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我后来才知道,其实不是的,在维也纳我就知道,他成了我这个普通人一直以来买不起看不起的奢侈品。
    ——迟欢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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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路很长,熟悉而陌生。
    迟欢下了车就沿着路走着,一直走着。市区的夜晚是喧嚣的,灯红酒绿的夜店,宣扬的流行歌曲,熙熙攘攘的人群。
    住宅小区里有一排梧桐树,黄色的叶子被雨打湿在地上,有些潮湿,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月色凄迷,繁星晦暗。
    阴天,实在不是个好天气。
    她住在三楼,不高不低的楼层,转过转角,声控灯“啪”的一亮,远远的走廊里,离自己住的房门还有几十米,那个暗暗自家门口的角落里,一个身影忽然就随着灯露出了轮廓。
    削瘦的人影,白色的绷带,浅色条纹的病人服,浓密的黑发凌乱,靠在她生了锈的大门,坐在那儿。
    微笑,然后用右手跟她挥手。
    嘴角翘起,有些虚弱,也有些淡淡残留的邪魅不失优雅。
    “……欢,家里门口有点冷。”
    慵懒委屈的口气,实在与他侵略而冷雅的气质不符,但一身浅淡条纹的衣服配上这个口气,莫名有些令人酸涩。
    她愣在那儿,几十米的距离,她忽然怔怔的望着那个男人,似曾相识,熟悉陌生。有些亲切也有些胆怯还有一些复杂而难受的感觉。
    耳边萦绕着一路上都纠缠自己的耳畔的话,那个男人不经意开口道,顾方西,这里有病。心里有病。
    她本来不想开口,也无谓开口。
    只是,她终究还是说了。他没病,他没有病。
    也许,迟欢自己也无法认定现在对他是不是还有感情,也许有,可是当一个人死了心以后,即使知道真相其实并不完全是那样,也无法跳出那个内心接受已久事实。
    她对他还有感情,也许只是亲情,任何一个人跟另一个人相处一起那么多日子,到底还是会下意识的维护他。
    诚然,或许还仅剩一点点的爱情,烂在记忆深处在美好记忆当中仅存的一些些。
    “啪”声控灯暗了,她冷抽一口气,没了灯光,没了亮度,到底是有些些冷。今晚她穿得是有点单薄了。
    “迟欢。”
    他下意识的轻喊出声,沙哑低沉,漆黑萧瑟的楼道,顾方西踉跄的站起,慢慢摸索着前进。
    闻言,她在原地震了震,看不清楚画面,只有一个人影远远的在晃动,好似许多时候梦里惊醒的那些幻想。
    他没走,一直都在。
    “顾方西……”
    黑暗里,她喃喃的出声,薄薄的声响很轻极轻,楼道里还是很暗,她不自禁退了一步,咬着微凉的唇,抱着微冷的自己。
    “恩?”他扶着一侧的墙壁,缓缓的前进。眯着眼,他努力的看清她在的地方。
    彼此说话都极轻,也许是怕惊醒了难得的平静。
    “……别过来!”
    连退两步,她淡淡的回答,喉咙略略有些紧绷。
    霎时的光亮,满是亮黄色的光线。她的声音上扬,一瞬间,灯光大亮。
    彼此都看清了对方。
    他还差一步,右手已然伸出,却只剩一步,一步之遥。屏息凝神。
    凝视着顾方西墨黑紧张的瞳孔,她仿佛很认真的看着他,像是在失神,一动不动,眼前这个男人,她曾经在最难堪的日子里,在维也纳的报纸上一清二楚的看到。
    所有人都以为,她迟欢是回来之后才发现,他变了的。
    其实不是,这个资讯发达的时代,倘若他没名没钱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她也许还能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他依旧是她的顾方西,只是不在自己身边而已。可他早已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她可以在那些报纸杂志上多少看到些影子,实在可笑,曾经是毫无阻隔的夫妻,却在后来,她只能零星在报纸上看到他的踪迹,一步一步让自己接受事实。
    他离开的第二年,时尚界的报纸铺天盖地的宣传在巴黎时装界崛起的风头强劲的“west”,有夜夜留宿的名媛,帮助自己事业的玛利亚,还有那个声名狼藉,不放过利用女人机会的野心家头衔。
    那天,正是她听见房东背着自己说,呀,你们还不知道啊!这个女人的老公跑了!亏她还傻傻的骗我们说她的丈夫只是出差而已,我看啊,估计是和女人跑了,这年头哪个男人愿意整日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啊!多没出息啊!
    窒息难受,泛疼的恶心,头涨得可以裂开,却还是得逢人就笑,她告诉她自己没事,真的没事,可一个人被推翻了所有期待的东西不是心痛,而是汹涌翻滚的恼恨。
    她买下了所有可以买的报纸杂志,一张一张的看,一张张的看清楚,这个男人,已经变了,不再是自己付出所有,敞开心扉全新对待的丈夫。
    他和天生丽质背景雄厚的名媛们调笑魅惑眼神。
    他和玛利亚在一起潇洒的姿态。
    他搂着一个个国际名模在灯光绚烂的t台傲视繁华的时候,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曾经,她也会有在橱窗里看那些价高奢侈的物品,一个个金色滚烫的logo,那天,她在挂着闪烁锋芒的“west”标志的旗舰店里伫立了很长的时间,直到她发现那些店员投来轻蔑和不屑的眼神,她才发现,他也成了她这个普通人一直以来买不起看不起的奢侈品。
    她的丈夫,她甚至连炫耀都无法炫耀,她只是所有顾客之中的一个,还是那个付不起钱看起来垂涎的人。
    那些店员的眼光,轻蔑的,不屑的,那些知道她像个傻瓜一样在说谎在掩饰,那些个冷嘲的,热讽的话语,所有所有,一下子就击垮了她,在那一天,就在那一天,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无法负荷。
    “小姐,请你不买就别碰好吗?”
    下意识的,她手不自禁的摸上一件,质料很舒服,犹如破落的复古灯罩似的裙子,白色的亮片用刺绣的方式幻化成一朵水墨色的兰花,黑色纱裙和璀璨的亮片熠熠生辉,上面还有名贵的几颗切面精致的钻石点缀。
    她已经想离开了,却还是鬼使神差的眷恋,不由自主的留恋,所以潜意识的抓了一件衣服。
    可那刺耳冷漠尖锐的女性嗓音却在告诉她,你买不起,你不配。
    即使,那曾经是属于她的东西,却无人再认为她是主人,无人再认为,她可以拥有。就算是留恋放不开也不配。
    她淡淡的笑,浑身滚烫头疼欲裂,嘴角却上扬,走的时候,不着痕迹狠狠的撕了一串亮片。没人发觉,也许就算发现了,也会有人买的,没有人介意,这样名贵的东西曾经属于谁,没有人介意他有任何过去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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