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神情古怪地看了对方一眼,缓缓道:“爱莲娜夫人……很可能是自己进入塔楼的。”
    “这就奇怪了,”莉莉安孩子似地拍拍手,“我可不觉得尼尔会告诉母亲打开密道的方法。”
    “但您会。”
    室中片刻沉寂。
    莉莉安仪态婀娜地踱了两步,抬头微微一笑:“答对了。”
    埃莉诺浑身发冷,不由轻声问:“爱莲娜夫人和您一起策划了一切?”
    “差不多,”莉莉安笑容不改分毫,说出令人胆寒的语句,“确切说母亲所做的只是请求我杀了她,思考出办法、动手的都只有我。”
    “为什么?”
    “母亲无法忍受下去了,我也对现状感到厌烦了,仅此而已。”莉莉安无谓地耸耸肩,她看着乔治和埃莉诺的神情噗嗤一笑,“别误会,我不恨尼尔,这是真的。只要能看书,在哪里、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莱纳尔死后……这些事都无所谓了。或者说,我早已经习惯了。”
    她走到高背椅前,伸手抚摸虚空中的人形,仿佛母亲还坐在这里,动作和口气中带着冷漠的怜惜:“最痛苦的人就是母亲吧。她应该经常想,如果没有生下我这个女儿该多好,如果我死了该有多好……但要报复尼尔,让他痛不欲生,最好的办法不是毁了我,”
    莉莉安的话语里终于有了些许分量:“而是让他的至高杰作成为怪物。”
    其他人会被凶案现场镇住,从而忽略了死者的身份。但尼尔不会,他一定立即认出了被杀害的是自己的妻子。
    残忍地割下头颅、划花脸颊、挖出眼睛、砍去手足……掩盖身份只是余兴,尸体被玩弄的丑态意在刺激尼尔。
    比起失去心目中完美无缺的女儿,这样的事实无疑更残酷。
    --这是以自身的死亡为代价,施加的比死亡更严酷的惩罚。
    畸形的家庭,畸形的情感,畸形的杀意,埃莉诺竟然能够明白爱莲娜的绝望。但莉莉安……她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杀死爱莲娜,又是如何做到坦然谈论这一切的,埃莉诺无法想象,无法理解。
    莉莉安静默片刻,兀地笑出来:“母亲的夙愿达成了,刚才回到卧室,和尼尔交谈后,他彻底崩溃了,之后只能作为疯公爵卧床不起了。”
    “您向他坦白了一切?”埃莉诺几乎能看见尼尔癫狂的模样。
    “您果然很理解我,”莉莉安说着意味不明的话,手指穿过金发,漫不经心地一捋,语速越来越快,“我什么都告诉他了,包括母亲是怎样坚持要我亲手杀了她,我又是怎么用发带勒死了母亲,再用莱纳尔的第一把也是最后一把佩剑割下了我最爱的母亲的头颅……母亲事先从厨房弄来了羊血,我布置完毕后,换了衣服,离开塔楼将不需要的东西都扔进了河里。这些事我全部告诉他了。您能理解的吧?这种畅快又想哭的、绝妙又憎恶的感觉。”
    “不,我无法理解。”埃莉诺摇头。
    “是吗?真可惜。听说卡斯蒂利亚的事时,我还以为终于找到了一个意气相投的女伴呢。”
    埃莉诺默不作声。
    莉莉安却打开了话匣子,仿佛真的认定了埃莉诺是最佳听众:“母亲反复要求我亲手杀了她,甚至还坚持要让我把她的尸体放在这把椅子上。”
    “椅子?”乔治眯起眼,“椅面上的首字母l·g指的是莱纳尔·古拉?”
    “嗯,这是我弟弟在枫丹尼为数不多的遗物。母亲这么做,是想让我背负上罪恶感,一辈子都活在她和莱纳尔的阴影下吧。但真遗憾,我早没这种东西了。我会活得比之前好,比任何人都好。”
    顿了顿,她徐徐扫视埃莉诺与乔治的面容,欣然一笑:“我果然没看错人,这游戏我玩得很尽兴。”
    “游戏?”乔治声音低沉。
    “嗯,离开塔楼前,我隔着门让仆人向尼尔传话,还有与尼尔的对话,这都是我故意留下的破绽……或者说游戏线索。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密道两侧只要有一边开启,另一侧就会收到讯号。”她转身向着书架某处一指,“很久以前我在某块不入流的蜡板上读到了个关于凶杀的谜题,虽然遣词造句不太入流,内容却很有趣。如果只有母亲得偿所愿也太狡猾了,我也干脆趁机玩一个游戏好了。”
    莉莉安向乔治赞许地颔首:“我最开始的目标是埃莉诺女士,但尼尔居然和她聊了那么久,我都找不到栽赃的机会。但小骑士,你意外地是个不错的对手,我很满意。找出了真凶,干得真不错。作为奖励,我会放你们离开,与北洛林的和约也不用担心,条件会格外优厚的。”
    怒意在骑士脸上一闪而逝。他克制地抿住嘴唇,什么都没说。
    “不能忍受任何人企图对埃莉诺女士不利?”莉莉安转向埃莉诺,“您真是幸运,有这样忠心耿耿的追求者。”
    埃莉诺漠然道:“我想尽快签署和约,动身回北洛林。”
    “现在是南洛林最美的季节,您不在枫丹尼多待一阵?偶尔我也会寂寞的。虽然您对我有成见,但多聊聊,也许我们能成为至交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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