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清喝得豪爽,唐敬文忍不住赞了一声好。
    段明臣却皱了皱眉,他最了解顾怀清了,明明没什么酒量,酒胆却壮得很。
    段明臣劝道:“太白楼的杜康不仅香醇,后劲也大,不宜喝得太急,最好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喝酒。”
    “让诸位久等了!”段夫人回来,身后鱼贯走出四个俊俏的丫鬟。
    大约是段夫人想为儿子招桃花的意思,段家的丫鬟起名都以桃字为名,分别叫做桃枝、桃叶、桃花、桃心,她们手里各端着一个青花瓷大盘子。
    段夫人对于烹饪极有研究,不过厨房的油烟对皮肤不好,因此她并不经常下厨,只在儿子宴请朋友时才露一手。
    段明臣猎回的野兔、獐子、野猪都是新鲜的野味,然而肉质各不相同,烹饪的方法亦不同。
    兔肉肥美鲜嫩,适合烧烤,先将兔肉洗净,用黄酒腌制数个时辰,再涂上香料,串起来置于炭火上,不时的旋转烤架,使肉均匀烤炙,直到外皮焦黄,冒出油脂,从烤架上取下来,撒上一些孜然和辣粉,便是香气四溢的香辣烤兔肉。
    獐子肉质鲜美,适宜制成五香卤肉,将獐子去皮洗净切块,以细盐腌制半日,然后放入准备好的卤汤之中,加入茴香、桂皮等各种配料,以文火慢慢煮,直到佐料完全被肉吸收,捞出来便是五香獐肉了。
    野猪则采取红烧的做法,野猪肉有韧劲,富于弹性,但也较为腥膻,做得不好就一股子膻味,难以入口,但段夫人却有独家秘方,先用凉水加烧酒浸泡一刻钟,去其腥味,入沸锅中焯水后,再用冷水冲洗,去杂质,而后爆炒使肥肉出油,再以小火闷烧,这样做出来的红烧野猪肉香浓软糯,肥而不腻,堪称一绝。
    除了有香喷喷的野味之外,段夫人还准备了几样精致爽口的小菜,还有奶皮冻作为饭后甜点,简直是丰盛至极。
    自打菜上桌的那一刻起,顾怀清和几位锦衣卫汉子都停止了喝酒闲聊,把全副精神都用在了吃上面。
    顾怀清本就喜好美食,尤喜吃肉,平日在宫里虽然不缺珍馐佳肴,然而因为太后礼佛,而皇帝纯孝,为了迎合太后,宫里每顿荤菜都不多,更没有这么原汁原味的山间野味。顾怀清吃得满嘴流油,欢畅无比。
    段明臣吃了几口,就歪过头,饶有兴致的看着顾怀清。上次给他做叫花鸡时,就发现顾怀清吃东西的样子十分有趣。顾怀清低着头,眼神专注的望着碗里的獐子肉,漂亮的唇快速的叼住肉块,整齐的小白牙撕下一小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让人想起贪吃的小老虎。
    段明臣夹了一条烤兔腿,放到顾怀清的碗里,顾怀清道了一声谢,然而那一整条兔腿十分大,用筷子怎么样都夹不起来,顾怀清皱起眉,瞪着兔腿。
    “怀清不必那么文雅,直接抓在手里啃就是了。”段明臣撸起袖管,抄起一大块带骨的兔肉,直接啃咬起来。
    罗钦哈哈大笑,左手持烤肉,右手端杜康酒,一口肉一口酒,吃得不亦乐乎:“正是,所谓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讲究那么多,反而失了趣味!”
    顾怀清在宫里耳濡目染,一举一动讲究文雅,无时无刻不顾忌形象,但看到锦衣卫都这么豪迈爽气,便也放下心中包袱,学着他们的样子,抱着兔腿啃,果然这么啃着吃,滋味更香更可口了。
    高陆和唐敬文原本对顾怀清还有隔阂之感,但见他竟放下架子,跟他们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对顾怀清也多了几分好感。
    五个人大快朵颐,撑得肚皮滚圆,吃饱肉之后,又开始猜拳行酒令。
    顾怀清不擅长此道,连输好几局,被灌了不少酒,还好后来段明臣故意让他,替他喝了一些,顾怀清才不至于醉倒。
    酒过三巡,气氛十分热烈,不知怎么的,锦衣卫们竟开始讨论起案宗来。若放在平时,他们是不会当着东厂人的面讨论案子,然而今日顾怀清跟大伙儿玩得很好,他们又喝多了几杯,便不再像以前那么防备了。
    “话说,上次捉到的那个女真探子,现在怎么样了啊?”罗钦一脸通红,大着舌头问道。
    唐敬文道:“你是说潜伏到太后身边的那个宫女吧?这女探子可真是硬骨头,不愧是女真人训练出来的死士,我用了许多酷刑,她竟都苦苦熬着,死活不肯招认。”
    高唐二人一文一武,高陆擅谋略,心机深不可测;而唐敬文则是锦衣卫数一数二的酷吏,下手狠辣,擅长各种刑罚手段,落到他手里的犯人都恨不能死了的好。
    罗钦讶然挑眉:“一个女子竟这么硬气,连唐大哥的九九八十一种酷刑都奈何不了她?那不是结不了案,如何向太后交代?”
    唐敬文却哈哈一笑,丝毫没有着急的样子,摆摆手道:“不用担心,昨日人犯已经招供画押了。”
    “所以,你们到底动了什么刑,让她低头认罪?”顾怀清也忍不住插嘴。
    唐敬文看了高陆一眼:“那就要问高兄了,是他想出的法子,不用动大刑,就让那女探子乖乖交代了。”
    大伙儿的目光一齐集中到高陆身上,高陆不紧不慢的笑了笑,道:“说起来也许你们都不会相信,迫使那女探子招供的,不是什么酷刑,只是一只老鼠而已。”
    “老鼠?”众人齐声惊讶道。
    “就是几只普普通通的灰老鼠。”高陆用手比划了一下,得意的道,“她不畏惧刑罚,却怕老鼠怕得要死,我就让老鼠在她牢房里跑了一圈儿,她就彻底崩溃了,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儿全都交代了!”
    罗钦不可思议的晃了晃脑袋:“酷刑都不怕,居然怕老鼠,这女人真是奇怪!”
    “不奇怪。”沉默听他们聊的段明臣突然开口,“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击中其弱点,就能轻而易举的瓦解他。”
    几人品咂段明臣的话,都一脸的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会告诉你们,我写到那么多美食的时候都馋坏了_(:з∠)_
    ☆、第62章 箫曲剑舞
    顾怀清望着段明臣刚毅冷峻的侧脸,心头一凛,脱口而出道:“锦衣卫果然了得,连人的心理都能揣摩得入木三分。这世上,还有你们破不了的案子么?”
    段明臣用手指拨弄酒杯,淡淡的道:“自然是有的,而且还不少。有许多的无头公案,明明已经剖析出凶手的性格和特征,却始终抓不到凶手。”
    罗钦啊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大哥说的莫非是‘采草大盗’?”
    采草大盗?什么玩意儿?顾怀清一头雾水的望着罗钦。
    顾怀清喝多了几杯,酒意上脸,越发显得星眸若水,唇红如火,漂亮得近乎妖孽。罗钦被他水汪汪的眸光扫过,只觉心头微酥,呼吸都乱了节拍。
    罗钦慌忙躲开他的目光,掩饰的低咳一声,解释道:“这案子说起来十分古怪,大概从五年前开始,每隔半年左右,就会有书生被奸杀……”
    顾怀清惊讶的瞪大眼睛:“等等,你说死者都是书生,所以是……男子被奸杀?”
    “对,因为专找男人下手,所以我们管他叫‘采草大盗’。此人行踪诡异,出没不定,时而在江南作案,时而在东北犯事。我们之所以判定凶手是同一人,是因为他选择的对象都是十六到二十岁之间的俊美书生,且作案方式相似。”
    “最近一个受害者是在两年前,中山郡王的独子萧韫,年仅十七岁,才华品貌都极为出众,有一日与好友出外踏春,突然失去踪迹,几日后在一座破庙内找到他的尸体,身上有遭到侵犯的痕迹,跟以前的几位受害者十分相似。”
    “中山郡王年愈半百,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悲痛欲绝之下,不惜重金悬赏,派出王府死士四处缉捕。陛下也很重视,将此案交给锦衣卫,刘指挥使派出锦衣卫缇骑,全力追查,然而那凶手十分狡诈,几次明明有了线索却被他逃脱,最后一次现身是在玉门关,然而从那以后便失去踪影,至今此案仍是悬而未决。”
    段明臣的脸色也凝重起来,补充道:“凶手能够一再得手,而不留任何痕迹,想必是个心思缜密、经验丰富的惯犯,他善于隐蔽伪装,武功应该也很不错,尤其轻功绝佳。他下手的对象都是年轻男子,想必有龙阳之好,而且看他杀人的手法凌厉,可以推测应该是一名强壮的男子。可惜……虽然有这么多分析和线索,但抓不到凶手,也是徒劳。”
    高陆年纪较长,性格也沉稳,说道:“这样的悬案,锦衣卫案宗里有许多,非是我等无能,但天下奇案无数,就算我们有千般手段,万种机变,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总归还是有一小撮逍遥法外的恶徒!”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下来,顾怀清抬头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感叹道:“世事万事哪能尽善尽美,便是月亮也有阴晴圆缺。男子汉立于世间,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说得好!”锦衣卫们齐声附和,皆为顾怀清的豪情和风采倾倒,倒一时都忘了他是太监之身。
    顾怀清仰头一笑,站起身,折一根竹枝在手,借着酒劲舞起剑来,虽是竹枝,却如流风回雪,剑气纵横。
    段明臣嘴角微扬,从房里取来一管碧玉箫,配合顾怀清的剑舞,吹了一曲《破阵子》。
    激昂的乐曲和潇洒的剑舞相得益彰,令人如痴如醉,神魂颠倒,只叹良辰好景,忘却身在何方……
    ******
    顾怀清宿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脑昏沉,口干舌燥。他瞪着望着床顶陌生的青色纱帐,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昨夜似乎是喝多了,留宿在段家。
    顾怀清坐起身,摸了摸身上的中衣,还好,依然是昨天那件,转头又看到身上的外衣整齐的叠放在枕边,旁边放着洗漱用的温水和青盐。
    昨夜好酒好肉,吃得尽兴,喝得畅快,一直闹到半夜,高陆等三人才醉醺醺的,勾肩搭背的离开段家。
    顾怀清却醉得厉害,几乎站立不稳,只记得迷迷糊糊中,好像被人抱到柔软的床榻上,有个温柔的声音哄着自己,喂他喝下难喝的汤水……
    顾怀清懊恼的敲了一下脑袋,丢人丢大发了,希望自己没有喝醉了说什么丢脸的胡话。
    窗外阳光明媚,已是近午时了,宿在别人家,还一觉睡到这么晚,顾怀清委实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草草洗漱,穿好衣服出去。
    顾怀清从东厢房穿过垂花门来到中院,碰到昨晚伺候他们吃酒的大丫鬟桃枝。
    “顾大人起了?”桃枝含笑问道,“奴婢这就给您上早点。”
    顾怀清摆摆手:“不用,时间不早,我也该告辞了。你们家夫人和少爷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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