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放下酒盏,心中苦笑。
    第85章 毒汁
    众人简直惊呆了, 纷纷看向萧桓,又看看使臣:“大将军可是极少露面,更别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西夜国使臣誓要让众人心服口服, 他起身捧起一枚长匣:“这画刚寻回来, 恰好就在此。”
    曼莎动了动,似是想阻止, 但终究没开口,手指紧紧攥着礼服裙子。
    众人起哄之下, 使臣还真的打开木匣, 取出画轴, 缓缓展开。
    画卷上,一名美丽少女端庄看着画外,眉眼如月, 修颈玉肤,深邃又美好。
    此画线条流畅,一气呵成,简而赋形, 比起那副林熠的画像,实际上简略许多,但着实勾勒出了曼莎的容貌美妙之处, 可谓传神。无深厚功底决计做不到。
    萧桓见了,握着酒盏的指尖不由一僵。
    林熠一看便知,还真是萧桓画的没错。
    “嗯,好画。”林熠微微眯起眼睛, 笑得有点冶丽,亦有点邪气,“将军当真是风流又风雅。”
    萧桓也没管别的,侧头对林熠低声道:“是误会。”
    林熠笑得更灿烂了,不动声色在案下拍拍萧桓手背,摸了一把便利落起身,低声道:“将军有的忙了,本侯先出去散散步。”
    说罢真的拍拍袍子,低调从侧殿走了。
    众人包括永光帝,目光都盯着萧桓,他一时不便去追,无奈笑笑,心思却都在林熠身上。
    林熠在奉天殿外不远不近的一处晚照亭,长长的回廊,无数朱红廊柱一直蔓延到花木深处,尽头的六角雕檐亭阁,视野豁然开阔,每每暮色晚照时,在此处便可见皇城云霞漫天。
    他手臂抵在亭阁栏上,半倚着围栏看晚霞,开口道:“这么快应付完了?”
    萧桓脚步声极轻,走到他身后不远处站定:“二话不说就走。”
    林熠依旧背对着他,也不回头,说来不过一幅画,细枝末节的小事情而已,可他心里仍不大舒坦,只道:“不然留下做什么,陪你们一起欣赏信物,听你们的佳话么?我可不是那样大方的人。”
    “我今日头一次见曼莎,那画本不是赠与她的。”萧桓想上前一步,林熠却背对着他微一抬手,有些抗拒,他便没有再靠近过去。
    林熠语气轻松:“没见过的人,又是如何画得那么传神?难道是临摹之作?”
    萧桓鲜少见他这样的劲儿,拿他没办法,道:“玉衡君从前问我要过一幅画,作为药方诊治的报酬,他口述,我执笔,才有了这副曼莎的像。那时我并不知画的是谁。想必后来玉衡君拿画去西夜国换取药材,随口编了些故事,才有今日的误会。”
    这画法,简直与画通缉悬赏令的肖像一般,林熠顿了半天没回话。
    萧桓师从画师陆冕,一手丹青功夫出神入化,玉衡君若描述得够准确,他凭言语画出曼莎也不难。
    林熠原本是信的,可心里一股邪火涌上来,偏有无限暴躁之意和痛苦翻涌,像是一阵莫名的岩浆爆发,几乎要把他神志搅得模糊。
    林熠半趴靠在栏上的背影有些僵硬,浑身泛起紧绷的势头,像是在默默挣扎什么,萧桓感觉到不对劲,上前几步:“姿曜,怎么回事?”
    林熠背脊一僵,头低下去,似乎心中有个恶毒的声音控制着他开口,沉声道:“你与她有这么深的缘分,那她当真……该死。”
    可他脑海微醉的眩晕一下子加剧,四肢百骸泛起刺痛,仿佛沉入无边的海水,摇摇欲坠地晃了晃,便倒了下去。
    萧桓意识到林熠说那句话绝非他本意,事有蹊跷,立即过去接住林熠,见他眉头紧蹙,满脸痛苦,额头全是汗。
    “姿曜!”
    林熠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吞没,仿佛全部神识被困在一块石头中。
    浑身疼痛如此真实,从肩头蔓延开,一直到骨头里。
    林熠在混沌中睁开眼,眼前却依旧什么也没有,他试着抬手,身体能动,他忍着痛起身。
    似乎是陷入了梦境。
    “萧桓?”
    林熠嗓子也火烧一般辣辣的,开口,却发现自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喉间发声的微微震动没错,但他听不到。
    他摸索着,自己躺在锦帐内,慢慢坐起身,每一个动作都带起全身的疼,好像他整个人是被打碎再拼起来一般。
    以习武之人的直觉,他感觉到身周有人,对方没有什么敌意,也不敢来靠近他。
    他便也不吭声不动,如此被动的情况,最好不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有人匆匆过来,那人握住林熠的手,林熠扶着他,想要借力站起来。
    那人身形高大,林熠所有的知觉都用在疼痛上,未能分神辨别对方,就连触碰对方也是疼。
    那人犹豫了一下,半扶半抱着林熠,走到书案旁让他坐下。
    那人似乎很了解林熠的情况,林熠终于确定,此时自己是听不见也看不见的,并且身上受了很重的伤。
    他感官被封闭,从未感受到如此虚弱过,并且心中注满了绝望,心灰意冷。
    这心情并不属于他,而是梦境中的自己原本感受。
    林熠开口问问题,问的话也并非他心里所想,他听不见声音,不知这样说话会不会声调怪异:“如今我但求一死,阁下可否成全?”
    话一出口,林熠加倍清晰地融合进这个自己,脑海中电光火石间充满了陌生又无违和的思绪。
    他似乎已经病了数日,被这样每时每刻、遍布全身的疼痛感折磨着,心里又并无甚么活着的牵挂,终于到了一心求死,以得解脱的地步。
    身边那人不假思索,随即握着他的手,在他手心写道:“不可,你得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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