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伯?”姬无双手扶着额不确定的出声,好一会儿才看清这人的脸,“我……我们……去哪里?”
    “自然是国师府。今日国师大喜,作为师弟,大人您也要去啊。”
    “国师大喜?”姬无双捂着头坐起来,听到这四个字脑子顿时清醒,不可置信的盯着徐伯,“我们现在在的不是国师府?我才是现任国师啊!师姐跟谁大婚,我作夜去找她的时候她还未说要成婚,我们婚约还未解除呢!带着婚约跟他人成亲,她不怕反噬吗?!”
    “大……大人……”徐伯迟疑地看着他,眉间皱褶皱的“您何时与国师有过婚约?这国师之位一直都是国师大人把持,国师何时把国师之位让于过大人?”
    “什……什么?”姬无双起身的动作一顿,盯着徐伯呆如木鸡,“你……你说……什么?我与师姐……从未有过婚约?那白家小姐呢?”
    徐伯盯着怪异的他皱紧眉,“白家小姐早些年便嫁于丞相,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现在丞相府的小公子已经会跑了……”他顿了一下,担忧的盯着姬无双诡异莫测的脸,“大人可是身体不舒服,可要老奴给公子叫大夫过来看看?”
    “不……不会的……这不对,一切……一切都乱了套了……我和师姐……我和师姐明明有婚约在身的……”姬无双低着头魔怔般不停自言自语,把一直伺候他的徐伯吓了一跳以为他中邪了,忙连滚带爬爬出去,“公……公子,老奴去叫大夫!不,老奴现在就去叫国师!”
    “不会的,师姐……师姐不会和别人成婚的……我们有婚约,师姐不会和别人成婚的……”他跌跌撞撞爬起来,只觉胸口和心脏疼的厉害,几欲喘不过气。“我要……我要去问师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姐怎么可能跟别人成婚……”
    他一路步履蹒跚走到国师府,苍白的脸色不知吓退了路上多少行人。
    直到挂满红绸的国师府才从隐隐清醒过来。
    大门内走出一对夫妻,手上牵着一个孩子,夫妻二人对视之间情谊流转,羡煞旁人。夫妻中的男人一看到姬无双,立刻笑着赶过来,拱手笑道:“师叔你可算过来了,大师兄急得上火,你再不过来我和小荷都打算带着麟儿去找你了。”
    他眸光清澈,看着姬无双的眼神带着尊敬崇拜,见姬无双眼神一动不动地落在自己妻子身上,脸上的笑一顿,妻子不知所措的看了他一眼,尴尬往他身后躲了躲。
    陆南青往旁边一动遮住妻子的整个身子,直觉今天的姬无双很不对劲,试探着笑道:“师叔今日可是有些不舒服?若是身体不适便不用特地来看师父拜堂成亲了,师父特意祝福过不用一定来,心意到了便是。师叔若是……”
    “走开。”姬无双把喋喋不休的陆南青推开,引起他身后白荷一身惊呼。
    “相公!”白荷大惊失色牵着孩子连忙去扶陆南青,却被姬无双一把控制住肩膀,肩上的力度使她脸色一白,惊道:“师……师叔……”
    盯着她梨花带雨的小脸,水汪汪的杏眼满是惊恐,姬无双颓废的放开她摇摇头,“不对……你……你不是小荷……你不是……”
    小荷虽柔弱,却是个落落大方的女子,不会想这个人一样只会躲在男人身后哭。
    他跌跌撞撞往府中走,身体来回摇摆脸上恍惚,吓退了不少来参加婚宴的人。
    正堂一对新人,红衣似火,深情款款,无数人祝福。
    嘴角长痣的媒婆笑眯了眼,仿佛今天成亲的人是她一般,手上柔和拉着新娘子的手,声音中带着笑意高声道:“夫妻……”
    “等等!”
    宾客脸上笑容一顿纷纷转身望去,姬无双眼底通红,依着门框站在门口,眼睛死死盯着拾欢和萧半青相牵的手。
    “师弟?”拾欢摘下头上的红盖头,从下到上疑惑看了他一眼,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整张脸面若桃李秀丽端庄,眉间一点朱砂凝聚世间繁华,惊若翩鸿。
    姬无双直觉心上压了块大石头,疼的透不过气。衣袖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脚下几次想走过去却又怯懦的停下。
    旁一身红衣的萧半青温柔牵起拾欢的手,捡起地上的红盖头给她盖上,凑在她小巧的耳边柔声道:“莫要错过了吉时,我们继续吧。”
    拾欢担忧的看了眼姬无双,面对萧半青的温柔笑着点点头,眼中情谊化不开的糖,将盖头放下,缓缓转身。
    “不……”
    简简单单一个转身在姬无双仿佛放慢了无数倍,他看见盖头下她小巧的下巴,涂满胭脂的精致菱唇,绣满凤凰的红嫁衣划过脚踝,脚踝上铃铛轻响。
    “不!!”姬无双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眼光中扑过去,触碰到拾欢的一瞬间眼前一切皆化为过眼云烟,视线扭曲之间还是他在国师府的屋子。
    门外小厮敲门,“大人,已经辰时了,可要起来?”
    眼前还是他熟悉的布置,还是他那个国师府,他还是国师,师姐还未嫁人……
    翻个身躺在冰凉的地上,姬无双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心里一阵轻松。只是还未等他将气息调匀,手腕上的黑气突然乍起一缕一缕在空中凝成一道黑色人影,沉沉出声:“这样就轻松了?”
    “谁!”姬无双弹起来,警惕的望着四周,最终眼神落在空中那个人影黑气上狠狠蹙眉,“你是什么东西?”
    “我?”黑气笑了声,声音清冽带着嘶哑,乍一听起来竟与他的声音无异,“我不就是你吗?你忘了,那日是你将我从白府带回来的……”
    ——
    摘星楼上建有摘星台,耸入云端,抬手摘星月。
    拾欢与秦笙端坐于摘星台许久,起了三卦,才定了卦象。
    “师兄,看来与你有师徒缘分的小徒弟在三域。”她细白的掌心躺着三枚小巧玲珑的铜币,掌纹浅浅,秦笙不由勾了勾唇角,叹口气,“我记得你以前从来都是一卦定相,如今却整整起了三卦。是修为出什么问题了吗?”
    拾欢站起来的身子一僵,若无其事的站直,“没有。”
    自她那日从记忆恢复,一身修为也跟着回来了。修道不似修仙,修道最注重顿悟开窍,记忆回来了,原来能想通的东西如今也能明白,一身修为便也跟着一起恢复了。
    秦笙垂眸笑笑随着她站起来,衣袂飘飘,乌黑的发尾被风轻轻吹起,眉眼温和落在她小小的背影上,“那便是心态出了问题,同一个问题算了三次,你对你的卦象很不自信。”
    拾欢抿紧唇并未出声,秦笙走进揉揉她的小脑袋,容颜倾世,水一般的眼中柔情百种,轻声问道:“是因为他们几个吗?”
    他的声音太过温柔,拾欢只觉鼻子一酸,清冷的小脸憋起一丝红,摇摇头又点点头。
    秦笙手拂过她头上小巧的小发旋,轻笑:“摇头又点头,是还是不是?”
    拾欢低着头声音有些闷:“我……只是不知道我算出的哪个结果才是正确的。我本以为我已经将师父教的东西学的登峰造极,一卦可知天下事,可经历了这么多我才知道是我痴心妄想了。我若真能一卦算尽天下,司池就不会死,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三个徒弟和姬无双人生轨道的失控几乎成了她的执念,日日夜夜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总是想,若是当初作出决定时再多算一卦会不会结局就会不一样,可是世上没有如果,时间不会倒流,人死也不能复生,司池也不会回来。
    她蹲在那里小小的一团,像儿时蹲在雪里的小可怜,秦笙眼睛闪了闪,笑着拍拍她的头。“起卦之人算与自己相关的人或事,命中率本就极低,你无需因为这些费神。更何况,师叔传于你占卜之术本就不是为了让你去算与身边人的未来,而是为了天下。”
    他站起来扶着摘星台上的栏杆,从这么高的高度看,锦绣山河万里,江山水墨千丈,尽是一片祥和安泰的盛世之景。
    拾欢透过栏杆看了眼这白雪覆盖的大好河山,眼神黯淡,“可是……很快,这国泰民安的盛世也会不在了。”
    前日趁着天晴她夜观天象,过不了几日天下就会易主,虽说江山姓不改,但终究不是那个她拼过命的天下了。
    秦笙知道她心中所想,安慰道:“师叔让你收三个天煞孤星为徒,本就是为了天下安定,保一时苟延残喘,我并不赞同师叔的想法的。天下换个天子龙脉会重新生长,过不了十几年便又是一片福泽之地,远远比它苟延残喘好的多。这天下大势所趋,谁也改变不了。”
    拾欢勉强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正如师兄说的,大势所趋,谁也阻挡不了。
    想起卦象,她手心扣紧,“若师兄的徒儿在三域,那等师弟褪去半身仙骨,我恐怕就没办法跟着师兄一起去三域了。到时祈安大乱,我必定是要留下来安定民心的,不过……师兄可不可以把我身边几个侍女带走?”她抿了抿唇,想起自己身边忠心耿耿的几个侍女不由露出一丝浅笑,“她们几个都是极想去三域的。明香明珠更是筹划好多天了,我不想让她们失望。”
    秦笙侧脸印在阳光中白的透明,不答反问:“那欢欢你呢,你想不想去三域?”
    拾欢笑容清浅,“自然是想去的,但我总不能扔下这偌大的祈安不管。”
    “那如果师兄有办法让你即不丢下祈安又能去三域呢?”
    “什……什么?”拾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笙笑容儒雅随和,摸摸拾欢头上的小铃铛,笑道:“等今晚姬无双剃了仙骨你便知道了。”
    ——
    萧清遥带着一身伤在揽月宫前跪了很久,眼神涣散硬撑着跪的笔直,背上未愈合鞭痕渗出鲜红的血透过厚厚的棉衣染红了整个背。
    在他身边站着的小雨几次想劝他,看到他那张苍白俊秀偏偏暗含倔强的脸又退回来。
    他伺候他多年知道他性子倔,虽然有些孩子心性做事鲁莽不计后果但尚未泯灭良知,今早猜到他定会来揽月宫跪着,他特地捡了件浅色的衣服给他套上,一眼看上去让人不由心生怜悯,也好让秦笙公子消消气。谁知一切做足都给瞎子看了,秦笙公子一大早就带着欢欢小姐去了摘星楼,半眼没往这边看。
    倒是这张病气沉沉又斯文俊秀暗含稚气的脸,一早上不知看呆了多少小姑娘。
    可……可是……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看上了白荷那个城府深不见底的庶女呢!
    每每一想起这个,小雨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早知道小将军会看上白荷那个女人,当年他俩见第一面的时候他拼了命拦住小将军,也不能让他们两个人认识!
    跟师兄抢女人,推师父进冬日池塘,被师伯抽鞭子,遇上了那个女人就没好事,造孽啊!
    正想着,前面萧清遥身体突然一歪,顿时瘫软在地。
    小雨吓得脸色苍白,连忙上去把他扶起来,就差没哭出来,“小将军……您没事吧?咱不跪了,咱回去吧……我听说抽魂鞭三十鞭都是能抽死人的,您如果没有一身修为早就被打死了,现在不好好养伤以后烙下病根怎么办?您可是要上阵杀敌保护祈安的人呐!”
    萧清遥眼神失焦倚在小雨怀里,无神得罪眼睛直愣愣看着天空,听到他的话苍白的唇勾起不由嗤笑一声顿时牵动了背后的伤:“嘶……别叫我小将军,我不是了。我就是个……灾星,我爹娘护我,人死了。我师父护我,我把师父害成那个样子。北疆十万信任我,我害他们死无全尸。保家卫国?……再也不会了,我犯下的错……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小雨心里发苦,小将军前半辈子拼命证明自己不是灾星,如今却亲口承认,他心里得多难受啊!
    可是他也知道,比起拾欢国师受的伤,小将军根本没资格说难受,想想师父被徒间接害死,如果小将军不是他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主子,他也想上去来两巴掌。可是这是他的主子啊……
    萧清遥闭眼休息了一会,推开扶着他的小雨,脊背笔直,“你走开,别管我。我要跪到……师父肯见我。”
    我的天啊,夭寿啊!
    小雨不知道拾欢没死,听到这个承诺顿时感觉眼前一黑。
    国师驾鹤西去怎么来见,这还要等到国师从地底下爬出来见你不成,他记得国师大葬那天是火化呀!夭寿!
    萧清遥从日出跪到日落,血水染红了整个后背,宫人在揽月宫前来来往往议论纷纷,萧清遥眼神涣散盯着揽月宫大门,能撑到现在全凭心里一口气。
    眼见太阳落山月上梢头,不等小雨去劝,萧清遥身子一晃已经白眼一翻砰然倒地,彻底昏死过去。
    萧清遥被人抬出宫时,立刻走人进了皇帝寝宫报告。
    凤天轻倚在明黄的床上,眉间发黑肤色青白,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一张俊脸格外阴沉,阴沉之外又带着一丝死气。
    听到跪下下面的人叙述,他“啪”的一声合上书,面无表情将人赶走,立刻又有另外一个人翻窗进来。
    听见声响,凤天轻不动声色挑眉,沉声道:
    “让你查的宫外舆论之事怎么样了,可查出幕后指使是谁?”
    跪在地上的人深深一叩,道:“回皇上,查到了,是右相布置了一切,在祈安各城散布谣言笼络民心,利用国师之死煽动天下百姓,企图谋朝篡位。”
    凤天轻淡淡抬眼,“还有呢?”
    “……还……还有?”底下探子身子一抖忙不迭匍匐在地,“属下愚钝,请皇上告知。”
    “哼,一群废物!”凤天轻眸底一黑猛的发难,装着滚烫茶水的茶杯径直向底下的探子飞去,准确砸到探子的额头上,顿时见了血。
    “右相是朕的老师,虽不是忠臣,但朕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官。为官几十载,两袖清风,为官清廉。他有那么大财力物力去布置这么大一盘棋?在他背后必定有人以极其庞大的财力支撑着他招兵买马。”
    探子眼睛一转,将无意中看到的东西上报:“前些日子,属下有看到域主和万贵妃偷偷会面。”
    “萧半青?”凤天轻轻笑声,眉间俞显阴沉,“如果是他的话但是有可能。”
    萧半青爱慕他师父多年,为了给他师父报仇想来夺他的位也不是不可能。
    说完他话锋一转,问道:“国师那里你可是查了?”
    “查了,”探子从怀中拿出一则薄薄的册子递给凤天轻,“这是国师在去镇南前两天到回京至今所有的动态,细节部分能查到的所有都在上面。”
    凤天轻掀开大致浏览一翻,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挥挥手道:“嗯,退下吧。”
    “是。”
    待探子走后,凤天轻细细将册子看了一遍。
    从作夜师伯说了天蝎蛊的事,他怀疑的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姬无双。镇南是他算出一卦让去的,寿村也是他让进去的,天蝎蛊的虫子也是他提出要从皮下拿出来的。两条胳膊对比不难发现,就是因为从皮下拿出天蝎蛊刺激它产卵,才会使他的左胳膊变成这个鬼样子。
    种种迹象他很难不怀疑这个姬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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