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城西区,昭昌侯府外几里地远牡丹别院,金玉横陈。
    黑痣男人身着锦衣懒散地斜倚在锦榻上,半眯着眼,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嚼着葡萄,身旁的女人待要往他嘴里塞,被他制止,凉凉问道:“人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门外小丫鬟禀告:“老爷,黄头到了。”
    女人忙说:“叫他进来。”
    紧接着一满头白发的老头躬身驼背的走进来,待身后的门一闭上,刚才还步履蹒跚的老汉立刻利落地一个翻身跪下,双拳一拱,朗声禀道:“回老爷,他们跟丢了兰九天,兰九天的车马去了卖车的市场再没出来。奴才一直守在黄沙村,看到兰岳进村,再看到一个蒙面男人和一个蒙面女子同杀手对抗,俩人功夫十分高强,杀手除一人跑出报信,其他全部死了。”
    “呸!”男人一口吐了口中物,怒道:“废物!”
    老头立刻匍匐在地,颤声说道:“老爷息怒。”
    男人怒气狰狞,鼻中喷气:“这么说,你也不能肯定那女人是兰九天?那个男人的脸,看到了么?”
    “回老爷,确实不能肯定是不是兰九天,那男人也蒙着面,只知身手迅猛刚烈,若在江湖中论,当属榜上有名之辈。”老头回道。
    男人“啪”一声拍在桌上,拽起果盘,狠命的摔在地上:“这一番折腾,竟没探到一个有用的东西出来?要你们有何用?就知道顶着脑袋要银子吃?”
    女人见男人发怒,根本不敢搭腔,敛声静气地缩在一边。
    地上的老头回道:“老爷,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不管这两人是谁,兰岳行踪已露,昭昌候府都已经和镇国公对上了。”
    “嗯,这话还差不多。”黑痣男人边摩挲着身上的珍珠串,边说道:“这两个蒙脸人怎么突然出现对抗杀手的,怎么偏偏今天来?十之有八九是昭昌候府出来的,你,再去一趟,把那个当先出来的丫鬟,叫什么的,给弄来,本老爷审审。”
    老头答道:“那丫头叫小红,不过...”
    眼见男人的眼神再次狰狞狠毒。老头急忙说道:“黄沙村空了。”
    “空了什么意思!”男人盯着他。
    “老头”一把撕下假胡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说道:“奴才回来禀报的路上,返过神来回去抓小红那丫鬟,才发现整个村子都空了...,他们都跑了...”
    “混蛋!”男人一下站起来,几步走下锦榻,抬起脚,狠命的踢向地上之人,“一个个都是废物!这个局是本座布的,是本座布的!好好的让你们给下臭了!”
    假老头被踢中下颌,嘴里立刻涌出血来,犹不敢吱声,复摆正姿势跪好。
    缩在锦榻上的女人心道,这一男一女的蒙面人到底是谁,竟抢了老爷先招。
    “去,给本座盯着,一定要查清楚兰岳身边的这个蒙面男人,竟能取了血刃阁二十多名悍将的性命,果然有点意思。”
    “是,老爷,相信血刃阁也不会放过他。”
    “哼哼,你总算说了一句本座中听的话,快滚吧!”
    黄头连滚带爬的起来,消失了。
    ......
    民安食肆,功夫刘早早挂出打烊牌子,收了摊子,打发婆娘回家去,自己散在四周警戒。
    屋内三人吃饱后,坐着品茶。
    烨焱眸光定定落在茶杯上,眉峰轻拧,神色格外认真。
    兰九天放下手里杯子轻声说道:“烨焱大哥,你在想什么?”他们是“一伙”的,要共同分担。
    烨焱抬目看着她,眸中再现柔光,不知为何,兰岳看着这样的眼神,浑身打一哆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男人的眼睛很少长得这般好看,他看了都酥麻好不好?!这小子!竟敢这么看着我妹!
    只听烨焱说道:“我在想,到底是谁,对姑娘这么感兴趣,做出这样一个局来。”
    兰岳听了后,频频点头,这家伙酥是酥了点,就是脑子好使,这真是个问题,开口说道:“妹,你可有在什么人面前施展过?崔青知道么?”
    兰九天微眯着眼睛边回想边说道:“真正使用功夫的,有两次,一次是在功夫刘他们面前,一次是在春满楼,我要救花影和月影出来……”
    “什么?你竟去了那种地方?”兰岳咋呼一声。
    烨焱瞥他一眼,饶是对他大惊小怪的样子已见怪不怪,但这次声音也太大了。
    不过,她一个女子,单枪匹马去那种地方,虽然不是太好,但也见当时毅然决然之心,无所畏惧之胆略。
    兰九天叹息道:“大哥,我回府就被抓去祠堂,已受到惩罚了,你就不要再怪我,花影和月影被抓去那种地方,我岂能坐视不管?”
    兰岳皱眉道:“你在谁面前露了功夫。”
    “老妈桑。”兰九天说道。
    “难道是老妈桑派人报复?”兰岳转而对烨焱说。
    烨焱点点头,说道:“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兰九天沉吟一瞬,纤指伸出无意识的在空中划,口中念道:“这引我出来的人,一定和老妈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可能是春满楼背后的主子。”
    “难道不会是老姜他们在崔青面前露了你的底?”兰岳问道。
    兰九天秀眉微皱说道:“他们不像是传这种消息的人,不过就算万一是他们泄露的,那也和我们的对头崔青有关,假设这是真的,崔青和春满楼又挂上了勾连。”
    “她一个娘们有那么厉害么,还是人家背后的主子?”兰岳不屑道。
    “她不厉害,崔家有厉害的,京城里生意场上的大壁江山不都是她崔家的么?是谁给崔家打理这么庞大的生意?”兰九天语音淼淼。
    “不错,不错,一定是金玉崔府里出来的王八。”兰岳边发狠,边揪揪头发说道:“且先不管背后不露面的那些乌龟们,黄沙村的事得尽快解决,要不要闹出来?怎么闹?”
    烨焱沉吟一会,说道:“明着闹大还是不太好,毕竟对方无所顾忌,侯爷又不在京中,无人庇护你们,不如我们悄悄的散播消息,让它变成暗中‘闹大’,怎么样?”
    最后的问句是对着兰九天说的。
    兰九天点点头:“有理。对方既然不敢声张,我们就抓住他做贼心虚这点,让他更虚。”
    烨焱眸中露出赞同的神色。
    兰岳嗤一声,一拍烨焱胳膊说道:“当我不存在?明目张胆的与我妹眉来眼去,还当我是大哥么?”
    烨焱不理会他,只垂下双眸,拈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
    兰九天同样素手执盏,慢慢品味。
    兰岳气了个倒仰,连喝茶都这么同步?怎么他俩倒更像是亲兄妹?!
    “唉,”清丽的嗓音突然微微一叹。
    对面方才垂下的墨眸扬起,柔光探向兰九天。
    兰岳皱眉道:“女孩子家的叹什么气,眉头还皱起来,丑死了。”
    兰九天微笑道:“若我们有人手,也作那流云山之徒,去吓里正,跟他明要地契。”
    “让我们作匪?”兰岳猛摇头,说道:“到底你是个女孩,欠考虑,我堂堂官衣在身,怎么去作匪?还是用你们说的那个‘暗着闹大’,不要明着去抢了。”
    烨焱却是一顿,嘴里噙的茶水倏忽滑下喉咙,喉结好看的上下滑动一个轮回,磁性的声音带着兴趣,说道:“妹妹所言极是。他要做背后的渔翁,不如我们来做吧。”
    兰岳又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兰九天垂眸一笑,与聪明人讲话就是这么舒服。
    兰岳急了,一拍桌子,喊道:“你们要气死我啊,欺负本少爷憨厚,没有你们那么多花花肠子?”
    兰九天忍不住抬起头来笑道:“我们来做渔翁,看抢地人和引我出来的人斗。”
    “好主意,让他们那帮乌龟斗,怎么做,怎么做?”兰岳来了精神,炯炯盯着兰九天。
    烨焱放下茶杯,墨袍伸出,探出一只大手捏住兰岳下颌,转到自己这边来,看着他说道:“我来解释给你听。”
    兰岳拍掉他的手,翻他一眼,说:“好好好,你说你说。”
    烨焱慢条斯理说道:“流云山的人打着你们的旗号把事情闹出来,让别人以为他们是你的人,不如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我们也冒充流云山的人,闯进里正家闹要地契,而里正代表抢地人的势力,这样一来,抢地人不就和流云山对上了么?”
    “对啊,好主意!”兰岳一拍大腿。
    烨焱摇摇头,复端起茶杯,喝一口,眸光穿透袅袅茶雾漫漫落在兰九天身上,柔声说道:“人手的问题,我来解决。”
    兰岳看烨焱又用那种恶心巴拉的眼神看妹妹,忍住鸡皮疙瘩说道:“与你作兄弟这么多天,也没见你有个跟班,却哪里吹来的牛皮,人手你来解决?”
    烨焱收起眸光,隐在茶雾里,再不言语。
    兰岳仰面翻个白眼道:“就是不把我当大哥啊。”
    “大哥,往后有的是时候要你挑起做大哥的责任,比如,查清楚父亲封地范围,是谁在管理封地收入,这可是个艰巨的任务。”兰九天忽而说道。
    “噢,是,”兰岳眼珠瞪的透亮,身子欠过来,凑近兰九天说道:“妹,你想得太周到了,这个事必须大哥来做,这样吧,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府,保管你不用受惩罚……”
    兰九天却道:“你暂时还不能回府,封地的收入也不是明着查的活,须得暗访,到各地暗中核实收成,整理记录下来,然后再回府问母亲,是谁在掌管封地。”
    “对对对,这个办法好,可是……”,兰岳搔搔头皮,皱眉道:“按父亲爵位,该有百里封地,光靠我一个人……”
    人手是个大问题,兰九天皱起眉头。
    烨焱抬起双目看着兄妹俩,说道:“探查民之收成,以民亲民便可,葫芦村的张老爹可以办到。”
    兰岳拧着鼻头说道:“就他这个糟老头?”
    烨焱唇角一扯,说道:“他自能发动无数个‘糟老头’去做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了。”
    “那我呢?”兰岳问道。
    “你就负责统管这些老头喽。”兰九天噗嗤一笑。
    烨焱俊眸微闪,嘴角渐泛起笑意。
    兰岳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忽地往后一撤,仰天长叹:“任重而道远呐,大哥不好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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