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燕北寻扬了扬尾音, 好整以暇地看她作何反应:“就是盛将军手下最得力的都尉柳原,毕竟曾是你的上属, 琼儿与他应当相熟如斯。”
    “怎么会……”柳原为何会替大皇子办事,难道他……叛变了?这计划之外的变故谁能想得到,方才那人说已得手,难道盛辰南他……渠琼瞳孔一缩,暗自捏紧了手心。
    “琼儿紧张什么?嗯?不愿与孤一度一度良宵?还是……担心盛辰南?”
    “……”她定了定神, 悄悄吸了口气,扯处一丝笑意:“没有, 渠琼已经是殿下的人了,盛辰南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燕北寻大笑几声,又低沉着在她耳旁细语:“女人心, 深似海, 果然不能尽信。”
    渠琼枕在他脖间,扯唇轻笑,眼里尽是忧虑。
    第二日。
    秉承书院。
    内院。
    明娆坐在床边,一勺吹一勺的将药汁喂给床上半倚着的兰兮, 往日她每喝一口脸就皱的跟苦瓜似的, 可如今她只事如个提线木偶,目光呆滞。
    忽然想到什么, 眼眶一红,兰兮侧过头,不再喝。
    明娆叹了口气:“乖,我们再喝两口好不好?”
    喷涌的鲜血,惨白的脸庞,拼死也要护她平安的男人,此时,下落不明,生死不定。
    说好找人去救他的,如果晚了,会不会……
    她不敢再去想。虽然水鉴将她安全带离后派了人回去寻,可一天一夜了,也没个消息。
    “兰兮,”明娆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发:“没担心,盛将军一定没事的。”
    兰兮抚过发间那条他亲手系上的红缎带,闭着眼一言不发。
    “明娆姐姐……”她突然哑声开口:“我好没用,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只会拖累他……”
    明娆放在药碗,握住她的手:“女子本就手无缚鸡之力,再说了,那些人原本就不是奔着你来的,你不用自责。”
    “如果没有我,凭他的身手,怎么会受伤,都是为了护着我才……”
    “兰兮,你听我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生养伤,等他回来寻你,不要想这么多。”
    明娆轻轻扶她躺下:“多休息,听话,不然你皇叔也会担心的。”
    明娆称他皇叔……
    兰兮躺着:“明娆姐姐你已经知道他是……”
    “我知道,他从来没想着瞒我,”明娆略显幸福的表情,只是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去给你煮些粥来,你躺会儿。”说完她才轻轻关上房门出了去。
    盛辰南呢,他是不是瞒了她很多事,一夜之间,突如其来的变故,若说他什么都预料不到,她不信。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应该留着后手的吧,现在还在计划之内么,他还好么?
    兰兮呆呆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又过了两日,水鉴才回来,带回了皇城的消息。
    皇帝下诏,立大皇子燕北寻为太子。
    郁白庭即日启程归广陵国。
    战神将军盛辰南遭遇丰都贼人暗算,护妻身亡,北凉上下悲痛疾首。
    闻言兰兮手一抖,筷子失力落了下去。
    她蓦地起身往外冲去。
    “兰兮!”
    “兮儿!”
    水鉴和明娆忙追了出去。
    她脑子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回皇城!
    “啊……”她冲的太快,迎面撞上个人,摔在地上。
    一双熟悉的手将她扶起。
    她抬头,怔怔望了好一会儿,哽咽着出声:“郁白庭……”
    郁白庭蹙了眉,不过几日,她竟这般憔悴了。
    将她搂进怀中,抵着她的发顶,柔声:“小女孩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看你,都丑了。”
    兰兮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告诉我,他没有死,没有死对不对,你告诉我,他们是骗我的对不对……”
    他沉默良久,轻声缓缓开口:“对,他们骗你的,乖女孩,别哭。”
    “郁白庭,你别走,别回广陵好不好……”
    “……好,我就在这陪你。”
    明娆轻轻拽了下欲言的水鉴,两人轻步离开,留下兰兮和郁白庭一处。
    空山谷底。
    山涧清流,漫天清辉。
    郁白庭撷下几枝柳条,自顾自编织了起来。
    兰兮站在一处眺望,清风拂过她的脸庞,落花滑过她的长发,素衣轻轻扬起。
    阳光灿烂,人人心悦,但她却觉得,山丘间风声,好似生者在呼唤。可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两茫茫。就像这映山红,风吹过,难免就有丝凄凉哀伤。“望穿千年古藤,哭红满山杜鹃。”此刻她仿佛听到了子规在山间哭啼着不如归去。
    她抬眼,伸手托住一朵柔软透亮的落花,没有千感万慨,只觉得,一朝花开,一夕飘落,生生死死,一念之间。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
    她还在这儿等着那个人。
    忽地一个物什轻落在她头上,回头是一张放荡不羁的笑脸。
    郁白庭将柳枝环带在她的发上,原先简素的发忽地多了一丝盎然的色彩。
    他笑说:“小时候你与我说,暮春折柳编环,回家后再将柳枝插在屋檐和门楣上,以求辟邪禳灾,从前的郁结便会一扫而尽!”
    兰兮怔然摸了摸头上的柳枝环。
    “水鉴先生他们应该准备好纸鸢了,走吧,去瞧瞧!”说罢拉着她往回走。
    传说,将心愿写在竹篾扎成的纸鸢上,系上纱线在郊外放飞,待达到一定高度后剪短纱线,便可将心愿诉与仙人,祈求成真。
    四人纷纷在竹篾上写上片语。
    水鉴写道:国泰民安,相依相偎。
    明娆写道:一切安好。
    郁白庭写道:天涯咫尺。
    兰兮呆滞半晌,落笔:至死不渝。
    兰兮看了眼郁白庭写的,微微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只听得写的那人道:“红尘路远,世事沧桑,不如一壶酒,一把剑,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水鉴感叹笑道:“无拘无束,游戏人生又岂是如此简单。不过我倒没想到,广陵王如此赫赫之人,竟无心这江湖名利。”
    郁白庭轻笑:“人各有志罢了。”
    他见多了生死悲离,便觉得名利也就如此而已了。
    春之风自下而上,纸鸢因之而起。
    北郊荒外。
    山的尽头,是有人家的,清流潺潺,自山上缓缓流下,那人家正在山脚的溪流之旁。
    这个夜,有人孤身翻过山头,便看见了那条小溪,溪流缓缓向下流去,他极目远眺,溪流在遥远处汇入大河,人何尝不是如此,终要汇入这污浊纷扰的尘世。他缓缓的向下走去,不一会便来到了山下那人家之前。
    已是子夜,不知是不忍搅人清梦,还是为了别的,他只静静坐在门扉之前,破旧布衣,络腮胡渣像是许久未清理,嘴唇略有些惨白,布裳衣帽盖住长发,遮住一边面容,垂在肩上,但即使露出的一半面容,也可看出此人必是一英俊异常的男子,虽看似只有二十七八的年纪,那微露的双眼却是散着冷峻的光辉,似可看破一切。
    等到日头升起,那家人才发现有一男子在自己门前坐了一夜,他们是一对老夫妇,须发都已斑白,还有有一个三朝未满的小小婴儿。
    老了的人,总会极富同情,于是他们将其请入屋舍之内,奉上粗茶,宽帽遮面的男人含笑接过。只听那老汉道:“公子如何称呼,从何处来?”
    男人道:“无定居所,不过世间流离罢了。”
    老汉道:“公子话中的禅机,老头子是不懂啦,唉…”说着叹了口气。
    男人微微一笑道:“阐机本不在话中,而在心中,老人家心有邪念,是故说不懂在下之言。”
    那老汉闻言不禁一怔,道:“公子此话是何意?”
    他脸上依旧还是保持着微微的笑容,只听他缓缓道:“老人家真的不懂?”
    说着又慢慢转过头看向另一侧的老妇。那老妇的面色却似有些变了。而那老汉却摇摇头道:“公子的意思,老朽实在不懂。”
    他道:“你本是懂的。”
    一丝汗珠自那老汉脸上缓缓流下,突然他一声大吼,向风昭言抓来,他的眼神闪着森森的冷光,而那老妇,也一跃而起,抓向他的脖子,她的手指尖而长,闪着惨碧的光芒,定是有着剧毒。
    男人宛似不见,只是静静看着他们,跃至半空的他们突然一阵痉挛,噗的一声,齐齐跌在地上,他们不知他是如何出手的,只是看到他右手剑已出鞘。
    见其不易对付,两人齐齐撕掉**,只见原本满脸皱纹的老夫妇此时却成了狰狞的男女,面露凶光。
    还未回过神,两人又扑了上来,直击男子。
    剑,是如此之快。
    此刻,他们被困绑住已不能动弹。只是带着哀求的神色看着他。
    男人也看着他们,眼里没有笑意:“你们可愿回答我的问话?”
    那一男一女闻言急忙点头。只听男人缓缓道:“此间主人在何处?”
    两人忙道:“此间并无主人,只是我等早发现大侠要经过,于是……”
    男人打断淡淡道:“此间是有主人的。”说着移目看向他们身后那婴儿,那婴儿是个女婴,脸色已变为青色,此刻似已全无生息。
    二人脸色一变,忙跪伏道:“大侠饶命!此间主人在西一百里处尉迟大人手中。还望大侠看在我等不易的份上,饶我们一命吧。”
    他沉了声:“尉迟牧景?”
    二人道:“正是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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