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喊给蝗虫听,又更像是说给天上的神明。
    民间传闻蝗灾都是传闻天帝从天上放下来的,用来惩罚世间的,当吃够了一定的田地之后,人的罪孽消散,便会重新回到天上去。
    要不然如此多的蝗虫是从哪里出现的?民间无法想象,只能归于神明。
    道人牵着驴走下,老汉却从一旁的包袱里拿出了水。
    “后生,走了很久了吧,坐下来喝口水。”
    道人和驴在田埂上坐下,陪着老汉一起看着田地,还有远方。
    二者却都没有说话,可能是因为此情此景,实在是让人说不出话来。
    喝了一口老汉递过来的水,老汉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硬饼子。
    犹豫纠结了一下,将这个饼子使劲塞到了高羡的手中,
    “后生你吃吧,吃完了赶紧逃荒去吧,你年纪不大,后面还长着呢?”
    老汉劝解着道人,让他打消再往前去的念头:“这里位于灵州边界,往南边去,那边都有吃的,总能够活下去。”
    “再往前面,到处都是大旱,那情况你这后生不知道。”
    “反正是去不得,万万去不得。”
    道人沉默了一会,拿着老汉给的饼子,还是咬了一口。
    不好吃,但是却让人莫名觉得珍贵。
    道人开口问道:“既然可以逃难去南方,老丈为何不肯离去?”
    老汉坐在田埂上,摸着自己铜锣上的凹陷,摇头说道:“老汉都这么大年纪了,不走了,也走不动了。”
    “老汉在这种了一辈子的地,活到这岁数也够了,不想客死他乡,死也要死在这里。”
    故土难离,传闻客死他乡之人回成为孤魂野鬼,人死求的便是一个魂归故土。
    道人坐在老汉的身旁,默默将整个饼子啃完。
    起身之时,目光看着漫天飞蝗的神色一笑。
    “这飞蝗,也确实该回天上去了。”
    弹指,火蛇自袖间呼啸而出,眨眼间就化为了一条数十丈长的火龙盘旋于天际。
    火龙不断扩散,烧的天空赤红。
    最后炸裂开来,更是扩散出一层层火圈,朝着那无边无尽的蝗虫横扫而去。
    漫天飞蝗纷纷而落,如同下去了磅礴大雨。
    田中蝗虫也一个个炸裂死去,灼烧得散发出火星。
    老汉看得直降手中的铜锣都吓的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轰响。
    扭头眼睛瞪着的看着身边的少年道人,嘴巴张的老大。
    “你……你……是神仙啊!”
    道人牵着驴走下田埂,站在那麦田之前,转身回头微笑看着老汉说道:“上苍也感受到了凡间百姓之苦,故派贫道来将私逃下界的蝗灾收回去。”
    “太好了!太好了!”
    “神仙保佑我们了!神仙……”
    老汉听到这消息,欢天喜地纳头就想要跪拜,却被一股力量托起拦住。
    “今日饮老丈一碗水,一块干饼。”
    “来日还灵州蝗灾去,千里甘霖。”
    直起腰来,再看过去。
    那仙人已经化作云烟消失在枯萎的麦田前,只留下一句话在风中。
    还有一袋面粉在老汉的脚下。
    第59章 :神仙索
    灵州城远远在望。
    道人一路走来,只见饿殍遍地。
    沿途走来路边不知道倒下了多少尸骸,河道干涸龟裂,田地里连草都长不出来。
    虽见人烟,但活人似鬼。
    灵州城外挤满了灾民,有气无力的蜷缩在城墙脚跟下,目光看着远方在等死。
    几扇城门紧闭着不让人出入,看似是怕流民闯城,唯一开着的一扇城门,兵卒一个个凶神恶煞,手持利刃身披甲胄,有异动者直接视为敌寇,防民似川。
    但是道人轻易便进入了城内。
    城里面比外面好得多,虽然街上店铺大多都关了门,街道之上也没什么行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但是至少还留有生气。
    毕竟是州府大城,居住在城内的不少都是富户豪商、达官显贵,看上去还没有断粮的危机。
    牵着驴子沿着大道一路往前,远处路尽头显出一处高墙朱门之处,情况突然变了。
    锣鼓喧天,敲敲打打,好一番热闹气息。
    门口守卫森严,车马林立,一个个仆从或坐在马车上,或依靠在门口茶摊前,百无聊赖的等候着。
    而内里,竟然还穿出了登台唱戏和推杯换盏的喧闹声,隐隐有酒肉香味飘出。
    抬头一看,竟然是刺史官署。
    官署之内,一众灵州官员正高坐在堂上,看着外面搭起的台子唱着大戏,诸位州郡父母官则在里面交头接耳,喜气洋洋。
    其中也有几人面带忧色,坐立不安。
    眼睛不断的看向堂中主位之上的两位上官,一位是灵州刺史钱文,一位则是监察史徐宣明。
    随着戏唱到一半,安乐郡的郡守刘元丰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敢问两位上官?这朝廷赈灾的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运到安乐郡?”
    “我郡遭灾最为严重,下官初上任,这月余来一事无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饿死,确实不能再等下去了。”
    言语之中颇有怒气和怨气,匆匆赶来要粮,结果看到的确是这样一幕。
    原本一片虚假的祥和喜庆氛围,顿时被打断了。
    所有人望向了安乐郡郡守刘元丰,还有高高在上的灵州刺史钱文,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和凝重。
    灵州刺史钱文终于开口了,笑着抬头,将凝重的气氛压了下去。
    “刘郡守莫要心急,朝廷赈灾的粮确实是运来了一些,不过万事总得有个章程,这不是还没议出来么?”
    “而且今日是本官五十寿诞大庆,就先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等会,等会本官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台上的戏目接着上演,只是大堂之内人心涌动,已经无人再能安下心来听戏了。
    一片寂静之中,台上的戏终于唱完了。
    灵州刺史钱文使了一个颜色,监察史徐宣明终于站了起来:“诸位,请随我进来。”
    侧门打开,诸位灵州官员鱼贯而入,而后监察史徐宣明又马上将门合上。
    偏房内摆放的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箱子,箱子打开,里面都是黄金白银。
    闪耀人眼,动彻人心。
    每一个箱子上,都写着各郡各县的名字。
    “诸位看一看,有没有什么问题?”监察史徐宣明这意思便是,拿了这钱,赈灾粮的事情,就和他们无关了,接下来的灾情他们自己看着办。
    众人面面相觑,暂时没有一人敢上前,或是不想做出头鸟,或是感觉这样太毫无遮掩。
    徐宣明却好似非常懂人心一样,强拉着几位官员上前,揭开他们虚伪的面纱。
    “来来来,诸位千万不要客气。”
    “这都是大家应得的。”
    安乐郡郡守刘元丰一把将箱子合上:“下官要的不是银子,而是粮食,朝廷的赈灾粮。”
    灵州监察史徐宣明感觉没了面皮,冷哼一声:“要粮没有,这银子,你爱拿不拿。”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刘元丰一眼:“我可跟你说实话,粮食根本就没有运过来,前几日到灵州的粮车,都是空的。”
    “这钱也不是我们发给你的,自己想清楚一点,颠颠有几斤几两,天灾如此,这就是那些难民们的命,而你的命,却是自个的。”
    “我倒是想看看,你敢不拿?”
    灵州监察史被这安乐郡郡守刘元丰闹的烦了,甩袖而去。
    屋内各个官员互相看着,最后还是有人伸手了,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
    最后只留下少数几人愤愤而去。
    其他人则又接着出来参加灵州刺史钱文的寿诞大庆,监察史徐宣明和刺史钱文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了笑意。
    看着众人出来,钱刺史哈哈大笑,邀请灵州上下官员举杯共饮。
    “今日本官五十寿诞,故而邀请了城内戏班、曲班和不少百姓前来参加,大家同聚一堂,共度时艰。”
    “可见我灵州官员心系百姓,寿诞也不忘与民同乐啊。”
    台下上纷纷举杯奉承。
    监察史徐宣明拂须开怀,将刚刚安乐郡郡守闹的不愉快已经忘之脑后,在他看来,此人已经是个死人了。
    “大家莫要拘束,开怀畅饮。”
    这下,台上台下一片祥和。
    寿诞大庆的喜庆氛围又重新回来了,上下一心,满堂和谐。
    监察史徐宣明喝的满脸通红,酒意上头,醉醺醺的从上面走下。
    “去去去,难看得要死,给我滚下去!”其立刻将台上一个玩杂耍把式的中年人驱赶了下去,站在台上耍酒疯。
    朱红色的官服带来的威严,让中年人明明更强壮,却被踢倒在地不敢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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