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君将那枝玉兰一抛,又转个身接住,兜在自己旧道袍的宽袖上,笑嘻嘻说:“万一他想起来之前,喜欢上了别人呢?”
    萧桓微垂着的眼睫抬了抬,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那你们紫宸境的功德就……”
    玉衡君立刻把玉兰花抛到一边,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我算过——是百年好合天作姻缘这辈子不够下辈子还得续的缘分!”
    萧桓并不在意他的话,嘴角勾起笑意:“他不会喜欢别人的。即便不记得我,也无妨。”
    林熠跟在林云郗身后,匆匆穿过庭院回廊:“哪棵树?告诉我就行了。”
    林云郗有些无奈,朝西院指了指:“梧桐,靠街的第二间院子。”
    林熠朝她一笑,几步跃上墙头,如履平地般抄近道去了,林云郗擦了擦鬓边的汗,笑着道:“看看,一半是跟你学的。”
    林熠到了西院梧桐下,贺西横又在树上下不来了,院里围着仆从,并不焦急,好整以暇等着林熠。
    林熠抬头,望着挂在树上的贺西横,说道:“叫舅舅。”
    贺西横挂在树杈上,毫不犹豫扯着嗓子,惊起一树鸟雀:“舅——舅——!”
    林熠皱眉,对这一嗓子嚎丧很不满意:“叫个甜一点儿的!”
    贺西横对新指令有点疑惑,在树杈上沉默片刻,又扯着嗓子:“甜一点儿的——!”
    林熠:“……”
    林熠几下攀上高大的梧桐,把贺西横从树杈上取下来,抱在怀里回到地上,硬是逼着贺西横唤了几声又乖又甜的“舅舅”,才亲亲他脑门放下他。
    “臭小子,怎么跑回来了?”
    到了正厅,林斯伯华服锦衣,弯下腰,抱起冲过去的贺西横,话中嫌弃,却语气欣悦,望着林熠,又拍了拍小西横,“你舅舅小时候可没你淘。”
    “二叔。”林熠笑得灿烂,却止步于厅外,似乎不敢走得太近,怕眼前画面如同以往梦境,烟消云散。
    旁边一高大男子文雅俊朗,将林云郗揽在身边,正是林熠的姐夫,贺定卿。
    贺定卿眼带笑意,对林斯伯说道:“小熠送西横回来。
    “吃饭了,小熠,进来。”
    林云郗把他推进厅里,厅内灯光融暖,花栏雕屏,满桌精致佳肴,酒香四溢,家里人和往日一般围坐,林斯伯和贺定卿招呼客人,林云郗对贺西横说着什么。
    林熠隔着热闹的厅堂,目光穿过憧憧人影,穿过阑珊灯火,与萧桓的目光正对上。
    贺西横挣扎着从林斯伯怀里跳下来,跑到萧桓面前,用方才林熠逼着他叫舅舅的语气,又甜又乖叫了声:“神仙哥哥!”
    玉衡君听了笑得前仰后合,萧桓垂下头,望着小西横笑了笑,将贺西横抱起来。
    贺西横瞪大眼睛,伸出手指摸摸萧桓的眉毛,郑重其事说:“你跟舅舅一样好看。”
    贺定卿上前接过小西横,温文尔雅地低声道:“对客人要讲礼数。”
    众人落座,林斯伯对萧桓和玉衡君很是尊敬,又朝林熠说:“阮寻和玉衡君是江州来的贵客,玉衡君是杏林妙手。”
    林斯伯便转头给玉衡君敬了一杯:“小熠身体近来不大好,有劳玉衡君略加关照。”
    玉衡君有酒即欢,饮得高兴,竟也不胡闹了,十分正经地颔首:“林老爷放心,明儿起,小熠的病就交给在下吧,不是什么大问题。”
    林熠:“……”
    “阮公子。”贺定卿举杯与萧桓碰盏,萧桓手指极漂亮,握着杯盏,在傍晚厅中灯烛下,仿若玉骨,举止端雅。
    林熠瞧着二叔和姐夫对萧桓挺尊敬,不由凑到林斯伯跟前低声道:“二叔,阮寻是什么人?”
    第4章 折花
    林斯伯把林熠按回去坐好,他和林熠的爹林斯鸿长得很像,老侯爷林斯鸿身上浩气凛然,铮铮将门风范,长年在外带兵,与林熠见少离多。
    而林斯伯经商,林熠几乎是跟着林斯伯长大的。
    林斯伯低声对林熠说:“可知江州阮氏?”
    林熠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朝林斯伯狡黠一笑:“就是跟你一样有钱的阮家?贵客,当真贵。”
    林斯伯抚了抚手上扳指,无奈看了他一眼:“比这个干什么”,看了看正跟贺定卿相谈的萧桓,对林熠说,“阮公子这回来,是帮咱们家办事情的,你跟人家好好相处,不要冒犯。”
    又对林熠正色道:“玉衡君是阮家的客卿,人家听闻你身体不大好,特意带了玉衡君来,瞧瞧,多周到体贴。”
    林斯伯的生意做得极大,瀛州林氏、江州阮氏、建州顾氏,是身家比肩的三大巨贾氏族,瀛州林氏,就是指林斯伯。
    世上富贾多不可数,但这三家家风讲究,做事很有一套,资助寒士、救济百姓、筹饷酬军,声望极高,身为经商世家,却有“士”的底蕴,备受世人尊敬。
    林斯伯对萧桓很是喜欢,饭后拉着他去花厅边下棋边商量事情,林熠把喝醉了的玉衡君扶回去,嘱咐侍从照顾,转身出来,贺定卿正等在廊上。
    “姐夫,怎么?”林熠见他单独过来,避开了林斯伯他们,想必有事要说。
    贺定卿把一封信递给他:“小熠,你爹找了几套古阵法图,让我给你带来,下回你去军中,可看看演练布阵。”
    林熠左右看看,把信迅速收进怀里,笑道:“二叔不知道吧?”
    贺定卿也笑,十分儒雅:“要是知道,你就拿不到了。”
    二叔林斯伯一向不想让林熠走他爹的路子,带什么兵打什么仗。
    他每次见到林斯鸿,就掰着手指头板着脸唠叨这位兄长:“烈钧侯府握着兵多少年了?多少代了?能打仗的不止林家,你要忠勇,也看看人家愿不愿意让你忠让你勇。”
    林斯鸿才不管他唠叨,前脚笑呵呵点头,后脚拎着林熠溜到一边,又给他讲带兵布阵、带他练剑,父子两人一个样,气得林斯伯摔算盘甩袖子。
    就算在军中回不来,林斯鸿也时不时把新研究的遁甲兵阵送回来给林熠,林斯伯每每发现,就要写信去骂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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