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衍虚见势不及,直接用掌心盖住烛芯,从白卞卞手中抢走。
    “大人!”
    那烛火烧得正旺,碰到指不定要起一个多大的燎泡,大人怎么可以直接用手去拿!
    桂圆惊呼,对这男子的厌恶更甚,冲上前去将烛台从大人手中丢下,心疼地翻看衍虚的伤处。
    “无碍。”
    金乌剑发力之时的热量要比这点火苗高得多,衍虚又怎会被它伤到。
    他将完好无损的手递给桂圆,想令她放心。
    ——就在此时,失了烛火的男子陡然疯魔起来。
    “把我的女儿还给我!谁都别想抢我的女儿!”
    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句宣誓,白卞卞如同被激怒的猛虎,震嗓咆哮一声,双眼泛青,  低沉着半妖化的面孔,扑向衍虚。
    “......”
    尚且不知此人深浅,他又是在暴怒状态下,衍虚不敢轻敌,长臂将桂圆揽至身后,就要唤出金乌。
    眼看一场激战就要爆发,他握紧手中已经显形的剑柄,沉下肩膀,准备迎接这至关重要的第一击。
    “呃......”
    却在此时,那白毛覆面、大龇兽牙的失智男子低哼一声,翻着白眼,在半空中直直坠了下去。
    同时,也一点点露出了他身后,面容疲惫的女子。
    她半举着手臂,显然刚才就是她,用手刀打晕了这个男人。
    “白止止?!”
    她不是应该在床上躺着吗?她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桂圆第二次惊呼,只觉得要不是自己还算康健,自从见到这夫妻二人,不知道要被吓死多少回。
    白止止听到桂圆直呼自己姓名,半掀眼皮,从眼缝里觑了桂圆一眼,并不作声,只是弯下腰,晃悠悠地把白卞卞抬到了她刚刚躺过的床上。
    可能是因为她刚刚躺着的缘故,脸上的皱纹并不明显,现在远远一看,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弧线仿佛年久积压的蠹网,毫无遗漏地布满了她的面颊。
    这张网极长,长到从她的面上牵扯到看客的口中。
    然后你就被口中的苦涩激得发现,原来是看走了眼,那些沟壑纵横,不是蛛网,而是苦瓜表面坑洼崎岖的经络。
    桂圆瞧着瞧着,那些垂坠的挂肉突然抖动起来,她回过神,听见女子哑哑开口。
    “你们的话,我刚才都听见了。”
    她重新点亮蜡烛,就着弓背的姿势转过头,黯淡的瞳心寻找到桂圆,好像在看着她,眼眸却没有丝毫光亮。
    “我们应该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不过,等下来的人里,也许会有你们要的答案。”
    白止止替白卞卞盖好被子,在床沿坐下。
    “在下愚笨,不知前辈是何用意,还请明示。”
    白止止刚才的疯状还历历在目,现在又正常起来,还显得如此高深莫测。
    衍虚一时也不知她到底是疯是静,蹙紧眉头,开门见山。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白止止依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抬首看了眼窗外,拇指快速地挨个点过剩下的指尖——
    “叩叩叩”。
    宛如说好的一般,就在她放下手指的下一刻,院门处传来叁下平稳而沉闷的叩响。
    “来了。”
    白止止似是司空见惯,面无表情地走入院中,开门迎接夜半的来客。
    “怎么今日只有你?卞卞又发病了?......这是......”
    衣着各异的客人们一边同白止止话着家常,一边熟稔地踏入院中。
    为首之人面上带笑,口中还含着半根胡萝卜,就同屋中的一人一兔打了照面。
    ——“喀。”
    脆嫩的果子被咬断,双方都沉默下来。
    “......进去再说。”
    在老友们警惕地提步离去之前,白止止开口,示意众人迈进屋中。
    ......
    “事情就是这样。”
    解释完来龙去脉,白止止双手捧起茶碗,垂眸徐饮。
    釉面光滑的碗底,倒映出桂圆如坐针毡的神情。
    自从白止止说出她是来寻亲的之后,这些不认识的伯伯婶婶们就都表现得十分......怪异。
    ——倒也没有做出类似白止止和白卞卞那样疯狂的举动,他们只是不发一言,默然地一同盯着桂圆,从头到脚。
    这些目光像布满小型倒钩的藤蔓,顺着她的脚底往上攀爬,虽不至于引起疼痛,却勾起一阵森然的鸡皮疙瘩。
    她毛骨悚然,鸡崽一般躲在大人的羽翼下,连逃离的话都说不出来。
    衍虚抬眸,喉结微动,伸出臂膀枕在桂圆脑后,手指挡在桂圆眼前。
    他没有立刻离去,是因为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呜......哇啊啊啊......”
    果然,不久,这些行尸走肉一般的活死人,就都纷纷有了动作。
    在仔细观察了桂圆的样貌之后,人群中有开始用力捶胸,震得满屋“砰砰”作响的;有痴痴憨笑,以至于口流涎水的;尤其是方才面上带笑的啃吃胡萝卜之人,更是倏然趴在地上,把随身携带的兔子玩偶背在背上,来回作马状跪行的......
    还有为数不多没有反应的,都仿佛察觉不到其他人的动作,俱定定地看着他袍袖下的人影,半晌不肯移开视线。
    “......看来,你们今晚是无缘结果了。”
    一片狼藉之中,白止止放下茶碗,叹了口气。
    “走吧,这里应该还要一会儿,我先带你们出去。”
    她起身,拍拍正好爬到她脚边的那锦衣男子,男子仍旧埋头作吃草状,却抬起屁股,刚好让出了一个可容一人行的通道。
    此间情状,实在是荒谬至极。
    衍虚蹙眉,没有拿开手臂,直接就着之前的姿势,带着桂圆出了房间。
    走动的过程中,数不清的视线如有实质,焦灼在后背,饶是道士定力深厚,也禁不住有几分如芒刺背之感。
    生怕又有什么暴动,他佯松实紧,直到远离了那处,才松开桂圆。
    “现在,能否请前辈一解疑惑?”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说到底,就跟你想的一样,不过是一群疯子,每日按部就班地,做梦发疯罢了。”
    白止止双手拢袖,说到“按部就班地做梦发疯”,神色自然,就好像只不过在进行常规的寒暄。
    衍虚心念一动,牵住桂圆的手,默默收紧。
    白止止说,一切与他想的一样。
    他想的......
    白止止已经转过身,衍虚拿出白也也交给自己的名单,细数其上的名字。
    茕兔族长在制作名单时标注得十分清晰,除了每一户的姓名住址,还在最前面分别填上了对应的数字——
    一、白卞卞、白止止
    二、白花花、——
    叁、——、白茫茫
    四、——、——、白习习
    五、白圆圆、白卷卷
    ......
    九、白黑黑、——
    如此枚举下来,名单上共有九户人家。
    而刚才,粗略一数,房中似有六组人。
    ——这些在事件中失去亲人的人们,或许保留着完整的体魄,或许拥有着旁人艳羡的财富,却也都只能在无人知觉的角落,用荒诞与谬误,共同编制一个残缺的畸梦。
    到底,谁疯谁傻,谁醒谁醉?
    “前辈,请问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再也无法忍受如此变态的压抑,桂圆顾不得礼数,从衍虚怀中钻出,颤声质问。?——————————————————————————
    这一章总结: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T  T大家会不会遇到自己一开始不敢开口后面就完全不敢开口的情况呢,我上班自闭得不行了,明明感觉同事都是很友善的人,但是就是不敢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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