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嫂听着屋子里女孩们的歌声,竟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动听,歌声里没有忧愁没有哀怨,令她也想起了自己的年轻时光。她也有过那样美好的日子,也曾偷偷地唱着小曲绣着荷包幻想着自己的良人。年轻真好呀!有活力有美貌,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人生道路,。
    不知谁眼尖发现了站在门边上的靳嫂,大伙儿马上识趣地停下了嘴中哼唱的调子。靳嫂这才想起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为了一个年轻生命能够安然绽放光彩,她必须提点她,于是走到门边说:“如澜,你出来一下!”
    如澜跟在靳嫂身后忐忑遍不安地走着,心里猜想了几十遍靳嫂找她的原因,不知不觉就跟着靳嫂走到
    绿园门口,如澜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被人发现了?
    靳嫂转过身问如澜:“这地方你经常来吧?”
    “嗯,我和二妮以前经常来打扫的。”如澜说着偷偷打量一下靳嫂的脸色,却是不喜不怒。
    靳嫂看如澜还在隐瞒,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问:“那个教你识字的人是谁?”
    如澜一张小脸顿时惨白,结结巴巴地说:“是、是账房的学徒……阿四。”
    “阿四?”靳嫂突然哼声冷笑:“是阿赐吧?”
    “不是的,他说他叫阿四。”如澜的头几乎要垂到胸口,声音低不可闻。
    “阿赐,高-天-赐!”靳嫂一字一顿说出来:“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如澜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一脸吃惊望向靳嫂问道:“您是说,他是……高家的三少爷?”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个平易近人的少年,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阿四,那个教她识字、捏她鼻子的人竟然会是高家三姨太的心肝宝贝、跟她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三少爷。难怪了,他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
    “你想不想过好日子?”
    “你难道不想做能管靳嫂和绣坊的人吗?”
    “我是说真的,只要你好好识字,我保你将来有那么一天。”
    她真傻!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还听不出来。他说将来要管账,他是东家肯定要去账房了,自己竟然会相信他是账房的学徒,学徒能穿得那么光鲜吗?还有那个傻乎乎的阿四,摆明就是人家的跟班,说什么掰腕子输赢,全都是糊弄她这笨丫头,真是可笑,自己真是太可笑了,还在人家生辰是送了个寒酸的竹叶荷包当礼物,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如澜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弄得懵懵懂懂,竟只懂得傻站着不言不语。
    靳嫂见她失神,叹了一口气说:“如澜啊!靳嫂看你也是个明白人,今天索性就把话给你挑明了。本来呢,你想攀高枝无可厚非,俗话也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不想过好日子呢?况且咱们三少爷那样好性情,也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他要真的对你有心,那也是你的福气。”
    看见如澜不声不响地垂头站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靳嫂忍不住又说开了:“高家的产业可不少,如今绣坊和染坊已经有大少爷和二少爷打理,还剩下布庄老爷自己管着,那可是高家的主要生意。如果三少爷争气,将来打理这布的重担子可就非他莫属了,你明白吗?”
    “明白。”如澜低低应了一声。
    “明白就好,三少爷如今还未娶妻,如果三姨太知道她的宝贝儿子为了一个丫头,松懈学业、不思进取,你说这个丫头会有好果子吃吗?”
    如澜的脸色更加苍白,指尖竟不由自主地抖动,她抬起头对靳嫂说:“我不晓得他就是三少爷,我真的不晓得。他只是教我识字,我们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的……”
    说到最后竟然眼眶发红,泪水几欲落下。靳嫂平时也算疼爱如澜,见了不由心软,放缓语气说:“你不用也惊慌,若将来三少爷成家立业了,收你做偏房,那我还得喊你一声姨奶奶呢!如今你既然还是个丫头,那可就要守着丫头的本分,安安稳稳地呆在院子里干活才是,有些事不是你心急就能急出好结果的。”
    “如澜知道了!”如澜擦着眼泪,声音哽咽。
    “回吧!”
    “嗯”
    自从听了靳嫂那番话,如澜就再也没去过绿园。即使阿成来找了几次,她也是一见人便远远躲开,有时确实躲不开,如澜就找借口回绝,不是推说活干不完,就是说太累了想休息。
    如澜可是从未想过要攀上枝头变凤凰,如果她一开始就知道阿四是三少爷,可能对他还唯恐避之不及,怎么还敢去招惹呀?再说她是个下等的丫头,阿四是高家的主子,他们的中间注定隔着一条深深的大河,这条河就叫尊卑有序,上下有别,她永远也无法到达彼岸。
    她真的不想当什么高家的姨奶奶,她只想用自己的双手换取生存的条件,靳嫂的话令如澜感到异常委屈。
    因为不再出去,空闲的时间也多了起来。如澜每天都和采莲一起做绣活,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好似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就连二妮也嫉妒起来,说如澜偏心厚此薄彼了。她哪里知道如澜和采莲已经有了共同的小秘密,那也是女孩子们的小秘密。
    她们的身体在悄悄地发生变化,皮肤变得光滑,声音变得悦耳,身子的曲线已经朦胧显现。对于自己身上的变化,她们既羞涩又好奇。特别是看到对方和自己已微微鼓起的前胸,心底竟然会有一丝期待。她们要长大了,她们会长得和大夫人身边的丫头丁香一样动人,她们也会拥有凹凸玲珑的身段,她们以后再也不用被别人取笑是黄毛丫头了。
    初时,如澜对着别人的目光时总觉得特别害臊,走路也是躬着身子把胸部拼命往里缩,生怕那凸起的地方被别人看到。可她越是在意那里就长得越快,一天一个不同,很快便胀得像个小笼包。为了遮掩那两处红豆,如澜只得在她每天肚兜的胸口位置绣上花样。
    丫头们很快效仿如澜的做法,每人都心照不宣地绣起肚兜,一时间肚兜上百花盛开,芍药、海棠、牡丹、白的梨粉的桃竞相开放,丫头们晾晒的肚兜竟成了这低矮瓦房内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立秋。院子里的树叶已开始飘落,每天晨风吹过,便有发黄的枯叶从树上飘飘忽忽坠下,在人的践踏下,辗转成泥归于黄土。
    如澜正在屋里绣着手绢,这是她第六次绣荷花。一样的粉色布料,一样的白色花儿,她绣的荷花越来越像,那枝叶那花瓣那纹理,仿佛真是池塘中亭亭玉立、摆动迎风的莲荷。
    靳嫂的身影出现在门外,远远就向如澜招手,如澜忙停下手中的针线跑出去。到了外面才发现靳嫂身边还站着个络须男人,正是带如澜进高府的管家高启泽。如澜见了高启泽忙上前见礼,靳嫂笑着对高启泽说:“管家,她就是如澜丫头。”
    管家一双鹰眼从头到脚打量如澜一遍,点头道:“嗯,模样果然不错。行!就你了,回房去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还不快向管家道谢,瞧把你乐傻了吧?”靳嫂见如澜光知道傻站,就伸手推了她一把,如澜这才回过神,机械地向管家道了谢,转身进屋去收拾包袱。
    屋里的丫头见如澜收拾东西,都好奇地围过来吱吱喳喳地问开了:
    “如澜,你这是干嘛呢?”
    “如澜,你不在这屋子住了吗?”
    ……
    如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答那个好,倒是采莲贴心些,边帮她收拾边问:“知道要去哪儿吗?”
    “不知道。”如澜摇摇头“是管家来叫我的。”
    “真的?那是好事呢。”采莲高兴的一把抱住如澜。
    丫头们一听是管家来带如澜离开,脸上全露出羡慕的神色,要知道有些人在这里干了几年的活,却连院门都没能跨出去呢。如澜只是一个新人,进府不到半年就能获此殊荣,你说她们怎么会不羡慕呀?
    二妮拉着如澜的衣袖,泪水涟涟带着哭腔说:“如澜,你以后可要记得来看我们啊!”
    如澜也觉心里不舍,只对着二妮猛点头。采莲搡了二妮一把,说:“如澜能离开这个院子是好事情,你哭丧个脸做甚么?再说她出去了也不见得就方便回来,只要能惦记着有咱们这群姐妹就算有心了。”
    一席话说得有情有理,连爱香都点头称是。
    如澜也怕出去了没机会见面,就把平时绣的绢子荷包全拿出来送给大伙,那些个没用过的布料和彩线也一并拿出来分给她们,就连平时没说过话的人也有份。,
    梅子和采莲也拿出自己做的绣品回赠如澜,如澜看着手中的东西越来越多,都是这些小姐妹平时做着舍不得用,现在却全送给她,心里暖呼呼的,鼻子一阵发酸,眼泪忍不住就冒出来了。
    她这一哭,弄得大家都跟着眼眶发红。梅子怕大伙哭泣让如澜更加难过,忙把她们送给如澜的东西包好,塞到如澜的包袱里。采莲又催如澜赶紧出去,说是怕管家等久了会生气,如澜就在大家不舍的目光中提起自己小小的包袱踏出她住了大半年的瓦房,从今以后她的人生将会另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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