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季家的父母尚还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而季舒舒急急问道。
    “我有方子,可以先试一试。”秦锦然说完之后,想了想又说道,“我想看看孩子身上如何。”
    季志高的睫毛急急扇动,没有被银屑覆盖的耳根迅速泛了红,“我已经过了七岁了。”他知道秦锦然的意思,是让他脱下所有的衣服,让秦锦然看看全身的银屑。
    “你忘了姐姐教过你什么?不可……”
    “讳疾忌医。”季志高的声音小小的,“可是……”
    “秦大夫虽然年轻,但是是大夫。”
    “我知道了。”季志高乖巧点头。
    进入到了屋内,有一个沉默的小厮上前展开了屏风,季家的主母同季舒舒在屏风后等着,季志高虽然同意让秦锦然看了,却不让母亲和姐姐看。而秦锦然终于见着季志高身上的样子,就如季舒舒说的那般,浑身都覆盖着银屑,随着脱下中衣与中裤,便可以见着细小的皮屑落下。
    季志高的头平视前方,并不低头看自己的模样。他的身上有抓过的痕迹,季老爷看着孩子的样子,嘴唇蠕动,眼眸里划过一丝心疼。
    “不是说,不让你抓吗?”
    “我忍不住,叔叔。”
    秦锦然见着季家老爷别过了头,恐怕季家老爷忍受不了亲生的儿子喊他叔叔。
    孩子的前面,腹股沟内侧、腋窝、大小臂的内侧并无鳞屑,孩子的背面生了都是密密麻麻的鳞屑。
    “好了。”秦锦然把中衣盖在了孩子的身上,“若是实在忍不住,最多隔着衣服蹭一蹭。”
    季志高小小声地应了,红着耳廓就把身上的衣服尽数穿上了。
    等到孩子穿过了衣裳,秦锦然也就开了方子,解毒凉血汤,滋养阴血,季家人是品出了方子的味道,这三藤二黄汤做药浴,便是有些不明了。还是季家的主母说道:“这里方子都是现成的,不如今晚上就给志高用上。”既然选择了秦锦然做幼子的主治大夫,他们便不决定插手,另外那羊肠线,明天一早,就会让人去集市上采买羊肠,抽洗制作。
    季家老爷看了一眼妻子,也点点头,同意了秦锦然定下了方子。
    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避着季志高,定下了三个方子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有眼睛转动时候,深处藏着小小的期盼,这一次能够治好他的病。
    厨房里早已经备下了饭食,等到要喊季志高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季志高再次是不肯。这孩子并不爱说话,内里是十分有主意的,打定了主意不同人吃饭,就不吃。
    “我陪弟弟吧。”季舒舒说完之后,季志高仍是摇头,就见着季舒舒板着脸,“姐姐去了京都,好不容易回来,你都不愿意陪姐姐说话?姐姐还想告诉你在医术院学了什么呢。”
    季志高的表情瞬间就犹豫了,“那好。”
    季舒舒松了一口气,晚饭是秦锦然同季家的老爷同夫人吃得,若是换个别的地方,或许季家的人不会如此失礼,但是因为和幼子在同一个别院,夫妻两人怎么也无法做到谈笑风生,晚间时候,季夫人在长廊之中同秦锦然说道:“今日里,我夫妻两人招待不周了。”
    夜风徐徐,吹得季夫人的心颤得几乎要落下泪来,“我来别院的时候,每次都是犹豫,见不到他的时候,想他,见得到他的时候,听着他喊我婶婶,无论多少次都接受不了。”
    换位思考,若是团团对着自己一口一个婶婶,她怕是也不能接受的。
    安慰的话她说不出口,季夫人暂且放下了季志高的事情,她也知道就算是给孩子治病,这也不是急在一时的,反而问起了医术院的事情来。
    说这话的功夫,已经准备好了药浴,秦锦然说道:“我去看看吧。”因为不知道孩子能不能忍受浸泡在药液之中,特地削减了药方,就算是如此,季志高也是受不住的。因为季志高的面颊上也被鳞屑覆盖,瞧不出他的面色,还是秦锦然从他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有不断抖动的睫毛判断出来药性还是重了。
    当秦锦然注意到的时候,孩子在浴桶之中已经沐浴了有一刻钟了。惊呼一声,季家老爷慌忙把儿子从浴桶里抱出,急急说道:“你若是难受了,怎么不说?”
    隔着屏风的季夫人也慌忙入了内,见着丈夫用长巾子裹住了孩子,连忙说道:“承受不住吗?”
    “没关系的。”季志高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我受得住。”这孩子渴望康复的愿望太过于强烈,他甚至连用小刀刮去自己身上鳞屑。
    秦锦然瞧着孩子的下嘴唇都被咬破,心中越发愧疚了,“是我的错,他身上因为都覆着鳞屑,我用药应当更温和一些。”
    季志高的身子微微颤抖,秦锦然让人取了清水,再次给季志高洗过一次,他的身子才停止了颤抖。季志高见着秦锦然的样子,招了招小手,等到秦锦然附耳,就小声说道:“秦大夫我没事的,要是可以早点好,药可以再重一点,不用洗去的。”
    秦锦然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发丝,叹了一口气,“药不是越重越好的,我是大夫,你听大夫的就好。”
    季志高乖巧点头。秦锦然看着他的样子,更是下定决心,回去以后多翻药方,若是这法子季志高用着不能好,她就再换一个药方,总要让孩子好起来才行!
    羊肠线的制作并不复杂,因为秦锦然并不是用羊肠线来缝合术后的伤口,只是用它做埋线之用,等到傍晚的时候,就以主穴取肺俞,灵台、肝俞、脾俞。配穴取曲池、足三里、肾俞、三阴交、太冲。取了四穴,做了埋线。
    季志高从未见过这样的法子,心里头不免对秦锦然多了一丝敬佩来。
    “若是有什么变化,到时候寄信过来就是。”秦锦然说道,这银屑病的治疗需要的时间长,秦锦然只是请了一日的假,是和月嵘公主同来,总不好甩开月嵘,日日在季家的别院的。
    季家人自然是应了下来,季舒舒白日里去了柳府,此时开口:“明个儿一早,我们去柳家,田畴阁的汤包和三鲜豆皮是最为美味不过的。”
    第二日一早,秦锦然进了城,就见到了月嵘公主,一块儿吃了饭,月嵘公主与秦锦然辞了季舒舒与柳杉,两人独行去了独乐寺,那山门正脊的鸱尾,长长的尾巴翘转向内,犹如雉鸟飞翔,山门两侧有两尊高大的天王塑像守卫两旁,为“哼”“哈”二将。
    “若是姜姐姐在,恐怕能够说出一堆的典故,我最多能够认出雉鸟与这哼哈二将了。”
    东津因为距离京都很近,这里的许多吃食在京都也是有的,晚间又是在田畴楼的吃饭,傍晚时候品着这里的桃花酒,便见着月嵘公主的俏脸晕上了红色,眼波潋滟,秦锦然见着月嵘公主上了脸,就不许她多喝。
    周月嵘手里的琉璃杯轻轻晃动,浅色的酒液也荡起了涟漪,想到了百日的事,品着自己也曾唱过的姜梦的桃花酒,开口说道:“我是想姜姐姐了,她的桃花酒做的是最好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失落。
    周月嵘的话让秦锦然也想到了姜梦,姜梦除了琴棋书画之外,调香和厨艺是最好的,做出来的果子酒与桃花酒,特有的清香带着绵长的酒意。秦锦然也知道,姜梦是不会再入京的,摸了摸月嵘的脑袋,这酒若是与姜梦的对比起来,确实是差了一筹的。
    ☆、第130章 3.0
    “停一停,停一停。”
    忽的听到了有人急急在外喊着,就见着马车猛地停下,身形晃动,月嵘已经撩开了帷幕。秦锦然扶住了马车的车窗,马车停下,连带那车窗的帷布晃动,这一摇,就似少女的手招展着把阳光引入到了马车内,悠悠荡荡的。柳家有丧事,季舒舒也要留下,这回程的路上,就只有秦锦然同月嵘,还有来之前带着的丫头了。
    “能不能借马车,我闺女就要生了。”那个苍老而焦急的声音再次响起。
    秦锦然此时已经也从马车之中钻了出来,说话的人穿着的是打着补丁的衣裳的老者,鬓发有些凌乱,花白的发梢还黏着细碎的稻草,拖着一牛车,牛车上放置的是松散的稻草躺着一位妇人,双腿不住的颤抖,口中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呜呜声。
    秦锦然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大跨步往牛车的方向走去,一边说道,“怎么要生了,还用马车上路?”走近了,就可以见到女子的鬓发都是汗水,双手捧着腹部,发出了细小的□□声。因为疼痛,她的眉心搅成了一团,因为疼痛,面色惨白,偏生这样的惨白与汗涔涔却难掩其姝色,是一个容貌上佳的丽人。
    秦锦然摸了摸妇人的脉搏,此时还是强劲有力,双手推了推她的肚子,眉心拢起,这妇人腹中的孩儿入盆时候就胎位不正,妇人入盆入得早,推算起来,腹中的孩子上不是瓜熟蒂落之时,约莫是九个月大,开口问道:“之前没有备上稳婆?”
    “怎么没有?”那老妇人急得跟什么似的,“但是若不是踩到了别人丢的瓜皮,也不至于现在就要生产,她的状况不好,稳婆又在村里,只能够去镇里头。夫人能不能借马车,我好带着女儿赶路。”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周月嵘快言快语地说道,“何须借马车,我姐姐就会医术。”
    老者瞪了眼看着秦锦然,眼前的两人,都是华衣丽服,在她眼中是说不出的金贵,就算是女大夫,也多是家境不好的人才会当女大夫的,“这位小姐,莫拿我开心,我这是……”周月嵘的年岁小,加上又爱笑,难免让人有不稳重,是不是同人说笑的感觉。
    周月嵘不等着老者絮絮叨叨说完,就说道:“我没有骗你,我姐姐当真是会医术,在钱塘行医,还开了一个药铺,现在在医术院进修。医术很好。”
    钱塘的药铺老妇人不可能去求证,但是京都里的医术院是赫赫有名的,就连这一次要去镇上请的女大夫,也并没有去过医术院。面向着秦锦然就跪了下来,“求求大夫,救救我女儿。”双手贴在了地面上,忍不住对着秦锦然深深叩首。
    “起来说话。”周月嵘弯唇一笑,还不等着周月嵘拉起老者,已经有丫鬟上前拉起了老夫人,周月嵘说道:“我姐姐自然是会救人的。”她的余光已经见到了秦锦然吩咐听雪抱住了牛车上的妇人,预备把人抱在马车上。
    这里距离村子并不远,幸好摔得不是太重,只是阵痛发作,若是破了羊水,胎位不正加上没有稳婆和大夫,那当真是凶多吉少。马车驶入到了村中,便有人好奇地看着,孩童绕着马车跑来跑去,等到见着下了马车的老妇人,继而见到了被听雪抱着的妇人,就有孩童喊着,“破鞋回来了。”“破鞋!”“破鞋!”
    老妇人的面色瞬间就流露出了羞愧,心里头更是一跳,惴惴不安看了一眼秦锦然,见着这位贵气的女大夫只是说道:“你先去开门。”
    “好好。”老妇人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了一把黄铜钥匙,打开了锁链,推开了院门,就带着秦锦然一行人进入到了院子里。老夫人的心中有些难安,因为女儿的事情,她们家的名声很是不好,这样让两位贵气逼人的夫人小姐进了屋子……老妇人的目光触及到惨白着脸的女儿,咬咬牙合拢了院门,挡住了那群天真到伤人的孩子。
    这院子说起来要比秦锦然曾经住过的最为潦倒的别院还要差,院子里种着青菜,养着鸡仔,小黄鸡发出细小的叫声,扑棱着小肉翅,留下的白黄的鸡粪,又去旁处啄虫子吃。
    周月嵘的目光看着还在门口簇集成一团的孩童,为什么称呼这个人为破鞋?她也打量了这靓丽的妇人,心中是疑窦丛生。对着身边的小荷招招手,让她打听去了。
    秦锦然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让老妇人去烧水,就和听雪入了屋内,准备好了热水之物,其余的药箱里都是现成的,秦锦然便给这位妇人接生。
    她个子娇娇小小,体内却又无限的力量,就算是秦锦然把手伸入到产道内,替孩子换胎位,她也是如同初见时候,发出细细小小的呻·吟声,若不是面色更白了一些,和当时的阵痛发作,似乎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原本预备下来的参须,这妇人也并没有用到。统共花了四个时辰,终于生出一约摸五斤重的男婴,听到了孩童如同猫儿一般啼哭的声音,并不见十分欢喜的模样,瞥了一眼继而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因为是早产儿,加上这男童体型并不大,若是足月的胖小子,恐怕也很难平平安安让妇人生下这孩子。
    听雪把孩子洗好裹好了之后,老妇人也入了内,见着胖小子,并没有多欢喜,反而是怜惜地用帕子擦拭了女儿额头上的汗水。秦锦然不由得心中有些狐疑,这世人重男轻女的多了,怎的生了大胖小子,不见老夫人欢喜?又看了看那位产妇,也同样是如此,想到了入村时候那些孩童的破鞋之说,莫不是这个孩子来的不名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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