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手术室外的时候,我神思飘忽,想起回省城的前一晚。
    那晚,田川突然来了我家,他喝了很多酒,吵着要跟我共进晚餐。
    我把他堵在门口,“白天你说要请我吃西餐,结果自己先跑了,这会又来,你真的当我这里是旅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走吧,今天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你找你的谢衣衣,我过我的日子?好吗?”
    他突然抱住我,任我怎么威胁他都不肯松开。
    碍于有可能妨碍到左邻右舍的安宁,我不得已将他让进了房间。
    “先放开我。”
    “不放,你答应我一件事。”
    “先放开我再说。”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开。”
    “你要是不累的话,你可以不放开,我无所谓。”
    我说完,他反倒是放开了手,虽然喝了酒,眼神已经迷离,但是看着还算清醒,他就那样看着我,认真又有些严肃的问我,“就算不是我,也不要做别人的女朋友,好吗?”
    “你是想让我余生做个孤寡老人么?”
    “等我,等我处理好依依的事情,我就正式跟你求婚,好不好?”
    见我不语,他突然将我抱在怀里,“我知道这样做,很委屈你,可是,安歌,等等我好吗?”
    “田川,谢衣衣是最适合你的人,你们结婚,是天造地设的……”
    他的手很重,掐的我胳膊有些吃痛,他直直的盯着我,好像要进入我的眼睛一般,“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么?”
    “很晚了,你该走了……”
    任我怎么挣扎,他都不肯松手,“我要你一句话,你是不是真心的?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我走到他的面前,勾住他的脖子,轻轻的亲了他一下,“喜欢你,我从来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眼神一亮,“你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从前到现在一直都喜欢你。”
    “真的?”他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连眼底都溢出了笑意,好像情窦初开的大男孩一般,他突然抱起我,狠狠地吻住了我,他总是那么霸道,每次都不给我喘息的机会。
    第二天早晨,他还没醒,我就离开了。我想这是最好的告别方式,也是唯一不让彼此遗憾的方式。
    若不是三姑姑告诉我,那天,田川突然回了省城,跟田父进行了一次很长的谈话,最后两人不欢而散,后来不知又因为什么事,父子两又吵了一架,田父一怒之下不允许家里的司机为他出车,不准他出门。他一个人开车出去的,撞到了路边的护栏上,还好没有大碍,但是人还未清醒。幸亏当时路上车少,要不然躺在这里的就不止他一个人了……”三姑姑顿了顿,“安歌,姑姑想问你,是不是你们吵架了?田川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从未见他行事如此鲁莽不计后果,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与大哥吵架,但是我多少听到了一些,他一定要退了与谢家的婚事,一定要回到省城上班。……这段时间,他心事重重,早出晚归,回来这么久,奶奶问起你,他也不答,从前提到你,他都是很开心的,所以我猜想着,是不是你们吵架了?”
    我笑而不答,三姑姑便是意会了,也不再追着问。
    我知道,他是堵着气的,否则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或许是我错了,我不该给他留有念想。
    田家人悉数离开后,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从早晨到中午,从中午到晚上,我在他的病房外坐了一整夜。
    从那天离开后,我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我以为这是最好的结束方式,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相见。没想到命运的波澜再次把我们推到一起。
    程美问我,后悔了吗?
    我摇摇头。
    程美问我是不是很在意他?既如此,为何不顺从自己的内心,坚定的跟他站在一起?
    我没有回答。
    她说,“既然决定放手,就不要在这里守着了。”
    隔着玻璃看着他人事不省的样子,我还是不由得担心。
    “程美,你说他是不是因为我才跟他父亲吵架的呀?”
    “安歌,你就是太心软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就应该跟他断的彻底一些。长痛不如短痛,这只是一个过程,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总想着,与其欠着他人情,不如就帮他一次,最起码帮了他,我这心里才能稳妥。”其实,我知道,那只是个理由。
    “说到底,当初也怪我,就不该介绍你们认识。你既然这么放不下他,就进去看看他?”
    “不去了,知道他已经无碍就可以了。我们走吧。”我起身,却突然感到有些眩晕,我扶住走廊的墙壁,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流下来,“安歌,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说完“没事”,就顺着程美的胳膊倒了下去。
    “安歌,安歌,你怎么了?”我听见程美的声音越来越远了,然后我的世界变成了黑白,然后就一片漆黑……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小时候和大哥去山上抓水牛,梦见自己掉进了泥潭里,被大哥拉了出来,大哥取笑我,“野丫头,将来没人娶。”……梦见了田川,他站在我的卧室窗口看着我,……梦见我们一起躺在沙滩的帐篷里看流星雨,他突然掉进了大海里,我伸手去拉他,却眼看着他一点点的消失,我很难过,一边哭一边喊,“田川……”
    我躺在病床上,被人中剧烈的疼痛疼醒。大夫说,我有些贫血,加上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所以才会晕倒。程美去给我开一些药,让我等在这里。
    傍晚的医院很安静,病房因为没有拉窗帘,停车场的大灯总是能晃到窗户上,我翻了个身,突然觉得枕头上有熟悉的味道。
    我喊来护士,问她有没有人来过,护士说她刚换班,不知道有没有人来过,而且这层是vip看护区,没有摄像头。
    我翻了个身,看着漆黑的夜,想起了那晚的流星雨。
    听见有脚步声,我没有起身,懒洋洋的说,“程美,我睡一会儿,你别管我了,先回吧。”
    程美居然没有说话。
    我转过身,看见田川头上缠着纱布,穿着病号服,倚靠在我的门前,“我早就说过,百合花不适合送给你,那小子偏不听,多丧气,你看你都住院了吧?这千里迢迢的,他都能给你送一束百合花,有这个心意,倒不如亲自回来一趟。”
    “你没事了吧?”我看着他的样子关心的问道。
    “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没事的人吗?我倒是挺纳闷的,你是来看我的,怎么自己到住进了病房?哪里有一个看护者该有的样子。还让我这个患者来看你。”
    看着他,我已经眼中含泪,却要故作伪装的说,“托你的福,要不是公司要派人过来看看是京城公司哪位尊驾出了事,你以为我会在这里守一天一夜?要不是守你一天一夜,我会晕倒?再说了,谁让你自作多情过来的。”
    他眼神一亮,转过头问我,“你真的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
    见我点点头,他有些得寸进尺,爬到我的床上,盯着我的眼睛问,“能为我守一天一夜,是不是说明我们的关系可以定义为男女朋友?”
    “是不是每个女的来看护你,你都会这么问?”
    “那要看这个女的是不是叫安歌?”
    我猛地推开他,说,“想得美!”
    他皱着眉头,扶住栏杆,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我顿时慌了神,“你没事吧?我刚才真的没用力。”他拉过我的手,说,“安歌,我看的出来,你是在意我的。”
    我使劲抽出手却被他死死地抓在手里,我告诉他,“你不要自以为是,我在意的人那么多,你充其量只能算其中一个。”
    “我知道,承宇很喜欢你,可是我知道,你并不喜欢他。”
    “瞎说,我喜不喜欢谁,你能知道,你怎么不去摆摊算命。”
    “你若是喜欢承宇,为什么不嫁给他?你不嫁给他,说明你不喜欢他,因为不喜欢,所以不想嫁?我说的对吗?”
    “我也很喜欢陆离,可是我也没有嫁给他?我不嫁给他并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所以你的理论是不对的。”
    “你没有嫁给陆离是因为他早都不在了,……”
    我从他的手中抽出我的手,“既然都知道,还问什么?”
    “我知道,他早都不在了;我也知道,你如果喜欢承宇,你早都答应他了!我还知道,你对我并非没有一点好感。我初见你时,是在省城开往京城的火车上,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看见你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流眼泪,我就在想,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这么漂亮的女孩坐在那里一直哭,一直哭,我借口手机没电跟你借手机,你竟然真的借给了我,我便把我的手机号存在了你的手机里,怕你没注意到我,还给你留了名片。我想着,若是有缘,我们一定会再见,谁曾想,你竟然在酒吧买醉,酒吧的服务生竟然给我打了电话,你说我们之间不是缘分,是什么?”
    “那你就没有想过,我要是一个骗子呢?”
    “你要是骗子,我也心甘情愿让你骗,可你偏偏不是。”
    程美站在门口清了清喉咙,“安歌,我先走了啊,一会医院该关门了,那个,你今晚在医院观察一天,明天我来看你。”
    “你走吧。”田川眼睛看着我,对程美说。
    我赶忙穿上鞋子要跟程美一起走,田川却装着肚子疼的样子拉着我说,“安歌,你快扶我一下。”
    “我去给你叫护士。”他突然抓紧了我的胳膊说道,“不行。”
    我再去看程美的时候,程美早已不见了踪影。
    见我气呼呼的样子,田川却突然松开我的手笑了起来,他躺在我的床上笑着说,“你要对我负责。”
    见我立在床头不说话,他突然坐起来,义正言辞的问我,“不是说好了么?以后都不要不辞而别,为什么又不辞而别?”
    他说我走了后,他找了我很久,但凡是跟我有联系的人他都试过。怎么都找不到我。“我想,如果我出了事,你会不会来看我……”
    我作势伸手要打他,嘴里念着,“你怎么那么傻?这世界上好女孩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要抓着我不放?”抬起的手被他握在手心里。
    他笑着说,许是上辈子他欠我的人情太多了,这辈子来报恩的吧。
    我坐在他的身旁,问他,“我们还能回到过去么?还是过去那样,做个朋友。”
    他情绪低落起来,“你还是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就算是这样,也不愿意,你究竟在想什么?我不会跟你做朋友的,除了恋人,我们什么都不是。”
    我起身离开,还未走到病房门口,他就追了过来,他抱着我,“我还是舍不得你,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突然哭了起来,我是爱他的,这种爱让我失去了尊严,我突然有一种,就算做他没有名分的女人也好的冲动。
    我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他说,“明晚,我要给你一个惊喜,你一定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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