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将两羽鸽子放回鸽筒中,道:“事已至此,身后评说之事,本王又计较什么。”
    说罢我将鸽筒交给绿雪和君兰,吩咐他们妥善看管。
    正事说毕,裴山行又说了些太后发丧之事,说着说着,他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递给我,道:“玉和叫我带给殿下的,说是,今年的就早些给殿下了。”
    我忙接过细看,是一个平安符,外面是一个小小的布袋,里面按着是有硬币符篆等物。
    这玩意我一年收他一个,自他学会做这些,就没断过,只是往年都在除夕给我,今年的确要提前给我了。
    我抻开抽带,正想看看他今年画得符篆有没有长进,谁知被裴山行一把按住,道:“玉和特意叫我看着殿下,他说他知道你有爱拆这玩意的毛病……哦不,是习惯,特意嘱咐我叫你不要看,看了就不灵了。”
    我心想他这种掌兵的多半是有些相信这些说头,便也听了他的,没有拆开,将平安符系好了口,收入怀中贴身放着。
    又聊了一些闲话,裴山行说道:“你说那个小皇帝真奇怪,亲娘死了,他跟没事儿人似的……”
    我道:“你有所不知,谢明澜在登基前养在别苑,他同太子哥哥、太子妃见到的次数极少,多还是什么群宴之类的,根本没有私下见过,谈何感情。”
    裴山行奇道:“为何?”
    我便将玉和师父的谶语说于他了,裴山行听着,目光逐渐阴蛰,忽然道:“殿下!何不将此事传扬出去,我让人编成歌谣在京城串唱,说他方死了先太子,这也是实话,正好太后又刚驾薨,一说岂不是又被他方死了一个……”
    “咔”的一声,我方知自己不自觉捏碎了一个茶杯。
    我盯住了裴山行,缓缓道:“说话当为亡者避,你敢?”
    裴山行忙垂下目光,道:“是末将失言了,殿下莫怪。”
    被他这样一闹,我更觉乏了,强打着精神又与裴山行敲定了诸事云云,议事罢,挥了挥手将他打发走了。
    万事俱备,只待那一日那一刻,多年夙愿一朝得偿,我要教天地日月为之换色。
    太后驾薨,举国国丧,将历时三个月,其间不得宴乐婚嫁,故而除夕之宴听说也就一简再简了。
    我是无甚所谓,反正……无论今年除夕之宴是繁是简,这些赴宴之人也都不会再有心情享用了。
    今夜雾蒙蒙的,月色浅淡,眼看要天明了。
    估计现在百官都穿了朝服前去正阳门等候了,如果今夜像往年一般平常渡过的话,待到卯时,我便也会与百官同往正阳门,那里作为皇宫中最大的城门,一年只会在除夕当天清晨开一次,进了那门,我便会作为执鞭使,为谢明澜牵马坠蹬,前往太庙祭祖。
    我想,只可惜今夜不会如往常般过去。
    寅卯之间,是京都府守备最薄弱的换防之时,裴山行将与埋伏多年的暗线里应外合,洞破京都府城门,带城外的两万陇西府骑兵直接杀入正阳门。
    横竖没事干,我立在王府庭院中,在月下吹笛解闷儿,绿雪捧着一身银甲绕着我团团转,道:“殿下,你就别吹笛子了,换上这个吧!”
    笛声不停,我只摇了摇头。
    君兰取来鸽筒奉给我,笛曲还未歇,我用眼神示意他为我挂在腰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君兰的手似乎有点抖。想来也是,到底是个半大的孩子,这等场面焉能不怕?想到这里,我有心安慰他两句,但是就在此刻,一支出云箭裹挟着凄厉哨声划破京都府夜空,我望着那道刀锋般的光亮,心下一顿。
    “来了。”出云箭既发,说明老裴已顺利带兵进了京都府城门了。
    只是这一停,这首“明妃出塞”曲终究没有吹完。
    我缓缓放下笛子,心想:琴声被断是逢故人,笛声被断不知是什么兆头,可惜玉和不在身边,不能为我解上一解。
    绿雪趁我怔神,为我配上银甲,又不知去哪寻来的佩剑为我悬于腰侧。
    我这王府离皇宫很近,不多时,只听得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马蹄刀戟之声。
    我听了一会儿,竖着笛子在袖口拭了拭,心下还是不甘没吹完这一曲,再慢慢重头吹过,气得绿雪直跌足。
    明君出塞曲是首好曲子,据说是前朝一位大家为了和亲出塞的明妃而作,曲调凄婉缥缈,呜呜咽咽的十分感伤,寻常少年人心性刚强倒不觉得,经过事的人,若是听入了神,垂下泪来的也是常事,要说这曲有什么缺憾,约莫就是太长了些。
    王府高墙外燃起火光,杀伐之声渐渐平息了。
    身后传来许多铁甲行进时的碰撞之声,又停了,身后突有人高声道:“恭喜殿下!裴节帅已率兵攻入正阳门!现下宫内只有京都府观察使苏喻带来的不到五千兵士护驾,生擒谢明澜只是早晚问题,殿下大业已成!”
    笛声又停住了。
    我叹了口气,心想:到底是吹不完这一曲了。
    正阳门内,从古至今,只有一人可以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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