚至有许多外地人特地赶来一睹芳容。
    宁莘莘之前还不信,此刻算是明白了那些人的感受。
    宛月确实值得。
    只是这种值得,对他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从经历上看,恐怕后者更多。
    老板见宛月难得露出笑容,暗喜,态度更加热情了。
    “徐副官,外面冷,要不进去坐吧。”
    宛月起身朝里走去,老板给伙计使眼色,让他抱着狗跟在他身后,以防不时之需。
    一群人进了洋货行。
    这是栋宽敞的二层小楼,一楼卖肥皂、香烟、唇膏等进口洋货,二楼则是各式衣物。
    远的有漂洋过海而来的毛呢大衣,丝绒长裙。
    近的有本省出产的貂皮袄子,真丝旗袍。
    全都是顶好的货色。
    宛月走在前面,直接上了二楼。
    老板以为他要买自己的衣服,给他介绍男士服装。
    他却置若罔闻,看了一圈,视线定格在一条浅绿色的真丝旗袍上。
    老板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立马走过去,拿起衣服。
    “副官大人要为这位小姐挑选么?这条再合适不过了,她皮肤白,身段又苗条,配上这件衣裳,一定是锦上添花,美不胜收。”
    宁莘莘闻言不仅在心底轻笑。
    老板看来还不了解宛月的癖好,哪儿是给她买呀,估计心里正在想象自己穿上后的模样吧。
    不料刚想到这里,宛月就发话了。
    “去试试。”
    “我?”她惊讶地指着鼻子。
    “不然呢?”
    老板已经将衣服递过来,要带她去换衣间。
    宁莘莘只好接住衣服,随他前往。
    这换衣服也不是件轻松的活儿,一边担心首饰把脆弱的真丝料子刮破,一边又怕衣服将头发弄乱,把妆蹭花。
    好不容易换完出来,宛月坐在了椅子上,端着一杯茶慢悠悠地品,狮子狗趴在他腿上。
    老板与伙计站在他旁边,一看见宁莘莘,立刻夸得天花乱坠,搞得宁莘莘都不好意思过去。
    老板夸完询问宛月的意见。
    “副官大人,您看怎么样?这件衣服简直是给小姐量身定做的。”
    宛月皱了皱眉,“不像。”
    宁莘莘与在场众人都愣了下,不明白他口中的“像”指的是什么。
    他拍了拍狗头,狮子狗跳到地上。
    宛月站起来,走向前方挂满服装的架子,看了一会儿,挑出一件白色的旗袍。
    “你穿这个。”
    宁莘莘又去换,这回出来他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但不是男人看女人的那种惊艳和喜爱,而是……像画家看画,雕塑家看雕塑,用严格的标准衡量自己的创造品。
    这种感觉令她很不舒服,想马上把衣服换回来。
    可宛月不开口,又给她挑了些衣服,从头到脚配了好几套,连鞋帽都没有遗漏。
    宁莘莘换来换去,最后穿的是一件乳白色过膝旗袍,外面套一件白色毛呢大衣,配白色窄边礼帽和高跟鞋,手里还拎着个珍珠小提包。
    全身上下除了嘴唇眼睛和头发,只剩下深浅不一的白了。
    宛月对白色到底有什么偏好?
    宁莘莘越来越看不懂,对方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带她下楼,为她挑选化妆品。
    杂七杂八的买了一大堆,全由士兵拿着,没有一个空手的。
    之后他们又去逛了首饰店、布行,宛月付账的样子毫不手软,让宁莘莘心里打鼓。
    临到中午,两人才回去。
    今日买到的东西都被士兵搬到昨晚睡觉的卧房,堆在桌子上、地上,堆成了小山包。
    厨房已将午饭做好,两人准备吃饭。
    椅子还没坐热,有士兵匆匆跑进来,附在宛月耳边说什么。
    他点点头,放下筷子,对宁莘莘说:“你吃吧,我有点事情。”
    后者忙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回答,披上大衣跟士兵出了门。
    宛月不在,倒是安全了很多,宁莘莘静下心来吃饭,同时回忆进府之后两人所有的接触与对话。
    他似乎挺怀念他的妈妈,今天说不像,难道指得就是他妈妈?
    吃完饭,碗筷被下人收走。
    宁莘莘无处可去,回到卧房。
    上午买来的东西都没整理,但她没心思管,搜寻房间的每个角落,企图发现点什么。
    梳妆台,没有。
    衣柜,没有。
    衣架上挂着件狐皮大衣,是昨天他穿过的。
    宁莘莘将其取下来,狐皮的手感相当柔软,不过一想到这是从动物尸体上扒下来的,还是有点恶心。
    大衣外面只有两个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里层一眼望过去没有口袋,她抖了抖,却听见叮当响。
    宁莘莘一寸寸地细细摸过去,发现内衬拼接的缝隙处有个小口子,伸手一掏,掏出一块小小的金色怀表。
    怀表的小盖子可以打开,里面一面是表盘,一面夹着张照片。
    照片太小了,不比手指头大多少,似乎被水浸泡过,皱巴巴的,只隐约看出是个女人的大头照。
    她刚想细看,背后突然响起冷酷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宁莘莘吓了一跳,转过身,发现宛月不知何时回来了,自己竟然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她扯了扯嘴角,想说话。
    对方快走几步,从她手里夺走怀表,冷冷道:“在我回来之前,好好待着别乱动。”
    说完便走出房间。
    宁莘莘望着他的背影,心情非常愉悦。
    那照片上的女人十有八九是他妈,一个人最在意的东西,往往就是他的弱点。
    不过不知道这个幻境里,能否找出他妈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无论如何,他们有希望了。
    之后的几天里,宛月白天都看不见人影,深夜才回来睡觉。
    仍然与她睡在一张床上,要求她抚摸自己的头发。
    一开始宁莘莘觉得挺好,他不在,自己正好有机会计划逃跑路线。
    然而对方整日整日不见人,回来后也不说话,几天下来命是保住了,却什么进展都没有。
    这样下去可不行,聂燃郎晓还在外面,大概快担心死了。
    这天晚上,宁莘莘洗漱完没上床,而是等丫鬟把木桶撤走后,关上门,自力更生地化起妆来。
    照片上的女人面容模糊,但依稀可以看得出是个大眼睛小嘴巴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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