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到底是年轻人的体质,不到七天范正路死活也不肯躺着了,换上自己的长衫更觉风流倜傥。鲍大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年方十六的鲍大宣议的掌上明珠雅儿自从见了范正路也是情窦初开芳心窃喜。正路感觉奇诡的是鲍大一直未过问自己的身世,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体贴令他大惑不解。
    ? ? 正路身无分文,想开口借钱又说不出口,一个大男人在别人家总是吃白食脸上无光啊!
    ? ? 慢慢度步来到了兴隆柴行,店里的生意很忙,掌柜的把算盘打的噼里啪啦没一丝空闲,阿旺也是满头大汗忙着发货。正路对于生意一窍不通帮不上啥忙,转到堆放柴炭的后院,见地上有把斧子,拿过来向着竖着的松木用力劈去,斧头偏了准头差点砍到了自己的脚。“嘻嘻,张飞的手拿绣花针,您一介书生哪是做粗活的料呀?”雅儿不知啥时进来的。正路羞红了脸,“姑娘见笑了,真的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想我堂堂一介男子只会吃些闲饭。”雅儿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让您干这种粗活也太埋汰人才了。”
    ? ? 晚上吃饭后饮茶,鲍大和范正路聊起睦州的情况,睦州地处浙江一隅山民脾气暴 ,动辄拳脚相加,自范仲淹贬此做知府,把自己俸禄捐出办校兴建龙山书院,教化山民,短短数月收效甚大,睦州社会风气大有好转。范公在此兴修水利排除内涝百姓赞不绝口,鼓励山民种桑养蚕掘地种茶取得很好效益百姓感恩戴德。
    ? ? 范公百忙之余修缮钓鱼台严子陵祠堂,留下下不朽名作《严先生祠堂记》,还多次前往庐茨埠拜方干故里。“最值得称道的是睦州的锦山秀水被范公称为“神仙地”,一生写作的诗作中约六分之一为睦州所作,不简单哪!”
    ? ? 鲍大接着说:“公子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小女也曾读过些诗书,不妨让她给你当个向导,欣赏一下睦州的古迹!顺便还可以结交些当地的文人雅士。”这些正中范正路下怀,“正好向睦州的高雅之士讨教,游览睦州的大好河山。”
    ? ? 范正路、雅儿带着两个丫鬟来到三江口,只见江面辽阔,帆船点点。江水清澈,鱼翔浅底。三江两岸,青山如黛。眺望远处,南北双塔隔江相望。范正路侧面讨教雅儿“小姐可知双塔的来历?”雅儿轻启朱唇,“南北双塔始建于隋末唐初,七层空心砖塔。睦州人称为‘夫妻塔’。相传睦州城里有一樵夫爱上了新安江上的渔姑,两人海誓山盟愿结同心。不想渔姑她爹贪图富贵将渔姑许配给了睦州城里的大户人家,渔姑抗争无力找樵夫商量,樵夫一个‘穷’字写在脸上,万般无奈,双双投江自尽。后人感叹他们忠贞不渝的爱情建双塔以作纪念。公子快看那南峰塔就是‘渔姑’的化身。”果然,南峰塔顶长出的桂圆树恰如渔姑的发髻。
    ? ? 转东关至乌石滩,又上乌龙王庙。博古通今的雅儿侃侃而谈,唐贞观初年,清溪人处士邵仁祥隐居蟠山学道,深得道德经真谛。是时有行巫者何立妄谈祸福蛊惑庶民骗取钱财,邵处士深恶痛绝,用栋柱般粗木头挑着两块千斤巨石搁置在何立巫师面前,并折断木头插入地中,断木立马枝繁叶茂,巫师大惊失色赶紧灰溜溜走了。后人将此木叫“龙杖”。邵处士虽有一身才学但为人耿直不事官府,竟为建德县令周光敏所害。死后三日,周光敏白天坐衙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邵仁祥灵魂大呼“纳命来!”县令惊叫口吐白沫而亡。
    睦州百姓立庙祭祀邵仁祥,大旱之年在庙中祷告,灵异顿显天降甘露。五代后梁开平元年封贞应王,熙宁八年封广济王。
    ? ?逛了乌龙王庙又转道另一处,但见?一座山门矗立眼前,眼看天色尚早,几人拾步而上来到玉泉寺。方丈见有香客来到笑脸相迎,“鲍姑娘,今日没与令尊大人一起来?”看得出鲍大宣议是寺里的常客。雅儿脸一红,“今儿个我陪远道而来的表-----表哥睦洲城里四处走走。”范正路连忙双手作揖,“拜见方丈!”雅儿将一锭银子作为香资递给方丈。
    ? ? 方丈领着大伙在寺里四处走走,完了到方丈室饮茶稍息。太阳西斜,一行人等回到住处。
    ? ? ? ? ? ? ? ? ? ### 四
    ? ? 鲍大本来就是豪爽之人,不几日,慕名前来拜访范公子的书生络绎不绝,家里门庭如市。一帮人吟诗作词饮茶喝酒快意人生!
    ? ? 掌柜的不知啥时候进来了,雅儿怕打扰公子哥们的雅兴把掌柜的悄悄叫到一旁,掌柜的说,“天气转凉,店里的货出手太快,大雪封山前再不组织柴炭可能今冬明春供不上了。”兴隆柴行的销量占睦州城柴炭销量的六成,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是第一位的,处在江边的睦州冬天冷得像冰窟窿,没炭烤火简直没法活。雅儿的眉头紧皱了一下,“掌柜的,你先回去,等我爸下班我们商量一下再通知你。”掌柜的转身而去。
    ? ? 已是深夜,鲍大的书房里还是灯火通明。掌柜的、鲍大还有雅儿商量着进货的事。朔新安江而上达徽州界山林茂盛柴炭众多,价格也算公道,往年是兴隆的主要采购点。只是当地受旱灾影响农作物几乎颗粒无收,名不聊生,盗匪众多,一般的商船还真不敢进去。顺富春江而下,本来桐庐分水一带也是柴炭采购的好去处,奈何今年七里泷浅水滩弄出一帮劫匪来,时不时的还杀人,这风险太大了!
    ? ? 雅儿说,“那我们就逆兰江而上到大洋一带去采购。”鲍大说:“这不行,这一路目前虽说比较安全,但大洋主要的产柴炭区在四山里,那里到大洋埠头至少二三十里的山路,雇挑夫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成本太高,采购回来市面上没有竞争力。”掌柜的想了想,“要算成本,整船的柴炭让土匪劫了去更不合算,现在睦州城里其他的商家库存还不如我们多,他们出门采购成本也会高于往年,风险大看来今年的行情水涨船高是免不了的了。”父女俩陷入了沉思,鲍大说,“好是好,只是店里也抽不开人,掌柜的你更加的走不开了,几家大客户需要你亲自招呼,我有公干离开不了,雅儿一个弱女子单枪匹马出门采购有诸多的不便,我也不放心啊!”
    ? ? “鲍老板,您看我去帮忙合适不?”原来正路晚上喝多了水起身小解路过书房刚好听见了里面的谈话。“你?”三人几乎同时发声。“我不会做买卖帮助雅儿记个账啥的总可以的吧?”没有更好的办法,没有更合适的人,只好这样了,“那要委屈公子了。”“我还没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呢,这点小意思算得了什么?”
    ? ? 兵贵神速,为了赶时间第二天天刚亮一行五人雇一叶小舟直奔大洋,到了大洋埠去了几家收购柴炭的商号都说生意难做,其中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说,“临近冬天了卖柴的烧炭的都坐地起价,收高了贩运到杭州、睦州府要赔本,收价低了人家不买账死活不卖。”“那你们不到偏僻一点的大山里去收购?”雅儿忍不住问。“说得轻巧,四山里的柴炭便宜呀!可有拦马岭挡道,你加上运费算起来比外面还贵,不合算喽。”正路一行人面面相觑。雅儿说:“不管咋地还是要去四山里一趟看看有啥办法减轻成本。”雇了几匹马走过几个村庄,果然越往里走柴炭的价格越低,到了四山里价格不到外面的一半。
    ? ? 山里人冬天比较空闲,以往的惯例是收购的人收好柴炭堆放大客户家,然后雇四山里人年轻力壮的后生赚“饭脚钱”挑到大洋埠。正路说:“我们何不在大洋设点高出一半的价格让利四山里人,但要写合约只能卖给‘兴隆柴行’,不论行情如何全年包购,而且要他们自行运到大洋埠交割。”雅儿想了想这法子还真可以试试。
    ? ? 这样一来还真调动了山里人的积极性,连妇女儿童也动员起来了,男女老幼挑着柴炭去大洋成了一路美丽的风景。
    ? ? ? ? ? ? ? ? ? ? ###?五
    ? ? 忙过了这一阵,柴炭备足了,大洋埠雇船去睦州一路顺风,路上也没出现令人胆战心惊的土匪。
    ? ? 眼看就要大雪封山了,鲍大多次探正路的口风是否嫁娶,正路均是含糊应答。其实心底里正路对雅儿是万分的喜爱,只是碍于家里有妻室不敢过于表白。雅儿对正路也是万般的欣赏,其实从见到正路的第一眼心口就像一头小鹿在撞,出于少女的矜持不敢过于表露。鲍大又不傻啥事看不出,请了衙门知府的幕僚做大媒。
    ? ??正路开始还做推辞,“婚姻要遵父母之命啥的”。后来实在推辞不了只得和盘托出,“正路已经家有妻室。”当鲍大得知正路夫妻并不和睦心里不知是喜还是悲,“大丈夫三妻四妾又有何妨?”正路说:“那岂不亏了雅儿姑娘?”里屋的雅儿红着脸出来轻声说了句“我愿意”又捂着脸逃回房间去了。人家大闺女尚如此通情自己再不答应真的叫做作了,“一切但凭恩人做主。”“哎!还不快叫岳父大人。”正路腼腆地叫了声,鲍大“唉”的很甜。
    ? ? 鲍大给他们风风光光地办了婚礼,睦州府衙、商界、文友高朋满座。
    ? ? 洞房花烛夜,雅儿含情脉脉注视着郎君,“您真的不慕功名准备在乡野过一辈子?”正路说:“你情我愿,你侬我侬,惬意山野,诗情江南,这不正是我中意的人生吗?只是我还嫌睦州嘈杂想找个更僻静的地方研究学问。”雅儿说:“您想待的地方不正是我的老家吗?”正路楞了楞自语道,“老家?”雅儿说:“其实我们上次到四山里差不多已经跨进了我家的半个门。”正路一头雾水但心里一阵激动,“能在风景秀丽的大山里闭门读书也是一种享受啊!雅儿,我们不妨明天就出发,赶在大雪封山前住在老家。”雅儿说:“也不急在一二天,待明儿个禀报父亲。”
    ? ? 鲍大有些顾虑,“大山里不比睦州城,在那里只能粗茶淡饭了。”正路说:“苏州范氏家教极严,自祖父文正公起就无客不食肉,父亲也是秉承祖父遗志生活上待我们极其苛刻,我们平常也习惯了节俭。”鲍大放心了,“这样就好,这样就好。那你们选个日子和各位文友告别一下就走吧,不然等天下雪就难进大山了。”正路诺诺称是。
    ? ? 辞别亲朋好友,这次选择从南峰过渡回家,雅儿坐着轿子,两个丫鬟紧随,正路则骑着高头大马沿着山垅前行,时而爬坡时而下岗,两边的山一律的青翠,鸟儿啼鸣泉水欢歌,正路心情大好诗兴勃发。
    ? ? 到了四山里山势更为俊俏,怪石嶙峋古木参天。上次筹集柴炭来去匆匆也没心情好好欣赏,这次可不急不慌不错过了。到了塔塔岭前,石阶陡立如塔,台阶光滑,为防意外,正路下马,雅儿下轿,正路搀扶着雅儿攀爬石阶。到了半山亭双双歇息,仆人们就地席坐。
    ? ? 等到了塔塔岭顶,虽是大冷的冬天众人也是大汗淋漓,坐在凉亭里冷风一吹雅儿打了一个冷颤,正路见状连忙脱下外套披在雅儿身上。雅儿一直暖到心里,“有如此丈夫此生何憾!”
    ? ? 雅儿指着下坡的方向,“跨过这个岭下去就是婺州地界了,属于兰溪管辖。”“好个鸡鸣两州,饭香两邑的塔塔岭!”下岭坡度较缓,两夫妻重新骑马上轿。过岭脚路坞口,往左一转拐进一条窄小的山拢,两边山高林密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逶迤前行。行不到半里地山势忽然开朗,没有了压抑憋屈,大山沟沟里竟有小片小片的田园,一溜弯弯的小溪蜿蜒而来。大概行走三里路忽有一座小山岗挡在面前,正路疑惑道,“无路了?”雅儿莞尔一笑,“沿山岗脚拐半个弯看见两颗大松树便是上山的石阶。”“如此隐蔽之地真是悠闲雅致呀!”正路发出由衷赞叹。
    ? ? 拾阶而上,拐了几道弯,十几幢白墙黑瓦掩映在一片翠绿的竹林中,见有生人来,巷子里跑出几条黑的黄的花的狗大声狂叫,见了下轿的雅儿便不吠了,“去去去,你家的姑爷来了乱叫个啥?”几只白鹅度着将军步也来迎接了,老母鸡“咯咯丐,咯咯丐”的叫,不知是下了蛋骄傲还是欢歌迎接新姑爷的到来。正路一下子喜欢上了这里,“这才是我该居住的地方啊!”
    ? ? ? ? ? ? ? ? ? ? ?### ?六
    ? ? 岳父鲍大虽读书不多,但祖上在汴京为谏官,因得罪权贵被朝廷罢免,因为官正直得罪人较多生怕报复故选择隐居在上竺坞。清官没有多少积蓄但给后代留下了十大箱子的书籍,这正中正路的口味。
    ? ??大雪封山正是读书的好季节。大山里气温寒冷,雅儿早早备好火炉不让夫君冻着,晚上豆油灯里点亮两根灯芯,不论正路读书到几时雅儿伴读到几更。
    ? ? 冬去春来,春暖花开。趁着艳阳高照雅儿带着正路沐浴在大山的春光里,爬上上竺坞后山心情忽然开朗,山下的农田星如棋布,远处青山如黛,村里的缕缕青烟冉冉升起,几声犬吠几声鸡鸣增添山村的宁静。白云如棉絮般洁净,几只盘旋的老鹰赋予天空更多的灵性与动感。正路陶醉在如诗如画的春光里不能自已。
    ? ? 两人在山上转悠着,忽然,正路像发现了新大陆,“雅儿你快看那块地是绝好的风水宝地,后代定出贤人,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那不就是宰相吗?像您祖父那样的位极人品的高官!”“这里不但能出大官而且更适宜发丁”“发丁?能出高官就不错了,一个小小的上竺坞也住不下多少人呀?”“咦,这你就不懂了,这里是祖家,住不下可以向外发展呀,巴不得全国都有我的子孙后代,雅儿你可要努力呀!雅儿,我死后就把我葬在这里吧!”“呸呸呸,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年纪轻轻的说啥死不死的。不过这地方我记住了,嘻嘻!”
    ? ? “哐、哐、哐”,几声沉闷的钟声打破了正路无限的遐想,“哪来的钟声?”“咯咯咯”雅儿笑得弯下了腰,“这钟声不是每天都有的吗?只是您读书太用功没注意听就是了。这是白崖寺里的钟声,传说白崖寺是三国两晋时修建的古寺,比杭州的灵隐寺还早呢。听说寺里的方丈学问高着哩。”正路一听来兴趣了,“夫人你咋不早点告诉我?也好让我去拜访拜访主持。我们现在就去吧!”“咦!现在已经午时了,从这里出去到坞口岭脚再爬塔塔岭,到了岭顶还要爬白崖山,寺庙就在白崖的半山腰,累着呢?”“有没有别的捷径?”看来正路是迫不及待了。雅儿说:“有是有,可那是荆棘丛生的一条小道,只有樵夫才走的道。”说完指着右侧的白崖山说。“白崖山那不是就在眼前吗?”“看山容易走山难,即使走小道也要一个时辰,为省时间明天我陪你走一趟樵夫道。”
    ? ? 第二天一早白崖寺方丈室就有小和尚来报,说有客人来访。方丈有些纳闷,几十年来还真的没这么早来拜访的香客。来到大殿只见一对年轻夫妇模样的人,双脚的鞋上沾满了露水和草屑,男人裤腿上女人的裙摆上湿了一大片,还有被啥钩破了衣裳。望着满头湿漉漉的两个小年轻不解地问:“敢问施主从何而来,来此意欲何为?”正路夫妻俩各自望着对方彼此有些尴尬,正路对着方丈说:“方丈大师,我俩本是邻居,可惜无缘相见,今日里为早聆听大师教诲特地翻山抄小路来贵寺,衣冠不整有伤文雅尚请大师见谅!”方丈说:“好说,好说!只是尚有一事不解,老衲虽久住寺庙耳目不清,但临近几个村舍的人还是认识的,您家居何方为啥不是本地口音?”方丈边说边把人领到方丈室,小和尚敬上香茶。
    ? ? “晚生本是苏州人士,范文正公是我祖父。游学浙东来睦州途中有重大变故,幸得睦州鲍大宣议相救又蒙垂怜将爱女许配于我,今生活在一山之隔上竺坞。”正路三言两语说明自己生世。“原来是范公后人,失敬失敬!范公是睦州百姓恩人哪!”方丈肃然起敬。
    ? ? 初次见面两人天文地理古今中外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快到了中午时刻,寺庙里的香客越来越多,不知是谁透露了消息,已故宰相范仲淹的孙子在此,香客拥挤着想一睹芳容。正路深为感动,祖父的功德声名在睦州甚至与此交界的婺州兰溪一带家喻户晓。
    ? ? 人群中走出一书生模样的人,“在下不才是本地秀才徐文杰,愿每天来白崖寺聆听范公子教诲。”正路没想到大山里还有求学如渴之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方丈说:“范公子如蒙不弃就在寺庙住下省得劳累奔波,教诲当地愚钝学生!”
    ? ? 说真的虽说每日里有雅儿陪伴读书但时间久了也需要出来散散心,有与大师这样博学多才的切磋学问是求之不得的事,再是在寺庙弘扬儒学不正是自己想做的事吗?正路用眼望着雅儿,雅儿何等聪明之人,“夫君愿意我回家收拾衣物送来便是。”
    ? ? 范公子在白崖寺教学的事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个月小小的白崖寺聚集了二百多人前来听学,忙得寺庙和尚团团转。但这也是方丈最开心,白崖寺自建寺以来也许这次是最热闹的了。
    ? ? ? ? ? ? ? ? ? ? ### 七
    ? ? 正路在白崖寺布道讲经整天与一帮求学的学生一起生活过得无比的充实,晚上与方丈品茗聊天另一番的惬意。雅儿也是三天两头的往寺里跑,不是送吃的就是来拿换洗的衣服。这样欢快的日子过了两年光景,元丰二年正月雅儿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正路按苏州家谱的排行取名范直重。
    ? ? 元丰三年十月的一天中午,正路正在学堂给学生授课,在家服侍雅儿的丫鬟冬梅匆匆进来,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家里出事了?”丫鬟冬梅急切地说:“主母让您速速回家去一趟,苏州老家来信了。”正路一惊,三年多来自己一直与父母通信,因父亲官职升降不定居无定所没接到过回信。这次明确是苏州老家来信不知吉凶如何?
    ? ? 辞别方丈叫寺里的小和尚带路披荆斩棘从樵夫小路回家,不到一个时辰几乎是遍体鳞伤的回到了上竺坞家中。雅儿急忙将书信给了夫君,信是最要好的大哥正国寄来的,言辽国南侵近期有可能要南下苏州,叫他速速回家料理家事云云。
    ? ? 正路看完书信面色凝重,不知苏州祖家可否安危,不知父亲在哪为官可否安全?还有黄姓夫人虽两人相阂但毕竟还是自己的正妻,是否安好?这边是恩重如山的老丈人一家,妻子恩爱远超正妻,儿子不到两周岁生的虎头虎脑人见人爱怎能狠心离开?别也难,留也难,只能哀叹连连!
    ? ? 望着夫君痛苦的表情雅儿心如刀绞。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分离,但夫君也有自己的大家庭,如今金兵南下不知苏州是否沦陷,亲人是否安康?雅儿是通情达理的人,“夫君您去苏州老家一趟看看啥情况,要是家中一切安好那您早早回来,我与儿子离不开您。万一苏州城有危险请把家人接来睦州居住,睦州城虽比不了苏州繁华但总比那里安全。”正路满眼泪水,“知我者雅儿也!”当即收拾行装。
    ? ? 尽管情意缠绵,尽管爱儿心切,正路还得暂时忍痛割爱。
    ? ? 雅儿把儿子交给丫鬟夏荷,自己一定要亲自送正路到大洋埠。两人牵着马一路步行,心里有说不完的话但此时选择默默地行走,很少有人过往的山路静寂的只听见“瑟瑟”的脚步声。翻越塔塔岭,路过四山里,穿杨村走里黄,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跋涉终于到了大洋埠码头。
    ? ? 正路强忍着心中的不舍,“我要走了,先去睦州告别岳父大人然后趁船去杭州,水路走京杭运河到苏州。少则二月多则半年我一定回来和你们娘俩团聚。”雅儿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郎君是官宦人家,到了苏州不能无情丢弃我们娘俩呀!”正路同样泪流满面,“我正路岂是忘恩负义之人,况且雅儿与我情投意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此生不死就永远不负雅儿。”“呸呸呸,好好的说啥生呀死呀的,我信我家的郎君不是潘世美不是负心郎。”雅儿顿了顿,“只是,只是您回家咋面对原配黄氏夫人?”正路心里一阵温暖,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在处处为别人着想,“放心吧,我自有方法处理。”雅儿默默地紧紧抱着正路,生怕有谁抢了夫君。正路也用力紧紧抱住心爱的雅儿,嘴唇忍不住吻上了雅儿的樱桃小嘴。是啊!现在想起来有些愧疚,自打到了白崖寺讲学吃住都在寺庙两人少了些许温存,对娘俩体贴不够,如今想弥补来不及了。心里发誓:苏州回来后一定好好善待娘俩。
    ? ? “您俩走睦州吗?准备开船了。”船官长在催促了。“稍等,我马上上船。”正路松开了抱着雅儿的手,从手上褪下一枚玉扳指递给雅儿,“我回苏州万一发生不测可来苏州木渎灵芝坊范家找我家,家父定会善待!”雅儿右手捂住正路的嘴。“又在说胡话了,不许说丧气话,我和儿子等您回家!到了苏州马上写信回来免得我们牵挂。”
    ? ? “小两口有完没完,一船人等着哩!”船官长又在催了。两人依依不舍,拉着的手终于慢慢松开了,正路转身上了船不再回首,怕忍不住当众嚎啕大哭。雅儿望着木船渐渐远去,骑上马再眺望木船只剩下了一个黑点,最后连个黑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 ? 带着无限的惆怅,雅儿勒过马缰朝马屁股狠狠一鞭,马一声嘶鸣一路绝尘而去。
    ? ? ? ? ? ? ? ? ? ? ? ?###八
    ? ? 雅儿习惯了和正路在一起的生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分别两个月像是过了好几年。为了方便起居,也为了收信方便雅儿搬到了睦州城里居住。雅儿每天坐卧不安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虽相信夫君的为人,但家教极严的范家是否承认正路的这个外室,雅儿心里一点数没有。平时也听正路说起过,范文正公原本范姓,随母改嫁姓朱,考取功名后为了恢复范姓也是费了不少的周折,应诺不要范家祠堂的田地,不要祠堂的片瓦,只求改回范姓。费了不少周折,两年后有了皇上的旨意才了结此事。自己是个外室连个妾都不如,以后儿子能否认祖归宗还说不定哪!想到这雅儿忍不住伤心地哭泣。
    ? ?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等到了苏州来信,但信封上的字一眼看出不是正路的笔迹。雅儿狐疑地抽出信笺匆匆看过几行,见了鬼似的大喊一声“啊”一跤跌坐在圈椅上不能动弹,嘴巴一直长得大大的,信笺悠悠地飘落在地上。刚端茶进来的丫鬟冬梅见此情景吓得扔下了手中的托盘,一盅银耳倒了一地,碟儿碎成几瓣。丫鬟夏荷脚步匆匆来到大厅,“老爷老爷,您快去看看吧,小姐出事了!”鲍大说:“什么事值得大惊小怪的,小姐不是刚才还好好的吗?”话是这么说,当爹的还是疾步走向雅儿的房间,看着怔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女儿鲍大也是心里一惊,“雅儿,你这是咋的啦?”“爹!”女儿起身抱着鲍大大声恸哭。鲍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底咋啦,女儿你说句话呀!”雅儿哭喊着说:“天塌了!”鲍大更是莫名其妙了,伸手试探女儿的额头。
    ? ? 这时,一旁的丫鬟冬梅将地上的信笺捡起来递给了鲍大。鲍大大致浏览了一遍,紧邹眉头,接着又仔细看了一遍,满脸的凄切,也是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鲍大自言自语,“女儿说的没错真是天塌下来了!”女儿是鲍大的掌上明珠,自小聪慧,知书达理,娇养惯了婚姻之事也由不得爹了,来说媒的不乏富贵人家,也有官场上的后生,雅儿就是看不上眼。父亲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好不容易遇上范公子,雅儿一见钟情,原以为从今往后两人白头到老,却等来了惊天噩耗。女儿精神垮了当爹的可要坚强呀!装也要装的坚强,否则女儿更要崩溃了。
    ? ? 鲍大劝着女儿,“雅儿呀,信封上这字好像不是正路写的吧?或许来信他人代笔另有其因,你夫君也许并未亡故,分别时身体好好的,怎么能说走就走呢?说不定有其他难以启齿的原因吧。”当爹的分析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对于夫君雅儿是绝对信任的,但官宦人家规矩大也许身不由已,何况黄氏夫人的亲爹是高官,与公公同朝为官。公公拉不下面子也许不准儿子出来了也说不定,最坏的结果雅儿真的不敢想象,莫非真的夫君变心了?
    ? ? 雅儿不寒而栗,但目光坚定相信自己的眼力,不管如何总要把事情弄个明白,“爹,我想去苏州范家一趟!”“雅儿,你急糊涂了,范家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万一,万一-----,嗨,我们没底气说呀!”“爹,您也老糊涂了,我去苏州又不是去争啥名分的,只是想见夫君一面,要是他真的变心了我立马回家,要是,要是-----真的不在人世了,我俩夫妻一场也该去吊唁一番。”女儿说的在理,爹也没理由反对,“那儿子放家里吧,苏州路途遥远带在身边出门不方便。”女儿说:“有冬梅夏荷相伴料无大碍,不管咋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况且直重目前是正路唯一的儿子,也要让他见见爷爷奶奶,至于能不能进范家祠堂只有到了苏州才会知道。”
    ? ? ? ? ? ? ? ? ? ? ###九
    ? ??一行四人一路舟船劳顿,等到了苏州已是出门十天了。好在范家是大户人家,到了木渎灵芝坊一问便知。四人出门时也是挑了家中最好的衣服的,一路的鞍马劳顿衣裙有些起皱,走得急忘了带梳子,有些蓬头垢面,雅儿心想给夫君丢面子了,“大户人家的公子爷居然会看上不经世面的村姑。”
    ? ? 拍打大门上的铁环,门开处闪出一精干家丁,打量着一行人,不到两岁的小范公子一点不怕生人,对着家丁“额、额”直笑。门丁疑惑道:“你们找谁呀?”雅儿走向前去,“我们找范正路范公子。”家丁接着又问,“请问你们是谁?”雅儿想还是问到了最难回答的问题,灵机一动,指着直重说:“他是正路的小公子。”“我家老爷的儿子?”家丁显然被吓到了惊讶不已,“你们等着,我去禀报我家主母。”大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难道正路真的出事了,为啥家丁不说找主公呢?又或许正路有过吩咐见到睦州女人带孩子来苏州拒不相见!”“正路一定不会出事的,少了相公我娘俩咋活?夫君一定不会没良心不见我的,况且直重是范家的血脉,是正路的唯一儿子,他怎么会连自己儿子都不要呢?”雅儿的心里两个夫君的形象在打架,一阵眩晕袭来天地在旋转身子在摇晃,冬梅忙搀扶住。夏荷抱着的小孩放声大哭,仿佛在为母亲鸣不平。
    ? ? 等到大门再开闪出一个贵妇模样的人,一步三扭,“吆吆吆,哪来的野女人呀?听说还给我家相公生了儿子,真的假的,冒认官亲可要杀头的呀。”雅儿也不跟她争辩,“请问范正路范公子在家吗?我想进屋同他见个面。”贵妇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哎呦呦,你以为范府是谁都可以进的吗?嗨!不提我家相公还好,提起我就来气,出门前好好的一个人三年后回家就病怏怏的了,敢情我家相公是被你这个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榨干了身子克死的!”这话从这女人口中说出可能夫君真的没了,但心里还是不死心,“正路夫君真的没了看在我为他生了儿子的份上让我进屋为他敬一炷香吧!”贵妇不耐烦了,“听清楚了,我才是范正路明媒正娶的正室,你一个乡下野女人连个妾的身份都没有,说白了就是个外室,外室就不该来范府。你走吧!”
    ? ? 一顿抢白,雅儿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你,你,你------,好不讲理呀!”气得胸中一阵热吐出一口鲜血。“夫人,夫人。”夏荷冬梅急了,哪见过这阵势啊!夏荷比冬梅胆子大,冲着黄夫人喊,“范家是名扬天下的范家,夫人你也应该有怜悯之心吧,我家夫人为了探望相公不顾车马劳顿千里迢迢赶来苏州,不说饭粥茶汤就是连个歇脚的地方也不让进,这是你们范家的待客之道吗?”说出这番话连雅儿都惊呆了,这丫头平时好像笨嘴笨舌的。
    ? ? 黄氏想不到这丫头会搬出范家的名声来压人,这倒有些麻烦,范文正公名扬天下,自己的公公也为朝廷高官而且官运如日中天,说不定将来也是个宰相。范家家规极严作为范家媳妇断不敢做出有伤范家名声的事,但黄氏仗着自己是正路家的正室,眼里还是瞧不上雅儿,“这样吧,范府你们今天是进不了的,但范家有范家的待客之道,离木渎三里地有个“范氏义庄”那里可以免费提供你们吃住,就是在苏州一辈子范家都可以养你们。”雅儿又急火攻心,“我们不是来苏州要饭的,我要见我的夫君!”“听不听随你,往东走到十字路口再往北走两里就是范家的义庄。”黄氏便往门里走边说,大门“哐”一声又关上了,关上的还有见夫君一面的希望。
    ? ? ? ? ? ? ? ? ? ? ###十
    ? ? 起风了,雅儿又饥又渴还有些寒冷,加上满怀的希望的破灭这会儿连死的心都有。看着饿的“哇哇”大哭的儿子,雅儿心里暗暗有了主意,一定要给儿子一个说法,“走!”冬梅怯怯地问,“夫人,我们人生地不熟带来的盘缠又用完了,我们要露宿街头了还往哪里走呀?”夏荷显然机灵些,“你耳朵聋呀?离此三里地有个饭庄可以免费提供吃住。”雅儿白了两人一眼,“都别丢人现眼了,那叫‘范庄’。是文正公捐助毕生俸禄办起的,凡范姓族人每年都有粮食布匹免费领取,结婚上学都可领钱,外地的范姓及家眷都可在范庄免费吃住。”冬梅露出羡慕的目光,“夫人你没来过苏州咋知道这么多呀?”雅儿说:“我也是平常听夫君说起的。”夏荷露出惊喜,“那我们不用露宿街头了。”
    ? ? 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范氏义庄,儿子饿的连哭的力气也没了。雅儿与管家说明了来意,管家一句“欢迎您到家了”雅儿激动的热泪盈眶,是啊!到家了,这里是范庄,天下所有范家人的家。
    ? ? 沐浴更衣,梳妆打扮,雅儿重新容光焕发。千事万事吃饭是大事,吃饱了饭的儿子可管不了大人的事呼呼直睡。天渐渐黑了下来,雅儿招呼大家先睡足了,这些天一直赶路也没吃好休息好。
    ? ? 尽管感到身心疲惫雅儿还是没有一丝睡意。想家中急盼等着回信的父亲,想夫君的生死,想直重的未来,想------
    ? ?等到了鸡鸣三更才渐渐进入梦乡。睡吧,睡吧,可怜的女人!好不容易有了真爱又匆匆别离,历经千辛万苦终究进不了范府家门,还有那心爱的夫君还是生死两茫茫。
    ? ? 要不是夏荷的急急拍门雅儿可能会睡到日上三杆,“夫人夫人,小公子拉肚子了,而且烧的厉害。”
    ? ? 真是“屋倒连夜雨,船遇顶头风。”雅儿再沉着这会儿也冷静不了了,“这怎么办,这怎么办?”夏荷说:“要不去找找管家,看看他有啥办法?”雅儿有些迟疑,从昨晚管家的眼神里看出过多的热情。冬梅说一声“我去找管家”匆匆走了。
    ? ? 不到一刻管家急急跑来,冬梅被远远甩在后面。管家气喘吁吁地问:“小公子咋啦?”雅儿说:“不知咋地昨晚发烧还拉肚子。”管家安慰道:“不急不急,我即刻派人去城里请郎中。”风一样转身走了。
    ? ? 不一会,马车上驮着个长胡子背药箱的老头来了,焦急等在门外的一行人簇拥着老头来到大堂,老头仔细搭脉辨舌苔,一边开药方一边说:“孩子略感风寒加上暴饮暴食消化不良吃几幅草药谅无大碍!”
    ? ? 雅儿有些尴尬,带来的银子路上已用完,不要说抓药的钱就是郎中的出诊费也拿不出来,眼看郎中快要写完药方了,银子不知在哪?雅儿额头上的汗都要冒出来了。在厅堂上急切度着步双手搓着眉头紧皱,口里念念有词,“这可怎么办呢,这可怎么办呢?”
    ? ? 其实管家早就看出雅儿的窘态,对着热锅上蚂蚁似的雅儿说:“范庄有规矩,族人生老病死无力安置费用可由范庄承担,夫人不必操心。”范庄还有这样的好规矩,这下雅儿放心了。管家支付了郎中的佣金又派人骑马去城里抓药去了。虽是范庄的规矩但对管家的热情雅儿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 ? 吃了几服中药小公子果然好多了,管家也每天过来探望。
    ? ? 孩子安顿了以后的路该如何走,雅儿一直想这个问题。借点盘缠回家,等于白来苏州一趟,这是雅儿最不愿意做的。继续呆在范庄虽然吃穿不愁但也是食不甘味哪!但除了等待机会还能做些什么呢?对,问问管家,范家的事他肯定清楚。
    ? ? 雅儿从宿舍往大厅走,这次没带夏荷冬梅。管家平时见雅儿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冷美人样,孤寡多年的他虽有些想法想套近乎也难。今天雅儿的到来像是天女下凡大驾光临,管家忙迎向前去,“夫人今儿个有空闲光临寒舍?”雅儿回答:“我们每天吃范庄的白食,哪天有事忙呀?”管家说:“你们是寄住的客人很难得的,说不定哪天像一阵风似的说走就走了。”听得出管家话中有些感慨。雅儿试探着说:“我倒是愿意常驻苏州呢,只是人家家里的门槛太高走不进去。”
    ? ? 管家也听得糊涂了,那天住进来只说是睦州的范家亲眷只是路过这里盘桓几日,“莫非夫人与苏州有亲戚?”这一问,雅儿积累在心中复杂的情感就像捅了个窟窿禁不住潸然泪下,“实不相瞒,我就是木渎范府家范正路范公子在睦州的外室,我不敢玷污范府门风,然事出有因,老家接信说夫君已故,且信笺上的字非相公所写,心有存疑故不远千里奔赴苏州探听事实,到底是夫君真的亡故还是另有它因。”
    ? ? 这一说管家吓了一惊,原来住在这里的是范府的亲眷,幸好没有怠慢她们。看得出这夫人是有情有义之人,“实不相瞒,范府的事我也知道不多,文正公立下规矩他的后代只能捐助范庄而不能参与管理范庄,范府与范庄交集并不多。但临近年关了,纯仁公也就是你公公吧会来检查账目,可能近段时间会来范庄,你再等等就是。”雅儿喜出望外,说不定能在这里见到自己的公公大名鼎鼎的范纯仁。
    ? ? ? ? ? ? ? ? ? ? ?###十一
    ? ? 心中有希望日子也过的快,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就在雅儿心里焦虑不堪时,外面由远而近传来了九声大锣声,雅儿也是小吏人家多少懂得一点,那是鸣锣开道的声音,有大官要来了。按管家的吩咐雅儿只能在房间里等。
    ? ? 范庄的规矩由范仲淹亲手制定勒石立在范庄前,规矩多达六十五条,里面含有管理人员极严厉的渎职惩罚处理方法,因此管理者断不敢贪腐。范纯仁来范庄检查范氏义庄其实也只是个走过场,账薄上出租良田的租金收入,范氏族人粮食布匹的分配情况,婚丧嫁娶的领钱,来客接待开支,考取功名的路费等等一目了然。范纯仁满意的频频点头。
    ? ??就当范纯仁准备起身回灵芝坊时管家请老爷留步。范纯仁面露疑色,“管家还有什么事吗?”管家有些神秘兮兮,“我想让您见一个人。”管家容不得范老爷迟疑拍了两下手掌,里面闪出一个端庄秀丽的少妇来。范老爷用手指指着管家,“你这是------”只见来人在范老爷身前跪了下去,“儿媳拜见公公!”任范老爷见多识广还是一脸的惊愕,心想,“哪来的儿媳,我为什么不知道。”管家见范老爷楞了老半天不说话,过去扯了扯范老爷的袖子,老爷感觉有些失态如梦初醒,忙说“起来说话!”老爷不怒自威,雅儿低垂着头不敢看着公公,也不敢乱说话。
    ? ? 范老爷见雅儿久久不啃声忍不住问:“大白天的你为啥说梦话叫我公公,我记忆中好像并没你这个儿媳妇?”雅儿见老爷说话和气胆子也大了些,“我没有说胡话,我不但叫您公公,还有人要喊您爷爷呢!”说吧接过夏荷手上的孩子抱在怀里,可喜的是小公子认识范老爷一样一个劲地笑。虽说眼前的人有些不明来历,但见到小孩的一瞬间范老爷的心都化了,不知咋地心底涌出无限的柔情爱意。
    ? ? 老爷伸出双手抱过孩子做到椅子上,对着雅儿说:“说说吧,咋回事?”
    ? ? 雅儿便把如何遇见正路,如何恩爱最后结为夫妻,又有了孩子的事详细地说给公公听。范老爷把孩子递给夏荷,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命薄呀!”一种不祥的预感传遍了雅儿的全身,颤抖着问:“公公,我夫君怎么了?”范纯仁问:“你来苏州许多天了尚不知正路的情况?”雅儿说:“我得知正路的噩耗不相信这是真的所以千里迢迢赶来问个确切消息,可到了范府家门连门槛也进不了。”“正路儿去世我尚在外地任上,得知消息才赶回苏州的,听说是急火攻心又遇风寒暴病而亡。”雅儿得知确信夫君已亡故万念俱灭晕倒在地上。
    ? ? 范老爷心里虽还有些疑惑但见人昏迷了又有些不忍,赶紧吩咐把雅儿一干人等用马车运回范府。
    ? ? 等雅儿苏醒了只见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妇坐在床前,老妇对着门外的人喊“把参汤端上来吧!”老妇接过范府的丫鬟端上参汤吩咐道“下去吧!”老妇用调羹搅动着冒着热气的汤水,慢慢地舀了一调羹放在舌尖试温然后喂到雅儿的口中,“儿媳妇喝吧,我是正路的母亲。”雅儿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娘,我的命好苦呀!夫君弃我娘俩而走了。”范老妇人也落泪了。
    ? ? 在范府静养几日雅儿身体基本恢复了,趁着阳光在花园的亭子里坐着,思绪中尽是正路的影子,忍不住拿出正路临别时时赠予的玉扳指抚摸。恰巧被路过的黄氏看见了,“好你个乡下婆,老爷好心收留你你倒偷我家的东西了。”雅儿委屈,“我没有,是夫君临别赠予我的。”黄氏偏不信,“玉扳指是范家的传家宝,连我这个明媒正娶的正室都得不到怎么会平白送给你这个乡下婆?走,跟我见公公去!”
    ? ? ? ? ? ? ? ? ? ? ? ### 十二
    ? ? 范老爷仔细把玩着玉扳指浮想联翩。玉扳指是父亲文正公传给他的,文正公一生清廉,自己一辈子的俸禄给了社会给了家族,玉扳指是他唯一值钱的东西传给了范纯仁。玉扳指是唐朝宰相范履冰的遗物,据传来自春秋战国时期的范蠡。范纯仁几个儿子中数范正路最聪明,但他不喜官场的勾心斗角,愿做一个身无羁绊无拘无束光做学问的人。范纯仁尊重儿子选择,并把家中的传家宝传给了范正路。渐渐地其他几房都有了自己的孙子,可惜的是四儿子正路成婚多年黄氏一直不见肚子鼓起来,这成了范老爷的一块心病。“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
    如今天上掉下个正路的儿子,老爷打心眼里高兴。管他正室侧室外室内室能生出孙子才是正道。
    ? ? 当着老爷的面雅儿将与正路在大洋码头分别夫君赠予玉扳指的经过详细地述说清楚了。黄氏还不服,“老爷,我是正路的正室,凭啥玉扳指要给她一个乡下婆。”范老爷有些恼怒,“在范府你有点素养好不好,一口一个乡下婆,如今她也住进范府了她还是一个乡下婆吗?再说了雅儿知书达理端庄大方你哪里看出她是一个粗俗的乡下婆了?”黄氏的父亲虽也在朝廷为官但口碑肯定比不上范家,她没资格在范府骄横跋扈,但心中还是不服气,低下头手指玩着裙角低着声音哆咙,“公公偏心雅儿!”范老爷耳朵不聋,“玉扳指传男不传女,我想正路的本意也是交给雅儿代为保管以后还是要传给我孙子的。”孙子两字说的特别重,“雅儿你说是吗?”范老爷朝雅儿眨了眨眼,聪明的雅儿连忙顺着说,“夫君也是这个意思。”黄氏“哼”了一声一跺脚转身走了。
    ? ? 范老爷望着憔悴的雅儿心里也难受,“我过几日就要回朝廷上任了,你安心在府里好生照顾儿子,直重是正路唯一的骨肉呀,我明天就上范家祠堂拜见各位族老看看能否在明年的正月初二让直重认祖归宗!”雅儿奇怪了,“公公官做的这么大还不能做家族的主?”范老爷笑了,“官场跟宗族事务两回事啊!当年父亲范文正公改回范姓也是费了不少周折的。”雅儿若有所思,“这个夫君跟我说起过。”
    ? ? 第二天范老爷带着礼品去范家祠堂拜见各位族老,族老们罕见的态度一致,理由是“不是正室所出不能上谱”,范家历代的规矩不能变,除非有皇上的旨意!即使你对家族贡献最大一旦遇上宗族事务还是族长和一帮范氏家族的长辈说了算。
    ? ? 范老爷悻悻然回家,雅儿从老爷脸上读懂事情的不顺。雅儿心意已决准备回睦州到兰溪上竺坞生活,夫君走了我也该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了。
    ? ? 当和老爷说起这事范纯仁大惑不解,“难道范府比不得穷乡僻壤的睦州?这里起码衣食无忧,服侍的人也少不了,苏州环境好将来对直重孙子的学习生活都有好处。”雅儿说:“这些我都知道,范府虽好夫君没了这对我来说这里就是伤心之地。”老爷怕是黄氏作祟,“这里住不惯苏州河边还有一栋房子收拾一下派几个佣人过去也行。”雅儿知道老爷误会了,“家中还有父亲记挂着女婿,我家只有我一女,我不能丢弃老人要养老送终的。”
    ? ? 范老爷见雅儿去意已决,几个事吩咐雅儿望她切切记住:一、好生对待正路后人在上竺坞开枝散叶,如生活困难随时可以来苏州居住。二、待直重年满十六岁回苏州将父亲的灵柩运去洛阳万安山安葬在范家陵园,他曾祖文正公墓也在那。孝子扶柩入土为安也是家族的风俗。三、成年后随直重意愿居住苏州还是回老家生活。四、子孙后代谨记范氏家训。读书为要,知书方能达礼。五、范氏家族发扬光大,后裔如有能人官居高位可启奏皇上册封上竺坞范氏,上竺坞范姓回归苏州范氏宗祠。雅儿默记在心重复了一遍老爷点头赞许。
    ? ? 次日一早范府早就雇了一艘帆船说是可以直达睦州,雅儿一行人收拾好行装带上公公赠予的银两坐上了船。等到日上三竿还不见开船,雅儿忍不住问船公:“船官长,我们啥时候出发呀?”船公说:“再等等,老爷吩咐需等他的人到了才能开船。”说话间范府的马车到了码头,两个家丁抬着沉重的一个大箱子上船了,跟上船的还有范家威武的一条大黑犬,“开船吧!”船老大抽上跳板用长竹篙撑开船,帆船掉过头徐徐往江心划去。
    ? ? 雅儿有些纳闷,范府的家丁为啥不下船回去了。瘦高个家丁看着雅儿眉头紧皱似乎猜出三分,“老爷吩咐送你们到家再跟船回来。”
    ? ? ? ? ? ? ? ? ? ? ?###十三
    ? ? 这一路顺风顺水不几日就到了杭州,雅儿也没心思玩耍直接进入钱塘江,向岸上眺望六和塔的倩影美美地映入雅儿的眼帘,雅儿想,“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心事重重苏州没玩,路过杭州也没玩,下次有机会好好带儿子出来玩玩。
    ? ? 船过富春江七里泷段雅儿的心绷得紧紧的,当年夫君就是在这里出事的。雅儿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想法:要不是那一回遇上土匪可能这辈子也遇不上心爱的如意郎君。但愿这次不要遭遇土匪。
    ? ? 谢天谢地总算平安过了七里泷,大家悬着的心放下了,傍晚时分到了睦州三江口,看见了久违的乌龙山,看见了久违的南北双塔,雅儿的眼睛湿润了,她想起了好些日子没有见面的父亲心里有点酸。
    ? ? 船靠睦州西门码头,船老大熟练地摇着撸把握帆船航行的节奏,在密密麻麻的停船中见缝插针停稳了帆船。雅儿领着大伙鱼贯而下,范府家丁抬着大箱子下船跳板也被压弯了。
    ? ? 雅儿想先到兴隆柴行看看老爹在不在这里,蒙黑的街上已经很少有人走动,柴行平时夜晚一着亮着的两盏招牌灯笼也熄灭着,远远望去大门紧闭,门上好像还有两条打x的白纸。雅儿的心跳加快了,顾不上跟大伙打个招呼撒腿就往前头跑,越跑越近,白色的封条刺得眼睛生疼,到了门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伙急急忙忙随后赶到,望着眼前的状况面面相觑。
    ? ? 雅儿又领着大伙赶到柳林巷的鲍家,大门上也是官府的两条白纸x。“这到底咋的啦?”雅儿有些歇斯底里,刚走了夫君家里又遭如此变故,还要不要让人活呀?隔壁的张嫂听见是雅儿的声音忙跑出来,“雅儿你可回来了。”“张嫂,这是咋回事呀,我爸呢?”“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听说知府大人出事了,你爹是被连累的。”“那我爹呢?”“你爹被赶出府衙,家产被充公了,听说回塔塔岭那边的老家了。”
    ? ? 天黑的像锅底,乌云压的比乌龙山还要低,远处隐隐传来打雷声,冬天打雷不是什么好兆头呀!
    ? ? 大伙眼巴巴地望着雅儿做定夺,“先上饭馆吃点饭,连夜出发去兰溪上竺坞。”冬梅说:“夫人,不算水路,光山路从大洋码头到上竺坞就有三四十里,况且天又快要下雨了,不妨我们明天天亮再走吧!”雅儿斩钉截铁,“不行,我们得连夜出发尽快见到我爸才放心,我怕他想不开,我已经失去了夫君不能再失去老爸了。”
    ? ? 大伙匆匆扒拉几口饭菜上了帆船竟不见了船老大,问船上的伙计吱吱呜呜的,逼急了只好说实话,“去睦洲城里逛窑子去了。”雅儿急得直跺脚,“冬梅夏荷,小公子先放船上,你俩快去妓院赶紧把船官长找回来。”“我!”两人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几乎同时发声。“难道还要我去?”不轻易发火的雅儿真急了。“是!”两个丫鬟一路小跑进城去了。
    ? ? 好尴尬,妓院并不喜欢女客进门,谎称是自家男人在里面才肯放进去。找了好几家最后才在一家叫“夜来香”的妓院找到船官长,船公喝了花酒趁着酒兴脱光衣裤刚准备挑灯夜战,眼看好事被两个丫鬟搅黄了,船公骂骂咧咧地回来了。
    ? ? 听说要走夜路而且今夜的天特别的黑,船官长可不敢冒这个险,船翻了倒是小事,人淹死了可陪不起。雅儿是豁出去了,“除了苏州范家的佣金我另出十两银子。”有钱好事鬼推磨,船公看在钱的份上还是冒险出发了。
    ? ? 雷声催促着雨点打在脸上生疼,大伙催促雅儿进船篷避雨,雅儿像座雕塑般一动不动立在船头,脸庞充满了刚毅。船老大趁着电闪的光亮及时调整航向,望着兰江两岸连绵的群山黛黑如魅船老大顿觉毛骨悚然。船到石壁宕,江水由于巨大石壁的阻挡在这里拐了个直角大湾,又由于石壁是凹陷的江水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石壁宕还是当地有名的大洋风的风口,船到了宕里就像树叶般的在浪尖里漂浮,根本由不得船公把舵。剧烈的颠簸小公子大哭起来,一个大浪扑来,抱着孩子的夏荷站立不稳脱手抛开了小公子,小公子在空中画了条弧线落入破涛汹涌的兰江中。“重儿!”雅儿见状嘶声裂肺地喊,喊声足足可以盖住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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