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第一抹阳光,从敞开的窗子,投射在病床雪白的被子上。
    他缠着纱布的手,还握着她的。
    窗外,银杏树的叶子,在微风中摇弋着。泥土与叶子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带着迷人的清香。
    华光燊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微微侧头,凝视着靠在他肩膀,还在熟睡的左右。
    他们穿着同样的病号服,额头上都贴着创可贴。不过,他的双掌被缠着厚厚的绷带。她的伤口在左肩,从衣服的领口,还能隐约看到绷带的毛边。
    大概因为伤口痛,所以她自然而然,把额头抵在在他左肩上,舒服地浅浅呼吸着。没有画眉,也没有唇膏的修饰。她的脸色有着冷瓷的苍白。还有一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的脆弱与柔和。
    说实话,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格,左右和记忆中的童昕,毫无相似之处。除了……毒舌,还有会揍人以外。而且,说到揍人,明显童昕也更专业些。
    当然,左右和自己对女孩的喜好,也完全不对味。他够传统,喜欢那种柔弱、温和的小鸟依人。这种强悍作风,高智商的母老虎,他确信自己丝毫没有武松的癖好与勇气。
    华光燊就想不明白,为什么解开自己心结,让自己重拾记忆的人,会是左右呢?
    不知为何,只想保护她。不知为何,她在自己身边,心里才会踏实和安稳。或者,她的笃定与冷静,就像一座灯塔,让他情不自禁被吸引。她不知道自己发着光,而在黑暗中沉浮的他,灵魂驱使着心追寻,因为,没有人不向往光亮与温暖吧。
    华光燊记起了所有的过往,撕裂的生痛还在继续折磨着他。然而,他不再茫然了。人生之中,有的伤痛,必须承受。当伤口结痂,你的心也会越来越强大。
    看着左右,均匀地呼吸着。他不由微微一笑,满心温柔。他伸出手指,想要帮她整理好,从额前滑落下来的,有些凌乱的发丝。无奈手掌被缠得像个球。他的动作笨拙而轻柔。
    她却忽然苏醒了。
    左右的眸光,犹如犀利的寒星,紧紧凝视住华光燊。后者本能地咽了咽口水,干涩地解释:“你……头发乱了。”
    “所以?”她迅速从他肩膀上离开。
    她打量了他的病号服,又看了看自己的,待看到两人身上搭着一床薄被子。她眉心微微紧蹙。
    “我……我没对你做什么……”华光燊本能地绷直后背,身体往后仰着:“吧?!”
    他突然意识到,他们此刻的姿势其实又亲密又暧昧。迅速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昨夜的相关信息。然后,立刻补了一句:“我醒来时,我们都穿着衣服的,真的。”
    但他话音未落,脑袋上已经挨了一掌,正好打在伤口上。好疼啊。
    “废话,我又没失忆!”左右斜了华光燊一眼,她昂着天鹅一般的脖颈,把被子一股脑儿扔在他身上:“别心虚,你没做贼的体力和勇气。哭了一整晚,都快虚脱了吧?”
    她的毒舌,一击即中,足以让他哑口无言,内心粉碎。他摇摇头,认命了。
    一不小心,她牵动了肩头的伤口,倒吸冷气,差点儿跌回病床。所幸,他手疾眼快,及时扶住了她。
    “滚远点儿!”她冷冰冰推开他,蹒跚着走到对面的桌几旁,打开一瓶矿泉水,喝了好几口。
    “喂,别光顾着自己,我也渴了!”他靠在床头上,有气无力道。
    左右抄起另一外一瓶水,扔过去。华光燊灵巧闪开,矿泉水砸在被子上。他委屈而无奈摊开两只手,晃了晃包着白纱布的熊掌。右手上还有留置针,正输着液。
    “帮帮忙?我现在是残疾人士。”
    她蹙眉,看了看门外,不像有人的样子。也只能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走过来,帮他拧开水瓶,递过去。
    他却大言不惭地伸过脑袋,张开嘴巴:“我这个手,都这样了。什么都拿不起来。劳驾您,喂我喝口水吧?”
    她有些讶异,但还是把水递到他嘴边,却不忘讥笑着:“怎么,铁拳英雄变狗熊了?活该!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我记得,昨天向一鹄和大爷爷都在的啊。”
    华光燊一口气喝完了整瓶矿泉水,方才抬头回答:“我让向一鹄送大爷爷回去休息了。你睡着了,我就没让他们打扰你。”
    左右挑了挑眉,低着头,似笑非笑:“你的意思,他们看见……”
    “看见怎么了?反正咱们俩都这样儿了。他们是自己人,不会笑话你的。”他朝着她,突然眨眨眼睛,带着几分调皮。
    “哦?”她浅笑着,把空了的水瓶,优雅地扔进了垃圾桶,轻描淡写:“我们俩,怎么了?”
    “我们,我们睡在一张床上了。”他无辜地比划着:“左右,你知道吗?你睡着了会磨牙的。你看,你口水都把我衣服弄湿了。”
    她的脸色由白转青,青中又泛起了红,不过绝对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被气急败坏的怒火中烧。
    她顺手抄起自己床上的枕头,狠狠就砸了过去。
    “你又活过来了是吧?好啊,憨货,那我帮你检查检查脑袋,别是哪儿短路了吧!”她冷笑着,咬着牙隐忍着肩痛。
    华光燊稳稳接住了枕头,也接住了左右的手腕。他不过巧妙一拽,她便落入了他的拥抱。
    她刚要挣扎,却听到他在耳畔低语:“谢谢你,左右。你让我,又活了过来。”
    她愣了一秒钟,推开他。她躬身凝视着他,仔细打量着:“你到底是谁?石头还是大名鼎鼎的烈火哥?”
    “我是华光燊。左右,你是我救命恩人。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了。”他特别认真道。
    “听起来,却不像是个好消息。”左右捋了捋自己凌乱的长发,叹了口气。
    她凝视着他,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一双狭长的大内双,眸光里的内容,比之曾经深厚了许多。他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说不出来的感觉。
    “你还好吗?”她多少有些担忧,犹豫着问。
    “不好。浑身都痛,特别是手。”他叹了口气,沮丧地看着自己的双掌。
    “你知道,我问得不是这个。”她莫名其妙笑了,带着一抹自嘲:“我真搞不明白,华光燊。能忘掉不堪的过往,其实是件幸福的事。你却如此固执,非要找回来,自讨苦吃吗?”
    “我的曾经,也许有过痛苦、无奈和绝望,却没有过不堪!有的事,一辈子都不能忘。有的人,也许离开时,她连名字都是假的。但她却用生命去捍卫自己的职责,去保护自己的战友,她的付出与真心,全部都是真实存在的。她也不应该被人们遗忘。”华光燊扭头,望着窗外的银杏树林,低低道。
    “华光燊,你和童昕,都是令人敬佩的勇者。我们岁月静好,皆因有人负重前行。享受幸福生活的人,也永远不会忘记,那些无私奉献的烈士和无名英雄。”左右同样望向树林,她的声音嘶哑而悠缓:“我所谓,你不堪的过去。是你对童昕的愧疚感,带来的自我折磨。就算你把自己折磨成鬼,她也不会死而复生。而她一定希望你,余生静好,平安喜乐。在这一点上,你挺幸运。被人用生命守护的感觉,一定很温暖吧……”
    他凝视着她,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所以,谢谢你。左右,你帮我度过了这个坎儿。我肯定会好起来。我也希望你能向我吐露心声。也许,我也能帮上你。”
    “呵呵……”她尴尬地笑着,满满的讥讽:“我才没想帮你什么?昨天,是大爷爷让我跟着你。我想帮的,是小哑巴儿,仅此而已。你想多了。再说了,我和你,完全不同。你帮不了我,因为……哈士奇的智商,根本不在线。好了,以后离我远些,憨货,滚吧!”
    左右扔下目瞪口呆的华光燊,蹒跚着走出了病房,头也不回。
    “过往不再来,真的可以吗?”她冷笑着,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天真……”
    肩膀的伤口痛,但心里的那道,久久不曾愈合的旧伤,更揪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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