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玉挑了些好东西,给新立的襄君送去,见了一面。
    襄君穿着红衣,头发随意扎着,坐在案几前擦着皇上送他的佩刀——未开刃的。
    他不像女人,更不是流言中说的粗野莽夫。他很正常,且好看,眉目如画,又有别的侍君没有的沉静冷艳。
    贺玉听说,他从小陪着姐姐一起习武,所以是有功夫底子在的。
    可惜到了宫里,就跟他手中的那把刀一样,再漂亮,也是不允许开刃的,只能挂在墙上,做个漂亮的装饰。
    听见传报,襄君抬头向贺玉望过来。
    他的眼神亦是无悲无喜,平静,却也悲凉。
    作者有话要说:  惊喜吗?我把这章赶出来了。
    就是又来不及写隔壁的妖神了,对不起妖神。
    第12章 省亲(一)
    霜宫侍给皇帝添了个皇子。
    皇帝不缺皇子,听见了只是高兴了一瞬间,着内务府照例赏了,给霜宫侍晋了位份,擢升司侍,与夜月同住翠微宫。
    孩子还小,交由教习所抚育,皇帝已深思熟虑,一边批折子,一边同子期说:“朕想好了,等皇子再大些,就给刘研,朕亏欠他实多,有个孩子陪着,平常总会热闹些,也不至于让他总是伤春悲秋的,徒添病愁。”
    子期就问:“五皇子吗?”
    皇帝嗯了声,撑着下巴想了,嘴角有了笑意,“三皇女,朕给她赐了名,叫锦诗。这五皇子嘛……既然生父都是乌幽的猫眼儿美人,就也给个相近的名字好了。”
    她随手点了墨,说道:“作诗需文房四宝,作锦诗,就要用好墨宝……五皇子就叫文宝吧。”
    “双字名?”子期微讶。
    皇上就笑,“他们两个……双字名就双字名吧。”
    言外之意,又不继承大统,也不是自己最喜爱的孩子,她并不寄予厚望,双字无伤大雅,图个玩乐罢了。
    有宫人来报,说长皇女早起身子不适,今午的功课没做,午后的射御训练也停了,顺昭君让皇帝午后到西宫瞧瞧。
    “知道了。”皇帝说,“昨日天凉,朕去问度儿功课时,见她嗓音有些沙哑,恐怕是着凉了……昨日伺候长皇女的,罚俸半个月,也给我父君提个醒,长皇女身边的人,该换换了。”
    宫人领命离开。
    皇帝叹了口气,端起茶润了喉,又问:“二皇女近来如何?”
    “纯君照料仔细,已不怎么哭闹了。”
    “嗯。”皇帝想了想,吩咐道,“子期,龟也上贡的千秋环赏给纯君,让内务府给各宫发放份例时上点心,多给纯君些。”
    嘱咐后,她想起了容持正,当即歇笔,起身道:“去瑶华宫,朕午膳就在那里吃,让宫人们机敏些静悄悄备上,不要兴师动众的让容持正操劳,他就是这种爱操心的性子。”
    到了瑶华宫,皇上见容持正在看书,偷偷摸摸上前,手指托起书瞧了眼书名,哈了一声。
    “有趣,竟是在看传奇,哪来的?”
    “玉哥给的。”容持正说,“臣侍读来打发时间。”
    皇帝问:“好看?讲的什么?”
    “龙女救美人,引人入胜。”
    “哈哈哈……”皇帝笑了起来,“他那里,竟还有这种书,朕以为全是圣贤书呢。”
    “还不是皇上许久没去汀芳斋,自己赏玉哥的,自己都给忘了。”
    “还有这回事?朕倒是真给忘了。”皇帝装糊涂,没提去汀芳斋的话。
    容持正聪颖,知她今日是真的没兴头过去,也就不再多言。
    皇帝用了午膳,心满意足打量着容持正,他育皇嗣后,整个人更美了些,就想白瓷上了釉,温润和婉。
    皇帝就道:“廉儿,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容持正小心问道:“皇上喜欢女孩还是男孩?”
    皇上意味深长道:“朕不缺皇子,缺一个像朕的女儿。”
    她把佛珠绕在腕上,轻轻摸了摸他微凸的小腹,轻声道:“廉儿,朕就等她了。”
    皇帝已走了好长时间,容持正还未回过神。他热气腾腾呆坐着,心中又喜又惊恐,而后,他叹息,自己往后,更是如履薄冰了。
    没有皇帝的宠爱是万万不行,可有了这份宠爱,又如头顶悬刀,每时每刻都要提心吊胆,害怕它掉下来,为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皇帝之所以没有应下今夜到汀芳斋去,是因为她心中惦记着新人,她的冷面将军。
    该怎么形容这个感觉呢?
    她知道,楼英是有遗憾在的,他沉郁,冷淡,脸上写满了鸿鹄折翅后的苍凉,可每次她去,他就卖力的讨她欢心。
    高高在上的英才,甘愿低下头,做她的身下宠。
    这种滋味非常美味,美味中充斥着残忍,却更让她欲罢不能。
    楼英毫不掩饰自己的忧郁,但他从没怨恨过,也不颓唐。只要到了床上,他就会主动放下身段,尽心尽力侍奉皇帝,无言的表达着他的诉求——不要抛弃我,不要讨厌我,我想活着。
    这也的确是他活着的最好结局了,一个普通军户出身的野小子,还是个姿色艳丽心气极高的野小子,若是放在其他地方,迟早也是要引祸伤身,得不到圆满下场的,更何况,他还犯了欺君之罪。
    他自己明白,如若是在外头,八成是要被人糟蹋撕碎的,能落一个好死的结局,就已算运气不错了。
    天下的男子,迟早要成为女人的玩物,与其被那群女人决定生死,玩弄身心,不如,就到皇宫中,成为皇帝的附属物。
    他这样的人,在皇宫中,会比在外面活得容易些。
    厮磨到半夜,皇帝问他在宫里住得可还习惯,他点了点头。
    “其余的,都见过了吗?”
    他仍是点头。
    皇上圈着他的肩膀,贴在他身上,舒服地叹了口气:“好暖和。”
    楼英的肌肤,总是炙热的,像个火炉,很温暖。
    楼英拉上被子,裹住了皇上,仔细掖了被角。
    皇帝闷声笑了起来,“楼英啊楼英……”
    他总是会在一些小细节上,让她万分舒适。
    楼英很快就有了,皇帝高兴过后,特地嘱咐,把景阳宫给了楼英。
    此处离乾元殿近了许多,离容持正的瑶华宫也不远。
    楼英仍是不动如山,平淡过着日子,对于肚子里的孩子,他也没多少欣喜之意,更不会邀宠,仍然尽心尽力在床上卖力,床下就冷冷淡淡,不喜多言。
    但养胎的日子里,他也已经探到了皇宫这滩水的深浅。
    得宠的,自然是瑶华宫的容持正,其余的都差不多,但皇帝给纯君的关怀更多一些。
    宫里没了两位帝君,可见帝君这个位置,不是个好位置,是要折寿的。
    另外让人在意的,一个是德君何琼,另一个是贞司侍。
    贞司侍原是余帝君的家侍,叫雪霁,后来给了文持正,被皇帝临幸后,封了司侍。
    原本是与其余司侍住同一个宫,可后来不知为何,皇帝单独给他指了长丽宫,地方僻静,但一个月总有一两天,皇帝会屏退宫人,就带几个贴身侍从,走着去长丽宫小坐。
    后来,楼英在宫人们的闲聊中,自己琢磨出了原因。
    听说,贞司侍泡了一手好茶,皇帝只要想念余帝君了,就会到长丽宫去,让贞司侍沏茶给她。
    宫人说:“可怜文持正,从前皇上想余帝君了,就去他宫里,如今全给了长丽宫的贞司侍。这贞司侍也是,竟然分了旧主的宠……听说关系不好呢,上次御花园德君摆花宴,贞司侍看都不看文持正,还因文持正的衣纹和自己的相似,大闹了一场,连皇上都知道了。”
    “皇上没责骂他?”
    “皇上怎忍心责骂新人,贞司侍伺候得好,皇上哄着还来不及呢。”
    “他倒是奇怪,从汀芳斋出来的,跟文持正相处不好,却跟德君走得近。”
    “也不奇怪,纯君与文持正是王府的老人了,曾经可是与余帝君一起的,现在纯君养了二皇女,文持正也没说什么,仍然来往着,贞司侍看不惯了吧。”
    “贞司侍心里明白着呢,宫中无主位,德君出身好,只要有了皇女,自然是帝君……”
    “难怪呢!”
    楼英一点点从宫人们只言片语的闲聊中,了解了宫中的旧事,心中有了底。
    年前,容持正诞下皇女,为皇四女,皇帝赐名祐。
    过了年,上元佳节那天,容持正晋升容君,昭告六宫。
    三月三,聚贤试才,贺玉的妹妹贺觅一篇双都赋,赢得满堂彩。那天宫中家宴,皇帝逗贺玉。
    “子期,把《双都赋》拿给文持正看,文持正瞧瞧,这篇赋写得如何?”
    贺玉已有数月未与家人通过书信,对妹妹才动京城之事尚且不知,接过这篇赋,仔细看了,惊叹不已,一本正经道:“好文章!辞采华美,清新四溢,有郑公遗风……”
    皇帝大笑起来:“玉哥还不知道呢!”
    她盯着贺玉的表情看,想看他惊喜到惊慌无措的刹那。
    “这篇有郑公遗风的赋,是贺觅所做……难得啊,才十六岁,玉哥,瞧你,高兴傻了。”
    贺玉听到妹妹的名字,愣了好久,又垂头看手中的赋,视线顷刻朦胧了,怔怔道:“觅儿,都已经……这么大了吗?”
    容君笑着说:“快收起来吧,这可是妹妹亲笔写的。”
    贺玉抬头,看着皇帝,双目有欣喜,也有感激。
    皇帝承受不住这般明亮的目光,心底又高兴,觉得贺玉动人了不少,脑袋一热,说道:“三月初九,容君回府省亲,这样,朕准了你,也一并让你回去看看吧。”
    贺玉这次,是真的傻了。
    容君连忙推了推他,提醒道:“看把玉哥高兴的,都忘了谢恩了。”
    贺玉擦了眼泪,哭笑着谢了恩。
    皇帝笑容灿烂,高高坐在主位上,看着因自己的恩赐喜极而泣的侍君,看着这满堂她征服的各色男子,红光满面,舒心至极。
    三月初九,很快就到了,贺玉来不及准备多少,慌张仓促的,借了容君回府省亲的恩宠,得以走出宫门。
    十年未归,近乡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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