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时洵再传我去东宫时,已经是处暑时节了。
    这一年冷意来的格外早,我循着程恩出门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玉和在旁看到了,不知从哪摸出个手炉塞进我的袖中。
    以我这么多年对程恩的了解,他怀了很重的心事,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不像往日那般与我聊些有的没的,这让我的心又渐渐悬了起来。
    这一次程恩没有将我引到书房,反而顺着碎石小径行了很久,直出了东宫又行了半晌,终是停到了一处开阔地。
    我远远便看到立在那处的谢时洵了,他是储君,排场向来大得要命,此刻他所立的亭中四面都挂上了裘皮挡风,四周守卫林立,他披着一件素白滚毛大氅,尖下巴都要抵到毛领子里了。
    我快行了两步,半跪下来向他行了礼,来不及起身便急切道:“太子哥哥为何立在此处吹风?”
    谢时洵没有理我,只是向我垂过手,道:“来。”
    我连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站起身来。
    他的掌心冰冷,甚至微微冒着冷汗——他平日手也冷,但是决计不是如今这般,我抬头一看,觉得他今日瘦削了一些,面上有种没有血色的苍白。
    我突然感到一种熟悉的心悸,见他要收回手,我不知怎么想的,竟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他微微侧过脸,有些不解地扬了眉梢。
    我不知如何作声,只是觉得胸闷得像喘不过气似的,胡乱把袖中暖炉一寸寸移到他的掌中。
    约莫是感受到掌中的暖意,他有些意外地看我一眼,终于牵起一抹笑意。
    他的目光又转向空地中,轻轻道:“你的生辰快到了,十五岁已经该是知事的年纪了,你的心思向来放在习武一道上多些,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日后你若能为齐国镇守四方,开疆辟土,亦是谢氏荣光。”
    这话我听得越发迷茫,还没看到什么,就听到一阵马蹄声。
    我几乎不敢相信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侍从牵着一匹纯色马儿行来。
    只一眼,就看出那马儿极为剽悍,皮毛如上好的缎子一般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我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心中狂喜得惶惶不已。
    我好容易把眼睛从那马儿身上拔回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谢时洵,却见他也遥遥望着那马儿,拢袖微扬下巴,吩咐道:“去吧,看看喜欢么。”
    我想狂奔过去,但是双脚却像是被钉在地上,望着谢时洵的苍白面容,我的眼眶一味发烫,泪意翻涌,几次想要言语,都哽咽得一字也说不出口。
    “愣着做什么?”谢时洵终于望着我微微笑了,他又道:“去吧。”
    不知是不是这一日吹了风的缘故,回去后没几天,东宫就传出来消息,道是太子偶染风寒,卧床修养,暂不见客了。
    谢时洵不在,白日只剩我与东宫三师面面相觑,场面十分恶心。
    我嘴上没说,却总有些心神不宁,疑心是我的缘故才害得他又病了,可是想着想着,又想起那日回去后,内阁那几个老头子又在东宫缠了他一下午,一直用那些繁杂国事烦他,直到深夜才走,真是太讨厌了!
    所以也许、也许……并非全是我的错……
    这样忖着,我却没有一丝宽心,反而指尖又泛起那日握住他手掌时,那冷腻的触感。
    我摩挲着指尖,猛地自背后窜起许多寒意,竟是觉出几分不祥的预感来了!
    我这厢神游天外,听得有一耳朵没一耳朵,东宫三师那厢也对我爱理不理,只叫了个识字的内侍念书给我听,三个老头一天天的戳在门口盼着见上谢时洵一面。
    如此煎熬了几日,我一改往日下了学拔腿就走的习惯,开始意意思思地在外殿绕来绕去起来,他正在病中,我去了也不知能为他做些什么,只怕什么都做不得,唯有带了外面的寒意染了他。
    若是他唤我进去……就好了,我定是会去的。
    那一日我好容易逮住了程恩,忙向他问起谢时洵病情。
    程恩的脸色比那日更难看了些,却宽慰我道:“不怪九殿下,那日之前太子殿下就有些不适,唉,往年这个季节总是要病一场,九殿下也是知道的。”
    我何止知道,我刚去东宫那两年不耐他的管教,不知是年幼不懂事,还是天生就带了些鲜卑人的凶狠残忍,彼时的我心底盼望着秋冬来临,甚至是为此事暗暗开怀的。
    想到此事,我更是有种无法言说的懊恼。
    程恩见我如此,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神色,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玉和又陪了我几日,这一日对我道是栖云山有事,便拜别了我与母妃,连夜赶回去了。
    谁知就在第二日清晨,他就风尘仆仆地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他面上尤有倦色,却二话不说,抬手就冲我丢了个包袱。
    我凭着本能地伸手一捉,猛地掷到一旁。
    昨夜我听了些宫中的流言蜚语,有说太子时洵病情十分凶险,恐怕今年撑不过去了,又有说是被那明澜小世子方的,林林总总,最后越说越不像话,只说内侍省都去准备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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